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国观念与别国不同,盛行独娶一妻,不兴纳妾,婚俗仪式比别处都大。
张灯结彩,红笼高挂,府内上上下下忙活着无不出力,老夫人都被气氛感染,罕见得出佛堂操持。
唯独张熙冉托腮静坐,聚精会神翻看系统页面,若有所思。
时下翠桃欢欢喜喜来报:“小姐,赵公子随从拜访,说给您捎些小话,太好啦,准姑爷心里有您!”
张熙冉喜上眉梢站起,向中堂行去,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接近这赵公子定然有大用,之前系统才会显示进度条。
“少爷邀您去柳霞路茶肆一聚。”侍从凌源在正厅抱臂瞧她,眼含轻蔑,语气生硬。
主子看不起她,连带下面人都不喜她。
可张熙冉才不在乎,她心里唯有完成任务。
她吊儿郎当笑道:“茶肆多疏远,我手艺还不错,让赵逸来这儿,我亲自给他泡爱心茶喝。”
凌源吃了闭门羹,好说歹说都不肯,她一口一个甜腻“赵郎”唤着,反把凌源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灰溜溜跑回赵家回话。
张熙冉慵懒叉腰,笑道整治不下你。
未时的风带来一丝凉意,赵逸冷着脸匆匆领凌源折回国公府,正瞧见张熙冉装模作样摆弄茶具,锅碗瓢盆摞了满满一大桌。
“夫君你来啦!尝尝小女泡的茶,清明前的西湖龙井嫩芽,宫里赏赐下来的,哪怕首辅大人平日里也不容易喝到呢。”张熙冉装腔作势把茶捧到他嘴角,格外恬不知耻。
察觉到赵逸身子瞬间变得紧绷,她蹭的更紧密,险些入怀,他终于皱眉头不着痕迹推开她,不耐烦把杯置在一旁,茶水洒落桌面。
“不瞒此行,”他下耷起嘴角,决定开门见山:“我有一私事求姑娘。”
“什么叫私事,夫君的事就是我的事,先说来给小女听听。”
凌源在一边没忍住:“还没过门你叫夫君……”
剩下的话凌源来不及说,被赵逸拦下,他艰难开口:“这事难以启齿,唯有姑娘能帮我。”
“的确是还没过门,就那个,不好吧。”张熙冉面色羞红如桃,扭捏着。
寂静几秒,外面枝头黑色乌鸦跳到窗沿,不识趣嘎嘎几声,打破平静。
赵逸如鲠在喉,没理会她:“我原有一姻缘符,本是寺庙求来,待成婚之日交予新妇成礼所用,哪知秋月诗会上不知所踪,寻了许久未寻到,现下却听人说看到,在中军府同知之女,陈殊荣姑娘脖子上挂着。”
“你说陈殊荣偷你东西?这。”张熙冉一时语塞,心想以赵逸在京中人气,有几个芳心暗许、死心塌地的痴女官眷也有可能。无辜道:“这与小女有何干系?”
“其一,此物乃婚仪时咱们二人结发所用。其二,陈晖大人尚在朝中,不宜因小事结仇,这事不能明说,更不能捅破。其三……”
赵逸嘴角挑起,定是胸有成竹,早打好腹卷:“张姑娘,难道不吃醋吗?”
他眼睛生得实在太过潋滟,瞧谁,谁都应是心慌的。
张熙冉心停不由跳了一拍,溺在波光粼粼的一泓春水里。
那双眸子逐渐靠拢,近在咫尺,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温度和火辣辣的呼吸,他声音嘶哑,靠在她耳边,勾起一片绯红。
美人计,她顿时心下一疑左瞧右看,指使站在后排的凌源:“你去,或者让他去不就行。”
“不行。”赵逸敛住眼底阴暗,语气逐渐冰冷:“我们是男人,怎能近女子之身。”
他不着痕迹抿了嘴,语调诚恳盯她:“算求你,就算我欠姑娘一事。”
系统声音适时响起,张熙冉睫毛低垂,心跳如鼓:欠她一事,这生意理应不亏。
春雨霏密,架不住点滴哀愁,淅淅沥沥,如闺中之女心思绵密。陈殊荣抬手伸出窗,冷风吹过肌肤,雨清清冷冷砸在她手心,倍感痛意。她近日愁闷,本想闭门不出清静清静。
谁料有不长眼的登门拜访。
向后翻白眼,陈殊荣阴阳怪气道:“张三小姐不在家好好筹备婚事,怎突发奇想找我来,如果我没记错,我与你并不相熟?”
张熙冉未生气,不恼反笑:“多多来往便亲近了。”
烦人精在屋里墨迹半响欣赏古玩字画,又摆弄起文房四宝,瞧她熊样,陈殊荣妒火中烧,如眼中钉极不顺眼,连连偷使眼色给丫鬟想把她撵出去。
丫鬟刚开口送客:“我们姑娘乏……”
张熙冉到处乱摸,手里在木架恰好摸到个围棋盒,赶忙抢说:“陈小姐,来一局?”
青瓷瓦罐里黑白两色玛瑙棋子泛着莹润光芒,自古是大家闺秀必修之技,张熙冉发梢垂到泾渭分明棋盘上,捻起一粒落在其中,碰出清脆珠玉之音,映上须弥之影。
窗间微光扫在她脸颊,光彩夺目,微风轻吹,竟有几分大家闺秀模样。
挽起袖口,她感叹:“这么好的棋,我们不如赌上些东西才有趣。”
“你和我赌?”陈殊荣哑然,口中欠些笑出声。全京城谁不知张熙冉是有名酒肉饭袋、大字不识几个的臭棋篓子,曾经她诗会想来凑,棋会还不死心来凑,夸大自己天上地上少有的文曲星,结果没等组织赛事的长公主亲自出手打假,就被她身旁女官打的落花流水。
逐出棋会还没满一年时景,她撒谎的瘾又冒上来,完全忘记自己夹屁股逃走时可笑模样。
一旁的丫鬟都忍不住笑出声,连忙用袖子捂住。
翠桃先前未说话,此刻也忍不住开口:“小姐,切磋就切磋,陈姑娘棋艺高超,赌东西就不必了……”
“嗯?”张熙冉瞪圆眼瞧她,疑惑问:“陈小姐不敢?”
一口气差些笑岔,陈殊荣费力压制上扬的嘴角,一时无语:“你想赌什么,上次我骂的难道不够,你这烂人有我看得上的玩意?”
在发髻中摸出支金簪,张熙冉心想这玩意颇沉,古今都是贵重物,一狠心便拍板:“就它!”
鼻孔里不屑出气,陈殊荣使个眼色,丫鬟从妆奁取出首饰盒打开,满满金玉首饰挤满宽敞内壁:“拿破簪子糊弄我,真不嫌寒酸。”
张熙冉瞧她实在看不上,便问:“那陈小姐想赌什么?”
从窗边大步流星走近,陈殊荣胳膊肘用力杵着棋盘,恶狠狠剜她一眼:“要赌便赌个大的,你把婚退了,这辈子别再缠着赵家哥哥!”
瞬间握起拳头,张熙冉犹豫道:“这件事……”
陈殊荣脸难看得紧:“赌不起就滚。”
张熙冉缓缓抬起头,眼波流转道:“口说无凭,得先立个字据。”
没多费口舌,轻盈宣纸上两人盖上红印落好款,约定陈殊荣若赢了,张熙冉便退婚再也不纠缠赵逸,而张熙冉若赢,上面还一抹空白。
她说自己尚未想好要甚。
陈殊荣觉得无所谓,反正,张熙冉不论想要何物,都不可能赢得棋局。
她是上届棋艺赛冠军,她心中不屑,张熙冉连入赛资格都没有。
她刚可瞧着清楚,张熙冉连棋子都拿反了。
“白子先落。”陈殊荣不耐烦纠正,挑眼将黑子执在手中:“你敢与我对峙,也算勇敢,别说本小姐恃强凌弱,让你先走一步。”
胡桃木色深沉映着张熙冉手指,她尴尬换上白子,心想竟疏漏忘记古时先走白棋。
门外大珠小珠落玉盘,敲得青瓦溅起片片雨花,丫鬟们燃上灯芯,又点了蜡烛,烛火跳跃似轻舞裙摆,明晃晃的暖色映在身上,张熙冉睫毛轻颤盯得仔细,全是静谧。
反观陈殊荣喘着粗气,额头豆大汗珠砸到晶石盘上。
最后一子落下,张熙冉细细排查死棋,盘算数量,笑道。
“陈小姐,你输了。”
瘫坐在椅子,陈殊荣怔怔不由脱出口:“这不可能,我不可能输给你,定是你耍诈……”
张熙冉胸有成竹,起身在宣纸填上想要之物,凝视她:“愿赌服输,落棋不悔。”
翠桃半响不肯置信惊叹:“太阳从西边出来,自家小姐竟然赢了!”
【陈殊荣若赢,张熙冉便退婚再也不纠缠赵逸,而张熙冉若赢,便取走陈殊荣贴身在脖上的符咒。】
远远望着张熙冉填字,陈殊荣才魂归来兮,指着白纸黑字大惊失色:“你、你怎么知道我有护身符?”
“不宜明说,”张熙冉愣觉她不识趣,非要道明白她偷东西羞红脸才可;“咱们糊涂着也就过去了。”
烛光明明闪闪灯油将尽,陈殊荣发懵瘫坐在地,失魂落魄被张熙冉拽走东西,目送主仆二人裙摆轻移,红线勒得钻心痛,连同赌据一同被收走,她还牢牢钉住,呆若木鸡。
等人不急不慢离开府邸,过盏茶时间,陈殊荣才瘫倒在地,青石板的凉意直冲脚底,唤起一点理智,丫鬟连忙将她扶起,她这才缓过劲:“扶我去见父亲,快点。”
丫鬟被她吓狠了,心道小姐输棋给臭棋篓,心中不忿竟输出癫症,连忙扶她去正院,一瘸一拐见陈老爷。
赵逸站在另端遥望天色,心想陈家小姐聪慧,草包必定不能成事,进而招惹祸端。
退万步那物件侥幸被她偷去,他会心一笑,后果非她可承受。
马车在夜色中行驶缓慢,路面湿滑,漆黑中透露险意,车夫手拿马鞭点起灯笼挂在檐上,张陈二府各在京城东西两端,京城直径几十里,平时要跑小半个时辰,现下为安全还要久些。
张熙冉好奇拆开手里锦袋,从内里掏出金黄色纸张,露出文字让她眉间一皱。
纸上涂抹的并非符咒,一行行小字密密麻麻,不像汉字,反像敌国文字。
车辆猛地颠簸一下,车夫讶异对轿内说。
“小姐,车轮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