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卿卿从来没有喜欢过谁，或许是身边的男性都太过优秀，无论是温和儒雅的父亲还是清俊沉稳的兄长，他们在自身素养和事业上的成就无形中都拔高了她对男性的眼光。
所以，她十来岁的时候就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姐姐会喜欢上一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
她跟着哥哥一起去见过宋焰，那时她年纪尚小，听着对面男生口出狂言，字字句句中都是对姐姐的贬低，说她骨子里就疯、说她抽烟喝酒逃课打架都是求着他教的，说她浪。
更是大言不惭的宣导着自己对许沁的拯救。
付卿卿是感觉到身边哥哥生气了，可是他越生气，表情便越平静，与对面挤眉弄眼的男生形成鲜明对比。
卿卿也是气的，宋焰贬低她家姐姐，就是在贬低孟家教养，间接就是在贬低她了。
她原本看着对方还算眉清目秀的脸都变得面目可憎。
这些话，她和哥哥一个字都没有给许沁透露，当时是怕她被喜欢的男生这样说会伤心。
现在看来，她和孟宴臣应该都高估了许沁的自尊了。
付卿卿回家时，一眼就看见熟悉的那辆车，是许沁的，不过驾驶座上坐着宋焰。
她下意识地敛眉，最近许沁动态有些活跃，时不时便要在爸妈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她是有听说的，许沁最近的日子不太好过。
她慢吞吞地下车，不急不慌地往家走，一进门便踢掉脚上的鞋，这双鞋刚买的，第一次穿，有些磨脚，她脚腕后面磨了好大一块伤口。
她换了拖鞋，一瘸一拐地往里面走，客厅里，许沁站在一边，付闻樱和孟怀瑾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一封请柬，红彤彤的。
付卿卿仿佛没感受到客厅不愉快的氛围，她哭唧唧地将自己砸在妈妈旁边的沙发上，表情丧丧的喊人。
“这又是作什么怪呢，怎么这么一副表情？还有你的腿怎么了，走路一瘸一拐的。”
付卿卿穿着长裙，坐下来刚好遮住脚腕，她就像一个被工作折磨了一天的普通打工人。
“妈妈，我好像是个小废物哦。”
这次就连孟怀瑾都看过来：“外面有谁骂你了？”
付闻樱也跟着猜测：“是学校工作不顺心？”
付卿卿摇摇头，有些沮丧：“妈妈，我突然发现我的工作好像养不活我自己。”
不等付闻樱和孟怀瑾安慰，卿卿便眼巴巴看着他们：“所以，妈妈爸爸再多养我几年叭，孩子太苦啦……”
付闻樱和孟怀瑾相视一笑，“好好好，妈妈和爸爸养你！等爸爸退休了，让你哥哥再接着养。”
“养什么。”孟宴臣手臂上搭着西装外套，他刚从外面进来，只听见后半句，目光下意识落在卿卿身上。
“养你妹妹。”付闻樱看着孟宴臣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孟宴臣垂眸笑，“嗯，养。”
许沁站在一边默默无闻，她从进来到现在，没有一个人问她过得怎么样，工作好不好。
付卿卿一回来，就可以撒娇抱怨，她却好像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所有人有意识地忽略她，就连妈妈口中的妹妹，都似乎只有付卿卿一个人。
许沁有些难过，明明她也是孟宴臣的妹妹啊。
“妈妈……”许沁忍不住开口，付闻樱脸上的笑一顿，敛容看向她，这个被他们收养近二十年的女儿。
许沁感觉自己呼吸有些不畅，她垂下眼，眼眶微红的从身侧拿出一个袋子，缓缓推到那张请柬的旁边。
她一副小心翼翼委曲求全的样子：“妈妈，这是我给您和爸爸从医院拿的药，哥哥，你记得提醒爸妈吃药。”
她顿了顿，又将旁边的请柬一并向前推了推：“我知道你们不喜欢宋焰，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们能过来参加我的婚礼……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要能够得到爸爸妈妈的祝福。”
明明之前还很温馨活跃的氛围，许沁一说话，就僵了。
付卿卿倾身勾过袋子，取出里面的药一盒一盒的看了起来。
付闻樱看卿卿一眼，也接过请柬，打开看了下又合上，哪怕对许沁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却还是有些失望。
她嗤笑一声，将请柬丢回桌上，“我们以什么身份去，普通宾客还是新娘养父母？”
许沁不明白付闻樱为什么突然又生气，她低头看了眼请柬，请柬没有问题啊，她和宋焰发出去的都是这样的。
她眉头微蹙，垂下头，熟练的准备接受母亲居高临下的训斥和教则。
从小到大，她都是这样过来的，已经习惯了。
付闻樱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知道她根本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早在她和宋焰搅在一起，她就给过她选择。
宋焰还是孟家。
她选了宋焰，付闻樱以为她至少该明白她的选择意味着什么，可许沁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她按了按额角，没有心思去教育一个早已经和自己离了心的女儿。
她随意摆摆手，不再去看她：“你走吧，结婚以后好好过，没事就不用回来了。”
许沁眼中掠过惊慌，眼泪夺眶而出：“妈妈……？”
她又求助地看向孟怀瑾：“爸爸……”
她知道，付闻樱说话的重量和之前孟宴臣说的不一样，她妈妈向来心狠，十年前可以逼着自己放弃宋焰，十年后也可以因为自己违背他们的意愿放弃她。
孟怀瑾目光落在那张请柬上，请柬印着公式化的邀请文案，他眉头微锁，似乎在沉思。
听见许沁叫他，他取下眼睛，按了下眼角：“明天请律师拟一份解除收养协议吧。”
他声音温和又沉重，还有一丝心疲力竭，听在许沁耳中却仿佛晴天霹雳。
她心里发寒，用力攥了攥手，尖锐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恍惚着向后退了一步。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她以为就算爸妈现在不同意，总有一天也会同意的，他们会接受宋焰，他们会成为一家人……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笃定。
她会过得很好，和宋焰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婚后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父母疼爱，老公宠爱，还有一个默默守护自己的哥哥。
可现在？
解除收养……
她心里又慌又乱，含着泪看向一贯慈爱的孟怀瑾：“……爸爸，你是要不认我了吗？”
是要从法律上彻底和她断绝关系吗？
付闻樱看了眼丈夫，两人结婚这么多年，只要一个眼神便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她轻叹没有说话。
孟怀瑾看向许沁，第一次将收养这件事情放在明面上谈。
“我们收养你，并不是指望你如何感激我们，只是你年幼无辜，我们希望尽可能为你创造一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和教育环境。
这些年，我和你妈妈做到了父母该做到的一切，给你最顶尖的教育资源，送你出国，让你学习你喜欢的专业，给你安排最好的工作团队……
在你身上，我们、尤其是你妈妈，倾注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培养你成人成才。我们不需要你报答，没有哪个父母辛辛苦苦养大孩子，是为了让孩子报答。
但是，我们也会希望，至少在你的人生大事上，能够适当听从一下父母的看法，而不是完全不顾我们的意愿，几次为了一个外人，伤害到我们，与家中决裂。”
“……我没有要决裂。”
孟怀瑾抬手止住许沁：“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的所作所为就给了我们一个信号，你可以为了一个宋焰，与所有人为敌，哪怕是我们这些家人。”
他缓了缓，又继续道：“这一段时间，我也有看到你为了宋焰与家里所作的抗争，如今你也算抗争成功——不久你就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组成一个小家。”
“你有选择伴侣的权利，我和你妈妈也有不接受的权利，我们都没有错。
只是孟家以后可能没有办法再继续无私地给你提供相应的资源，为了避免日后不必要的争端，所以决定解除收养协议。”
孟怀瑾说了这么多，许沁一点都听不下去，她不能脱离孟家！
“爸爸，我是真的把你们当成我的亲生父母的，我永远都记得是你们从孤儿院接我回家，我知道你们气我不听话，可就算你们不认我这个女儿，我还是会好好孝敬你们。”
她表情隐忍又委屈，“爸爸妈妈身体不好，我在医院方便拿药，以后我会按时送药回来。”
她落寞转身。
付卿卿突然出声：“等一下。”
许沁回头第一次看向她，她一直刻意忽视付卿卿，这个和她一样被收养，却比她活得肆意自由的人。
明明她那么骄纵、放肆，一无是处。
就因为听话吗？真可怜。
付卿卿没注意她的表情，她将手里的几盒药分门别类的推回去，“这两种药妈妈已经不吃了，上个月就换了，还有这盒，爸爸吃了会产生不良反应，也换了。”
“你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