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晚，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林芸景仍然在埋头演算。
可其中一道物理题她怎么算都算不出来，她强忍着烦躁往后翻答案解析。
一个很小的“略”出现在她眼前。
很突然的，林芸景的情绪就崩溃了。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纸上，洇开了字迹，林芸景手忙脚乱地用手擦拭，却止不住眼泪的掉落。
周辞谦在数学的习题册上翻翻找找，满意地勾选了两道题。
他刚站起身，就被沈连溪拽住了袖子。
“你哪里不会？我帮你。”
周辞谦看傻子般看向沈连溪，又下意识看了眼林芸景的背影，见她似乎没听见的模样，悄悄松了口气。
他轻轻扯出袖子，朝沈连溪挑眉：“我问芸景，芸景解答很清楚。”
沈连溪翻了个大白眼，周身温润的气质瞬间被破坏。
他忍周辞谦很久了。
很多时候，周辞谦就像是少了根筋。
明明林芸景已经那么累了，他还凑上去烦她。
“你跟我出来。”沈连溪瞥了眼林芸景的背影，压低声音。
周辞谦有些犹豫地望向林芸景的方向，并不愿意听沈连溪的话。
“你要是想芸景以后不理你了，你就不跟我出来。”沈连溪扔下最狠的杀手锏。
周辞谦瞬间黑脸，一脸不爽地跟着沈连溪往外走。
“你最好能说服我，要不然我……明天不帮你带早餐了。”周辞谦双手抱臂，与沈连溪面对面站着。
沈连溪不搭理他幼稚的威胁，开门见山：“芸景这段时间学习很累，你没看见吗？还拿题去烦她。”
“我知道啊。”周辞谦不以为意，低头欣赏着自己新买的橙色球鞋，“我就是故意的……”
周辞谦有他的理由，他觉得林芸景太紧绷了，所以他去问问题，让她有机会停下来缓缓神。
沈连溪快被他气死，原以为他是缺心眼，没想到是脑回路奇葩，“你的逻辑是什么？”
“我问的问题对于芸景来说很简单啊，不费脑不就是休息时间么？”周辞谦一脸的理直气壮。
沈连溪往后退了两步，省得沾染周辞谦身上的傻气：“谁给你的错觉，给别人讲题很轻松？有这个时间还不如自己发呆呢。”
“不轻松吗？”周辞谦在学习上没认真花过心思，他换到他熟悉的游戏想了想，突然变了脸色。
游戏里对于那些连简单操作都不会的人，他都会骂人菜鸡。
如果同理的话，那他在林芸景心里的形象是什么？
周辞谦急了，他从未在这个角度思考过。
沈连溪疑惑地看着忽然原地转起圈的人，放弃猜测他的脑回路，直接发问：“你在干什么？”
周辞谦烦躁地把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顶，拉链头冰冰凉凉地触碰到他的下颌，让他稍微冷静了些：“我在想怎么挽回我在芸景面前的形象。”
沈连溪不知道周辞谦的思维怎么跳跃到了这里，但见最开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难得有兴致给他出主意：“紧绷那就对应着放松呗，你想想办法让她开心了，你的形象不就高大起来了？”
“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周辞谦倚在栏杆上，透过窗户望向教室里面，视线准确锁定少女姣好的侧脸。
少女笔尖微停，似在沉思，乳白色的灯光映衬得她容色晶莹如玉，有种浸在柔光里清润温柔的美。
周辞谦不自觉扬起嘴角，笑容肆意而明朗。
他突然觉得——
若是能逗她开心，他的形象也可以不高大。
***
沈连溪不理会那个笑得像傻子一样的人，径自往教室里面走。
回到座位上，望着林芸景低头演算的背影，他犹豫了下，还是用笔端轻轻戳了戳她的后背。
林芸景身形似乎凝滞了片刻，沈连溪望见她从课桌里拿了个东西出来戴上。
“你怎么戴眼镜了？”沈连溪有些惊讶。
“悠悠给的，平光眼镜来的。”林芸景轻轻调整了下眼镜，她没戴过眼镜，有些不适应，“我戴着玩玩。”
这副平光眼镜是叶芷悠硬塞给她的，开玩笑说给她挡挡浓重的黑眼圈，可现在她发现了它真正的用途。
沈连溪看着突然戴上大大眼镜的林芸景，有些不习惯。
他平时跟林芸景说话，很喜欢看着她的眼睛。
除了礼貌之外，还有就是她那双浅色眸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
况且，沈连溪微微皱眉，透过眼镜他好像看见她的眼眶泛着红。
“你叫我干嘛？”林芸景出声打断他的沉思，她第一次戴这副眼镜，并不确定眼镜的遮挡效果。
“我是想说，我们现在才高一，你其实不用那么急的。”沈连溪没有再细究她的眼睛，直接说起自己的目的，“芸景，你状态太紧绷了。”
林芸景微愣，右手拇指的指甲无意识掐着食指的软肉。
她也知道自己如今状态不对，情绪崩盘的预警信号早已亮起红灯。
可她也不想重蹈预示梦里的覆辙，她必须抓紧时间学习。
不过沈连溪的好意她还是很感激的，她抿唇冲他笑了笑：“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沈连溪眉头皱得更厉害了些，不仅因为她的话，还因为她唇边的笑容。
林芸景的笑容是他熟悉的温柔浅笑，可在眼镜的遮挡之下，他第一次注意到了她微笑时的唇角弧度。
他突然意识到，林芸景的笑容似乎总是保持着不大不小的弧度。
沈连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可没等他思虑清楚，林芸景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心底微妙的情绪。
“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就继续做题了。”
“有……”沈连溪回神，他抬眼望了望黑板左侧的重要事项，温声说出自己的建议，“班主任前两天说学校下个月会搞书画比赛，你想不想参加呀？”
沈连溪想用这个活动来让林芸景转移注意力，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看书做题，他看着都觉得累。
林芸景推了推不怎么适配的平光眼镜，轻声反驳他：“我只擅长简笔画，并不适合参加。”
“重在参与，闲暇的时间画画，有益身心啊。”沈连溪眉眼间的温润笑意不变，继续坚持说服她。
林芸景微愣，她忽然笑了起来，唇边的笑意很浅，可眼眸里的神采却很真切。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真的会认真考虑调整自己的学习规划的。”林芸景没有再敷衍他。
沈连溪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看着林芸景的眼眸里满是温暖柔和的笑意：“那就好，加油~”
见沈连溪低头看起他的诗集了，林芸景也准备转身坐回去，却发现转学生不知何时望着这边，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转学生已经来了一个多星期了，可林芸景在这段时间内和他没有任何交集。
除了林芸景满脑子都是学习外，就是转学生这个人的存在感极弱，即使他有张帅绝人寰的脸。
许灿灿在林芸景耳边八卦过，转学生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别人跟他说话，也是被他冷淡的三两句话就结束了话题。
班里好几个喜欢他的女生都被他那冷冷淡淡的气场弄得铩羽而归。
转学生也不像很多男生一样喜欢站在走廊聊天，总是捧着本书在看，安静得就像是隔着玻璃和他们同处一个空间。
目前除了跟他同寝室的一个特别阳光开朗的男生程东阳跟他较为熟悉外，其他的人都没能靠近这朵高岭之花。
与转学生对视了三秒后，林芸景率先错开眼，转身继续研究她那道写了“略”字的物理题。
齐晏礼在林芸景收回目光后，也低下了头，只是他很轻微地皱了下眉。
他第一次这么不喜欢眼镜。
与他对视的那双漂亮眸子隔着眼镜，就像是给明澈的琉璃遮上了纱，雾蒙蒙的，让人无法探究那双眸子的神秘。
更何况，那副眼镜根本不能遮挡刚哭过的痕迹，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清晰看见她的眼尾红了。
齐晏礼抬头看向林芸景的方向，沉黑的眼眸似有波澜。
他从课桌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打开翻到最新一页，轻轻落笔写下一行字。
【DAY8：观察对象已出现崩溃迹象。】
迟疑片刻，他的笔尖在这行字的下方动了动。
半分钟后，一只从茧子里挣扎出半边翅膀的蝴蝶跃然纸上，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问号。
***
林芸景今天晚自习结束后，没有等到快熄灯才回宿舍，她提前了半个小时离开教室。
她想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学习规划应该要怎么走，前段时间的努力学习不仅没有多大的收获，还让她情绪的防线岌岌可危。
林芸景抱着书本静静地走在校道上，校道上即使有一排排的路灯也依旧不是很明亮。
因为她所在的是老校区，校道旁的树木在漫长的岁月里长成了绿绒大伞，路灯只能透过树叶缝隙落下缕缕光线。
林芸景踩着斑驳的树影，这段时间焦躁不安的情绪平和了些，可她仍旧没能找出学习事倍功半的根源。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学习，可为什么还是会越学越差呢？
到底该从哪里找突破口，林芸景真的很迷茫。
林芸景站在校道旁的成绩百名榜前，红色的排名榜即使在昏暗的光线里也很显眼。
红色，代表着喜气，代表着热血。
也可以代表着伤痕，林芸景右手无意识在食指上掐出红色的印痕。
全年级1000人左右，她这次期中考试只有325名，可她当初考上这所重点高中的年级排名是178名。
林芸景往榜首的位置望了望，高中之前每次考试她的成绩也是年级第一，可现在她的成绩不仅没有往前靠近，距离还拉得越来越远了。
林芸景用力闭了闭眼，正准备转身离开，身旁刚好就路过一对少男少女，女生嘴里嘟嘟囔囔说着话：“我今晚做了一套试卷，好累啊，等下能不能不背单词了……”
她身旁的男生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她：“背完单词再回去，明天早上可以睡晚点，我给你带早餐。”
“可是你也很辛苦啊，你还要给我熬夜整理题库。”
“不会……”
随着他们的走远，林芸景没再听清两人后面的对话，可听见的那些话让她想起了许灿灿曾经说过的那个学姐学长的爱情故事。
所以恋爱里，成绩好的那一方真的会无私而又尽心地帮另一方提高成绩？
林芸景低头踩着黑色的树影，一阵微风吹过，树影轻轻晃动，如同她此刻眼眸里布满的纠结和烦闷神色。
林芸景脑海络绎浮现着预示梦里的高考失利还有自己这段时间犹如困兽挣扎般的学习经历。
她抬头望向夜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黑漆漆的天幕。
默然片刻，林芸景转头望向百名榜的榜首处，榜首处连路灯的光线都要明亮一些，看着就让人心生希望。
林芸景缓慢地走到榜首，定定地望着榜首那个陌生的名字，脑海里想到的却是之后霸榜的另一个名字。
她微微垂下眼，望着食指上的红色印痕，长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层浓密的阴影，被睫毛覆盖的眼眸里面纠结的情绪也渐渐平息。
年级第一的话应该会更加保险？
良久，林芸景紧紧掐着自己的手指，缓慢而又断然地转身离去。
微风里隐隐约约有话音在弥散湮灭，不留一点痕迹。
【对不起，成绩对我真的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