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洁饱满的额头早已被汗水沁湿,一双黛眉紧紧拧在一起,侧着脸看向一旁,手心传来的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刚刚发生的一切。
当竹雪把最后一片也是最深的一片挑出后一抬头,南绾柠的下唇已然冒了血珠。
竹雪自幼习武,在宫里即使没有用武之地,药也会时常备着,得知事情原委的她一边给南绾柠上药一边忍不住气愤填膺,“姐姐如今又碍不着她什么,自己没本事留住陛下就把气撒到姐姐身上来,真是蛇蝎心肠。”
南绾柠下意识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这种话万万不可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知道她是气急了为自己鸣不平,南绾柠感激的握住了竹雪的手。
“在这里咱们是下人,是生是死全凭主子一句话,一定要谨言慎行明白吗?”竹雪一向心直口快,性子又急南绾柠真怕自己离宫以后她在宫里会吃亏。
竹雪回握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姐姐说的我都懂,放心吧,我会的。”在她的心里南绾柠跟她亲姐姐无异。
南绾柠欣慰的笑了笑,然后起身,“我先换身衣服,你去叫杏儿,咱们还要在未时前把珠钗给几位新晋的主子送去呢。”
“...要不我跟杏儿去送吧,我怕万一...”
“你见过后宫哪位妃嫔的珠钗玉翠是直接由女史送去的,宫里的规矩可破不得。”南绾柠边说边单手解着衣带。
见竹雪要上前帮忙,“我自己可以,你快去叫杏儿,对了,这件事不要让吴司珍知道。”
“......好。”
再次来华宁殿就顺利的多,通传没一会儿,郑才人的贴身宫女就领着她们到了偏殿。
郑才人一身桃红色宫裙,娇俏可人,一双大而明亮的鹿眼带着盈盈笑意更显天真烂漫。
“司珍院掌珍南绾柠参见郑才人。”
“司珍院女史竹雪/杏儿参见郑才人。”
三人向郑才人行了行礼。
郑才人:“起来吧。”
等三人抬起头,郑才人才看清她们的面容,前面一身淡紫色宫装的就是南绾柠,半个时辰前芽儿匆忙来报,那个今天给她送饰物的司珍院的掌珍中途被何昭仪传唤了去,想来二人定是关系匪浅...
如今再一看...果真是“匪浅”啊...
这个掌珍姿容甚美,气质清雅,郑才人倒真是庆幸她只是个宫女,眼神看似不经意从南绾柠受伤的手上掠过,故作惊讶道:“掌珍的手怎么伤了?”
南绾柠:“谢才人关心,奴婢只不过是在做钗时不小心划了个口子,”
郑才人挑了下眉,“哦?我倒是好奇究竟是多长的口子才需要把整只手都缠上。”
“口子倒是不长,就是有些深,奴婢怕血溢出来会吓到主子,所以出来时特意缠的多了些。”
郑才人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扫视,回答的滴水不漏,人也规矩谨慎,不像是一个会因为伺候不周而被罚的宫女。
南绾柠垂首,久久没有听到郑才人出声,正纳闷,就听郑才人说了句,“不小心倒还好,最怕的是别人故意为之...”
“多谢才人提醒,不过奴婢极少与人结怨。”
这么说郑才人更好奇了,既无私怨又无不满,一个正三品的昭仪为何找一个八品掌珍的麻烦?
郑才人心想,难道真如芽儿所说,是何昭仪给自己的下马威?
“为贺各位小主进宫,贵妃娘娘特意让司珍院为各位小主打造一枚钗饰,请才人过目。”南绾柠说完竹雪、杏儿便手持托盘走到了郑才人面前。
郑才人低头看着华美的钗饰,漂亮的简直移不开眼,每一个都比她现在拥有的精贵漂亮,她都想要,只可惜她现在分位太低,不过她等得起,她有把握她能得到陛下更多的恩宠。
南绾柠见郑才人来来回回看了半天也没选好,便问道:“才人可有喜欢的?”
其实不用问,一看郑才人的样子就知道她都喜欢,南绾柠这么问无非也是希望她快点选完,她们好去送下一个。
郑才人手刚伸到一只金色步摇前,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双眸慧黠一动,便把手放下了,然后毫不犹豫的拿起了一只白色茶花银簪,这只银簪相较其他素了很多。
人心隔肚皮,她现在又寄人篱下,这位掌珍的话不管真与假,她都确实要提防着点何昭仪。
忽然,她看到了银簪旁的位置盖了一方锦帕,锦帕的颜色与托盘颜色相近,难怪她刚才没有注意到,掀开锦帕,眸光瞬间一亮,“如此漂亮的步摇为何要盖着?”
这么华美的步摇简直让她移不开眼,放下银簪拿起这支步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她忽然想改变主意了。
“回才人,这是梁才人命奴婢打造的一支兰花步摇。”南绾柠如实答道。
南绾柠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又是那个梁才人!
郑才人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贵妃娘娘准许的?”
“是。”
这个梁才人仗着老爹是宋国公又是贵妃的亲妹子从选秀开始就处处压着郑才人这些家世背景不如她的,听南绾柠这么一说,郑才人心里对梁才人的嫉恨又多了几分,她看着南绾柠,眸光忽的一动问道:“我可否戴上试试?”
南绾柠一顿,没想到郑才人会如此说,有些为难的开了口,“...这里的其他几支才人可随意试戴,只是这支兰花步摇...是梁才人所属...奴婢并无做主的权利...”
“才人若是喜欢,奴婢愿为才人再做一支形制一样的步摇。”
“我只是想试戴一下而已,这么无足轻重的事情,掌珍都不能满足本宫吗?”郑才人的语气已经透着些许的不耐烦了。
“替才人分忧是奴婢分内之事,只是梁才人之物奴婢一个奴才真真是做不了主的。”南绾柠说出这句话并没有过多犹豫。
两位才人她都得罪不起,在郑才人的眼里觉得这是件无足轻重的事,可是在她们奴才眼里这就是要命的事,二位才人明显不和,谁会愿意自己的饰物被自己厌恶的人染指呢。
郑才人是主子,主子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问她们这些宫婢,郑才人经过自己怕是为了后续祸水东引,这分明是在给她挖坑。
郑才人脸色立马拉了下来,“掌珍这么说是不同意吗?”
空气骤然变得冷肃,南绾柠紧抿着唇不说话。
见南绾柠沉默,杏儿焦急万分,都恨不得替她答应了,竹雪则是满眼心疼的看着南绾柠。
十指连心的痛遍布全身,南绾柠脑海里已经闪过数十种自己可能遭遇的惩罚了,此时她的心里没有丝毫惧怕却倏地生出了一种倦怠感,才一天就仿佛把她积攒了三年的自信耗光了,无奈叹了口气,罢了,该如何便如何吧。
“...回才人,此事奴婢当真做不了主。”想好了后果南绾柠回答起来都不卑不亢的。
郑才人的怒火“噌”地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
“噗哒”银簪掷地的声音,淡雅脱俗的茶花簪瞬间一分为二,居然连一个小小的掌珍都敢忤逆她,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厉声道:“大胆贱婢,在你眼里只有梁才人才是你主子是吗?来人——”
“皇上驾到。”这时门外一声高声通传,震住了所有人,郑才人怔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瞬间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赶紧叫芽儿过来跟她一同理了理自己身上的宫裙、头发,刚刚的愤怒早已抛之脑后。
这其中最为震惊的当然就属南绾柠了,她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恢复意识后随即而来的便是无措的悲凉,她垂着眸,羽扇似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痛苦、委屈、怨恨、无奈...各种情绪全都糅合在这双清冷的杏眸里。
竹雪见南绾柠像是定在了原地,快步挪到她面前低声叫了句姐姐。
南绾柠回过神,嘴角勉强扬起一丝弧度让她放心,眼神不经意朝门口瞧去,只一眼,她就撞进了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呼吸猛地一滞,僵硬的定在了原地,与他四目相对,南绾柠明显感觉那人在看到自己后眸中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就是那无尽的冷冽。
这双眸与南绾柠记忆里那双看着她或笑或恨或痛苦的渐渐重叠在了一起,恍惚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让她终生难忘的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