任喜跟着那位女士走出房门,任凭她听不懂的语言在后面依旧忽高忽低,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娃娃,你叫我嬢嬢就行,屋里那两位就是爷爷奶奶啦。”她温和地讲着,还拉过任喜的手,说:
“娃娃真漂亮。”
“谢谢。”
任喜不知怎么就放下心来了,注视着这位女士温和的面庞,瞧着她梳着的整整齐齐的低丸子头还用花边的头绳扎着,很符合她的气质。任喜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女士一定可靠。瞧她对那位蒋叔叔的态度,两位必定是夫妻。那自己是干什么来了?莫不是当丫鬟来了!唉,这么着也成,也成啊,好过做谁的妻子。不过还得找个机会旁敲侧击,看是不是终身都要在他家当仆人什么的。这样她可就不干了,一定得逃。那万一他们迁怒于自己的家人怎么办?好纠结。但自己逃跑又不是家人的意志,应该也不会遭殃吧?当然也有可能是来这里给人家做小妾来了,想到这个她就一阵恶寒。
“娃娃,我带你去看房间好不好?”多好的女士,多么温柔,简直和她妈妈一样的性子。当然,就目前而言,毕竟自己和她还不熟呢。
“好。”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但她真的还是有点紧张啊。
从这间屋子走出去,到另一间屋子门口不过两分钟,期间,女士一直拉着任喜的手在温柔柔地说话。大概都是些你不要紧张啊,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啊,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讲啊之类的。任喜都是“嗯,好的,好的”地回答着。
“这一楼就是个厨房,还有客厅,平时咱们家就在这吃饭奥。瞧那边,那边是我小儿子的房间,但他还小,以后才能布置。”
任喜点点头。很高兴这位女士像个同龄的人一样,开开心心地分享着布局。
“这一楼是我两个女儿的房间,其中一个还小,现在还和我们睡一起,所以房间要以后才能给她布置。右边这间是她的。”她们来到二楼后,女士推开了入二楼的门户说。任喜瞧着面前的小客厅陷入沉思。接着她们又转身走楼梯向上,用钥匙打开三楼的门户,又是一个小客厅,女士带着她进门。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左边的房间门前:
“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我准备得匆忙,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颜色……这里采光好,女孩子住着舒服。这本来是蒋松的房间,但我还是决定让你住这里。”决定把儿子的房间让出来她还是很纠结的,害怕他不高兴,可是这孩子才来他家,和他们不熟,住在右边这间就离他们的房子太近了些,她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住这边完全听不到那个房子里的声音,而且这边面朝着太阳,采光特别好……儿子,委屈你了,你不要怪我。
“嬢嬢,这不好吧,我住哪里都无所谓的。”任喜听出来了,蒋松应该是这位女士的儿子,而且这位女士大抵是没和她的儿子商量的。
“没关系,我儿子人好。”
“我真的没关系的……”她的内心好慌张。
“我打定主意了,我们都同意了的,他会理解,他是最懂事的孩子。”
怕尴尬,任喜就没再多说了。
“娃娃,你叫任喜,对不对?”
“是的嬢嬢。”
“我可以叫你任喜吗?”
“当然,那是我的名字呀。”
女士哈哈地笑了起来,然后又捂着嘴笑:
“我很喜欢你,孩子。”
哇哈哈哈…来个谁,救命,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任喜露出了她的排排白牙。
其实最尴尬的不过当天的午饭,当天的下午饭的两回照面。午饭时任喜好奇地摸着手中彩色的漆器……下午饭时依旧好奇地打量着它们……同时,这一家人全部都在好奇地打量着她,中午的时候还是一家五口和任喜,下午就变成了一家八口和任喜……是一个很大的家庭!这两顿饭吃得浑身不自在,他家的菜色无可挑剔,荤素搭配,就是餐具有点让人好奇,木制的餐具,黑底加上红黄颜色的图案,好看无异味,可以放心使用。而且除了爷爷奶奶还有较小的两个孩子,其他人都主要在用筷子。关键在于他们的打量的目光,大人们尚且躲着点她的视线,那孩子们就齐刷刷地盯着她,眼睛都不眨,每次都是挨了两筷子之后继续吃,不到一会又齐刷刷地盯着她……
“妈妈,这位姐姐是谁?”用的彝语。
“对啊妈妈,这家伙是谁?”用的彝语。
“请注意说话的态度。”她温和道。用的彝语。
听见他们讲话,又看见一个孩子拿勺子指着自己(虽然不一会儿就被打掉了),任喜一定猜到他们是在说自己了,对孩子微微一笑,向女士投去求助的目光。
“没事,任喜,你吃。他们在好奇你是谁。”
那她该咋办呢?她也不知道自己算个什么人。
“不用管他们。”那位蒋叔叔说。
“哦。好。”
最沉默的还是爷爷奶奶。奶奶在沉浸式地吃饭,还在沉浸式地照顾孩子,她默默地挑选自己喜欢的餐食,慢条斯理地嚼着,又细细地为旁边的小女孩撕着肉,还在小女孩身旁微笑呢喃。小女孩一会儿抓着奶□□上奇特的帽子,一会又定定地盯着任喜看。
爷爷还在怄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手拿一根汤勺,舀饭舀菜又舀汤,吃饭雷厉风行,迅猛如虎,面带杀气,功夫外现……唉,一看就是一个不好惹的主。他就这么着了,尴尬的是任喜不是他。吃下午饭的时候,他离任喜最远最远……太嫌弃了些吧嘿!唉……
“我家蒋松是……算……对,算个好孩子,你来我家,我们对你好。”
这是天黑后,那位女士送她至三楼门户前,最后对她说的话。
原来是到他家给他当儿媳妇来了……一想到整个上午自己都把那位蒋叔叔当做丈夫看待,她就一阵难受,恨不得扇自己。当儿媳妇儿啊……儿媳妇……13岁……即使不用当那位蒋叔叔的妻子小妾什么的,但13岁嫁人还是让人难以接受。
入夜后她睡不着了。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对着窗外就开始哭,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哭,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落得一个眼睛干涩的下场,但还是扭曲着五官在呜咽。
忽然,门上传来动静,门把手转动,门被猛地推开。
任喜吓呆了,来不及放松扭曲的面部。来人本来低着头呢,忽又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对上了任喜扭曲的面部,愣住了。但仅仅只有那么几秒,他光速地退了出去,带着门发出“轰”的一声。
是一张陌生的面庞,是个男人……男的。任喜疯了一般从床上爬起来,急忙把门给从里面锁上了。那男人……那男的衣服上有大量的血渍,眼神凶狠带着血丝。莫不是强盗?!他把孃孃这家人都杀了吗?!她好害怕,全身颤抖起来了……她用背部抵着门,背着双手颤抖地摸上门……不是木门,安全系数应该是挺高的。
她担惊受怕一整夜,惊慌地乱窜。她跑到窗边看到那骇人的高度默默崩溃,她细细地听着门外的动静默默崩溃……想她13岁还过年轻,不曾犯什么滔天大罪,连只鸡都没杀过,连狗也没踢过……她抱着头,牙齿在打颤……
但好在最后她还是活着走出了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