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和先生没什么？”施西子漂亮的眉头从看见云秀的那一刻就没解开过，但铁青的脸色总算是慢慢消退，回到了应有的花容。
能有什么？云秀不解，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盘问这么久。
“我一直以为先生不近女色呢，没想到……嘿嘿。”嬉皮笑脸的那个叫万道佛，明明起了个这样肃穆的名字，性格却是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颇有反差。
“万道佛！你瞎说什么？先生都说了他们没任何关系的！”施西子反而怒起来，一把拧住万道佛的耳朵。
“哎哟哟疼！我的姑奶奶我错了您手下留耳朵……要断了要断了要断开了……！”
好热闹。云秀呆呆地看着二人互动，不知该不该上前劝架，可一旁的洛谨似乎早已习惯此番场景，无奈在一旁叹气，于是云秀也默不作声。
“……听那万道佛胡言乱语。我早知道先生不是在学堂圣地行不轨之事的登徒子。”
说这话的少年叫秦昭雪，个子高大，看起来似乎是四个学生中年纪最大的一个，约莫有个十七八岁，因而也相对稳重。他起身对云秀抱拳行礼，欠身道：“方才我们对姑娘诸多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哪里。”云秀也起身，回了一礼，目光落在一旁从进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荣梁身上。这个少年很沉默，像是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没什么兴趣，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但目光又紧紧锁定在云秀身上，让云秀不是很自在。
“呃……你好？”云秀决定主动打招呼。
“您好。”荣梁不失礼数地行了一礼，再无言语。
“……”好沉默的小孩。
“好了。闹也闹够了。”洛谨黑着的脸随着误会解除也总算是散去了阴霾，他起身道，“坐上各自的位子，让我挨个检查一下清明期间都有没有回去温书。”
云秀闻言，也起身。
“你去哪里？”洛谨问。
“不打扰你们，我出去。”不多解释，云秀出了何妨堂。洛谨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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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秀早想出来走走了，可一直没有机会。不为别的，只为她已经三天没喝酒了。
洛谨不喝酒，屋里没备酒，发生了被下合欢药那样的事，就算是云秀也不好意思再开口要酒喝了。她忍耐了三天，甚至想过偷偷把封起来的那壶被下了药的酒给喝了算了，反正她喝了也无碍，谁知洛谨硬说这样不妥，于是把酒埋起来在院子里的树下，不让她喝。
人在屋檐下，云秀也不争，她知道洛谨是担心再出事。
可既然现下有了机会，云秀还是想小酌一杯的。可以的话或许是一壶。
这个镇子不算大，也不算繁荣，大约就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但是再不起眼的地方也少不了茶馆和酒家，云秀问了路，很快就在三里地远的地方找到一间叫满香酒斋的小店。
云秀进去后没有立刻落座，左右环顾一圈，没有看见那晚那个叫潘什么的女人，安下心来。毕竟本也是与她无关的事，既然事主本人都不追究，她可不想再莫名惹是生非。
“劳驾，来壶酒。”云秀坐下，摘下斗笠。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擦擦桌子，扭身见是个陌生小姑娘，估摸着饮不了太多，便只给云秀拿了一小壶清酒来。
顿时面前酒香四溢，云秀捧起来试了一口，无毒，于是放心地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满意地擦擦嘴。一旁的小二被云秀女中豪杰一般的饮姿所震撼，搓着手上前谄媚道：“这位……阁下真是豪饮啊，要不小的再给您上一坛杏花萃？”
“杏花萃？”云秀好奇，“是什么酒？”
店小二奇道：“哎哟客官，一看您就是打外地来的吧，没听过我们镇的特产，杏花萃？那可是本店招牌！不少商队路过小镇，都得带几坛呢！”
“是吗？”这么红火？云秀来了兴趣。
“是啊！客官您有所不知，这杏花萃啊，是取最早一批的春日杏花和去年深冬时节最冷的雪酿制而成，封在土窖里，所以清冽中带着甜味，甜而不腻，老少皆宜！客官您来得也是巧，昨晚老板才启了一批出来，新鲜着呢！”
听着确实心动，云秀没喝过，总想尝尝：“那先来两坛试试！”
“得嘞！”
吨吨吨，两坛酒下肚，云秀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先前因为合欢药而略感滞涩的灵脉也似乎被打通了。
“嗯，真是好酒！”云秀高兴，擦擦嘴对小二道：“再来两坛！”
一坛杏花萃不便宜。一看见这个酒鬼姑娘似乎是来了兴致，可看她穿着素衣，身上也不饰一物，万一喝到最后拿不出钱，扬长而去就麻烦了。于是小二搓了搓手谄笑道：“没问题客官，只是这账，您可能得先给咱结一下……”
“哦，好。”云秀也不与人为难，从怀里掏出洛谨给她的几两银子，大大方方摆在桌面上，也不知道现在这些货币的购买力是多少，云秀还有些不敢肯定地问：“嗯……这够不够？”
“哎哟！够够够！客官您稍等！”小二一见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两眼放光，高声道，“再来两坛杏花萃嘞！”
云秀见钱够，松了口气，安安心心等酒喝。
“哟，丫头。怎么一人买醉啊？”
云秀抬头，看见两个衣服上封有不少补丁的彪形大汉不知何时坐在她面前了，她光顾着品酒，竟然都没注意到有人接近自己。
按照常理来说，绝不该如此的。从柳山下来后，云秀给自己周身设立了一个法阵，若是在一定范围内有人接近她，无一例外，她都是可以感知到的。除了灵力比她高强的人可以盖过她的法阵，或者破了她的法阵，否则是不可能失效的。
毕竟山下凶险万分，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千年前师父下山前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她时刻谨记于心。
但她怎么会没注意到旁人的靠近？真是喝酒误事了？还是这两个大汉不是常人？
思及此，云秀抬头看他们，打量起来。
“哥哥们和你说话呢，怎么着也应个声吧？”
见云秀只干瞪眼，不回话，看起来呆呆木木的，是个好欺负的样子，两个大汉对视一笑，目光锁定在云秀桌子上的银子上，虎视眈眈，目露凶光。
“小丫头从外地来？一个人吗？怎么带这么多盘缠啊，你一个小姑娘花得了吗？要不要哥哥们帮你分担分担？”
“对，哥哥们不介意帮你排忧解难。你不知道吧，我们镇民风淳朴，最乐善好施。”
说完，他们大笑起来。店里的客人和小二无一人敢吭声，都隔岸观火，看来这二人是惯犯了，无人敢招惹。
“小丫头，你拿这么多银子实在不安全，哥哥们帮你保管了啊。”谅云秀势单力薄不敢反驳，大汉直接伸手去拿了云秀跟前的银子。
感知完毕。这两个人虽然身上肌肉多，看起来也无外乎做体力活的普通人罢了，身上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
“啪”的一声，大汉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自己的一根手指被折断成了反方向，一秒的沉默和震惊后，随之而来的才是强烈的痛楚——
“我草！！！”
“二弟！我草！你他妈的！臭婆娘找死？！”
见同伴的手指被折断了，另一个大汉拍案而起，挥拳直直要打云秀的鼻梁。
“我的天啊各位英雄们手下留情！不要拆我们这小店啊！”店小二在一旁哀嚎。
看来一根手指不够，云秀动动嘴唇默念口诀，一瞬间，大汉正在挥舞的整个胳膊直接脱臼了。忽然的脱力让大汉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吓得跌坐在地，大声尖叫起来。
“啊啊啊！！！我的胳膊……！！！”
云秀这才缓缓起身，走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汉被吓得冷汗直冒，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这……这婆娘使妖法！”大汉紧紧捂着自己被折断的手指，后退几步指控道：“我、我看见了！她明明手都没碰到，就让大哥的胳膊脱臼了！”
此言一出，店里一片哗然。
“妖婆啊！这不是妖术又是什么？！”
“这么凶厉，说不定是魔女！”
“你说什么？魔女？！”
“对啊，说不定就是呢！”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你小声点啊！”
叽叽喳喳的议论让云秀头有点痛。
她堂堂一个仙人，怎么就被盖章成魔女了？要说的也应该是仙女吧？
罢了，她早知道世人皆是如此。
走近刚才给她拿酒的店小二，看他被吓得一激灵且连忙后退，云秀把银子放在柜台上后拉开了一段距离，道：“劳驾，再帮我拿两坛酒。”
“这，我……”
“拿完我就走了。”
“……好。”
店小二哆嗦着还是去拿来了。接过酒后，云秀看了看地上愣着的两个大汉，又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给了店小二：“抱歉了，稍微添了点乱。”
店小二木然地看着云秀，张张嘴，不知如何回话。
云秀转身，对两大汉道：“我认为，你们还是不要再惹事比较好。”说完，自认为责任已尽，便头也不回地出了这满香酒斋，决定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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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了，洛谨收拾完屋内，再一次站在何妨堂门口向外张望。
怎么还没有回来？云秀她一个小姑娘，会不会出事？
洛谨又摇了摇头。她哪里算小姑娘？虽说看不出来，但据她自己所言，毕竟也是千年的仙人了。能出什么事？还是不要操心了。
想着，洛谨又回到屋内，整理案上的书卷。
……话是那么说，可几天的相处下来，洛谨也看出来了，云秀常年隐居深山，似乎不怎么与人接触，有些缺根筋似的。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是没可能。
思及此，洛谨再次放下手上的书，端起一盏烛灯，出了何妨堂准备出门去寻。可正当他踏出门槛，便看见一抹白衣，正站在那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抬头看着。
“可算回来了。”洛谨安下心来。毕竟云秀在这里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会觉得自己多少也有一定责任。拿着烛灯朝云秀走去，洛谨忽然闻到一阵呛鼻的酒气。
“……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洛谨站定在云秀身后，开口问道。
云秀回头，没有表情地看了洛谨一眼，半晌，举起手中的物什，答非所问：“我给你也带了一坛。”
“我不喝酒。”洛谨叹了口气。
“为什么？”云秀笑了笑，“酒可是好东西。”
“是吗？”
“是。”云秀收起笑容，转过身来，直视洛谨道，“人间也就这点好了。”
云秀不笑的时候，表情是疏离的。月色下她的白衣更是衬得她整个人清冷，倒是很有遗世独立的仙人之姿，仿佛不该出现在人间。
洛谨沉默片刻，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云秀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算发生了什么，也是和你无关的事。”
“……”
“好冷啊，我先进屋里了。”
云秀自顾自向前走，正打算直接钻进书房睡觉，却被小厨房里传来的一阵香味吸引，停住了脚步。
“要不要一起吃些东西？”
“啊？”云秀回头，看向紧跟着自己身后的洛谨。
“都这个时辰了……难道你还没吃吗？”
“还没有。”
“为什么？你不会在等我回来吧？”
“是的。”
“……”
云秀瞪大眼睛，很是诧异。她是仙人，不吃不喝都不会死，不过她毕竟是从凡人之身修炼而来，所以对于美食也会自然产生怀念和向往。在这里住着，云秀知道洛谨虽是个单身汉却自己能砍柴能烧水会做饭，可谓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于是云秀也干脆给自己加了双筷子蹭洛谨的饭吃，作为回报她会洗碗和扫地擦窗。
可是今晚她在外面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吹了半天风直到月上柳梢头，这么晚了，她没想到洛谨还会等自己回来一起吃饭。她甚至以为洛谨说不定都歇下了呢。
可是他居然会等自己。明明自己就是个不相干的人，而且也不算人。
云秀忽然就感觉心情明朗了几分。
“那就……一起吃吧。”
“其一，美貌端庄。其二，腹有诗书。其三，贤良淑德。”
“你在说什么？”
云秀暂且把头从碗里挪开，解释道：“我在细数你的优点。”
“……那还真是多谢赞赏了。”洛谨脸上挂着一滴汗，“不过贤良淑德这个词适合我吗？”
“怎么不适合？你厨艺如此精湛，收拾院子也是井井有条，谁若是娶了你那都是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洛谨被吓得咳了几声：“莫要胡说。我是男子，谁要娶我？”
云秀却没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不妥：“所以我说‘若是’嘛。古往今来不都是这么夸女人的？夸男人也一样。”
早知道云秀不拘小节，洛谨也不再同她争辩，只是抬眼看她，发现云秀的脸上隐约泛红，透着醉意，身上也是浓厚的酒气，仔细看的话，发现她裙角也沾了泥土。
就算是千年仙人，好歹也算是个姑娘。
洛谨犹豫再三，开口道：“待会儿我烧桶水，你洗个澡吧。”
云秀眨了眨眼，恍然领悟，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纵然她爱酒，也被呛了一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