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思珈没什么反应,景和紧接着补充,“佳佳,妈妈知道,妈妈的脾气是暴躁了些,可妈妈都是为了你好的啊。你上了大学之后就没怎么回家,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地读书上班,我们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现在终于回家了,买了车,有了一套奶奶留给你的小房子,总算安定下来了,可妈妈心里还是不踏实,总是在做噩梦,梦到你又不听劝,要去外地上班,一走就开始生病……你现在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结婚的事情了。”
说到这,景和连忙掏出手机给杨思珈看相亲对象的照片,“你这相亲对象也不是什么外人,是你陶阿姨的亲外甥,叫叶猷扬,也是土生土长的俞宁人,俞大毕业,大你一岁,在市政府上班,有房有车,爸妈也都在体制内,和我们家门当户对。我可告诉你啊,你别把门当户对不当回事,别以为你前男友家……”
景和话匣子一打开就没完没了,杨思珈懒得多听,垂眼看了看相亲对象的照片。
操,丑死了。
“行啊,我去。”杨思珈面带微笑地打断景和的唠叨,“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年审季结束之前,不要再来骚扰我,尤其是像今天这种破事。”
“这有什么,只要你过得好,妈妈做什么都愿意!”
“是嘛。”杨思珈嗤笑了一声,缓缓关上房门,“相亲地点发我微信,我睡了。”
“好好好,那你快睡觉吧,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化个美美的妆,换上漂亮的小裙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那也必定被你拿下啊!”难得杨思珈这么配合,景和轻而易举就乐昏了头,一个劲儿说着好话,全然没意识到自己答应了杨思珈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眼见着房门彻底关合,门缝里又钻进来一个人。
“干嘛?”杨思珈没好气地垂眼看着一脸紧张的杨思黎。
杨思黎格外小声地说:“姐姐,我可以悄悄问你一个问题吗?”
杨思珈挑了挑眉。
她大抵能猜到,她想问什么。
“可以。”杨思珈往旁边挪了一步,让她进了房间。
一把房门关上,杨思黎就急忙拉着杨思珈坐到床上,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姐姐,爸爸今天是在‘出轨’吗?”
“是。”
“那妈妈是不是要和爸爸离婚?”
“不是。”
“为什么?他背叛了妈妈背叛了我们,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离婚就是惩罚吗?”杨思珈咧开嘴,哈哈直笑,“那这惩罚力度也太小了吧。”
*
俞宁是座海港城市,俯瞰而下,通江在俞宁市内形成一个大大的横放的Y,最终汇入海里。
通江交叉点的江岸北片是江华区,往南是通江区,也是杨思珈他们家所在的城区。
杨思珈家是套跃层,勉强算是临江,透过她房间的窗户看出去,能看到短短的一段江景,但比起沿岸的这些地段,视野就不算开阔了。
“叮……”餐厅门一开就带动挂在上面的风铃响起,也拉回杨思珈的视线。
元旦节,上午9点刚开门营业,就来这种味道一般,靠江景卖座的餐厅的,也就只会是杨思珈那相亲……
杨思珈连忙把目光从迎面而来的,穿着一身LV,脸帅个高肩宽腿长,精致到头发丝的潮男味扑鼻而来的男人身上挪开。
这只是一个路过的帅潮男而已。
和杨思珈的相亲对象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帅潮男潮得杨思珈都有些自惭形秽,默默掏出她的姨妈色口红,要把嘴巴再好好涂一涂,才方便一会儿对喷的时候保持气势。
因而,忙着补口红的杨思珈并没有注意到,帅潮男从进门后,落到她身上的目光就一直没移开过。
“不好意思杨小姐,桥上有点堵,来迟了,让你久等了。”
直到潮男在对面坐下,满脸歉意地说出第一句客套话,杨思珈才把视线从气垫镜里的那张血盆大口上挪开一秒,看了看对面。
“您是?”
“叶猷扬。”
“叶猷扬?”杨思珈收起镜子和口红,打开手机看了看景和发给她的叶猷扬的照片,又看向对面的潮男:“你?”
“……是。”
“这样啊。”杨思珈若有所思地盯着他:“您是连夜去整容了吗?”
“………………不是。”
“哦——”杨思珈毫不收敛的目光里又多了几丝探究,她的头随着她的目光移动,小幅度地晃动着,仿佛要把对面的人看穿。
三七侧背,有一点美人尖。轮廓流畅的窄脸,长长的浓眉。内双,但眼睛不小,再被他高高的眉骨和浓厚的睫毛衬着,显得眼神深邃,看什么都含情脉脉的。鼻梁又挺鼻翼又窄。淡粉色的薄唇,唇峰很明显。
帅得一副渣男样。
潮男被杨思珈盯得浑身都不自在,眼珠子跟着杨思珈的目光从左转到右又从右转到左,不自觉就屏住了呼吸。
“不过——”
“不过什么!”难道要露馅儿了?!
“我上学那会儿,念的第一所高中叫俞宁江华中学,你和我一个同年级国际部的同学,一个叫齐涵的,长得很像。”
“……”杨思珈所说的‘同级同学’齐涵——也就是此时此刻正坐在杨思珈对面的潮男在皱着眉纠结了几秒后,选择认领:“我就是齐涵。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我看你照片的时候,觉得很眼熟,但记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了。”
“岂止是见过啊!”杨思珈笑得没心没肺的:“那时候我们刚上高中没多久,你不就和你那帮朋友打赌,说要在一个星期之内追到我,然后连着送了7天情书给我,我没回应,就没下文了嘛。然后我就转学了呀。不过也正常,一个星期那么短,你朋友多乐子也多,忘了也很正常。毕竟都过去十多年了。”
“……”
齐涵看上去面无表情淡定十足。
但实际上心里已经是翻江倒海,尴尬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齐涵确实是不记得‘杨思珈’这么个名字了,但唯一一次主动追人的经历,他还是记得的。
只是此时此刻坐在他对面的女生穿了一身黑,应该是素颜,但是又故意把嘴巴涂得黑红黑红的,黑色薄款毛线帽几乎遮住了她的全部额头,沉沉地压在眉毛上,及腰长发柔顺地披散着,乌黑光亮,整个人看上去很酷很有范儿——和记忆里那个扎着高马尾,模样清纯但神情冷淡,总是戴着副耳机独来独往的高中生完全对不上号。
“既然相亲对象换了,那我重新做个自我介绍好了。”
杨思珈并不在意她的这番忆往昔,已经把眼下的相亲局面推进了一个诡异的氛围里,她全身全心都在因为这场冒名顶替,而突发奇想出了一个,能在离开那个破家之前,再狠狠和那对夫妇吵个架的好伎俩而狂欢不已。
要知道,‘齐涵’这两个字,一直是他们家的禁忌。
反正这位经伦集团大少爷的花边新闻也不少,想来他来者不拒。
杨思珈的恋爱的初衷什么的,他必然也不甚在意。
吵完架就提分手,他肯定也会爽快答应。
反正他连她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哪会对她有所不舍。
追过她什么的,也都已经是十多年前小孩子时候,不堪回首的尴尬事了。
时过境迁,不值一提。
“什么?”
“你好,齐涵。我叫杨思珈,木易杨,田心思,王加珈。本科学历,审计学专业,俞宁本地人。目前在众合会计事务所,俞宁市湖海区分所审计部做项目经理,年薪20万,年终奖10万左右,有辆大众帕萨特,在高新区旁边的杨梅街道那一带有套老破小,不过都背着贷款。身高168,今年3月份满27周岁,模样如你所见,无重大病史。”
齐涵垂眼看了看杨思珈伸来的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是我代替叶猷扬来和你相亲?”
“我都来相亲了,还会在意原因?”杨思珈挑了挑眉,“反正不都是和一个完成了对彼此挑选的人,快速进入配对状态吗?”
“是吗。”齐涵和眼前的人对视着,良久,才扯起嘴角笑了笑。
“你好,杨思珈。”齐涵套着她的模版说,“我叫齐涵,齐全的齐,涵养的涵。本科学历,商业管理专业,俞宁本地人。目前在经伦集团做总经理,年薪……”
等等,他有工资吗?!
好像没工资啊!
齐涵快速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手机,收起翻短信的心思,随口编道,“年薪,100万?年终奖,也可能有个百十来万。不过我刚升职没多久,不太清楚。车和房没记过,也不太清楚。个人没贷款。身高187,今年7月份满27周岁,模样如你所见,身体健康,无重大病史。”
“哦。”杨思珈莞尔一笑,右侧的嘴角生出的一点梨涡,像一朵绽放在极夜中的昙花,散出的稍纵即逝的清香,便令人心旷神怡,回味良久。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挺,挺好的啊。”要是觉得不好,就不会放着好好的懒觉不睡起这么大早赴约了。
“我也觉得你挺好的。”
齐涵眨了眨眼,“是这样,我今天……”
“那就这么定了,男朋友。”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说出口,以至于齐涵说的话杨思珈就没听真切,等把话说完,才又重新问,“什么?今天什么?”
“没什么。”齐涵摇头,“女朋友。”
“好,相亲圆满结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我先回家了。”杨思珈手脚麻利地起了身,把包往肩膀上一挎,又顶着她的血盆大口笑得一脸乖巧地看着齐涵:“我还想请你明晚来我家吃个便饭,可以吗?”
“可以。没问题。”齐涵没由来地一口答应。
“好。拜拜。”
杨思珈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独留齐涵坐在原处,表情凝重。
他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很快,餐厅门又被推开,风铃噼噼啪啪的聒噪响声还没吵完,两道一胖一瘦的人影就冲到了齐涵面前。
瘦的那位是齐涵的堂弟,齐观习。
胖的那位,就是躲过一场浩劫的这场相亲的原主角,叶猷扬。
齐观习一坐下就给自己倒了一杯柠檬水,咕噜咕噜喝下肚,才接着问:“她答应陪你去回回家的百日宴了?”
“靠!”齐涵愤愤骂了一声,猛地起了身就要去追杨思珈。
对啊,他今天又不是来找女朋友的,他是来找一个方方面面都符合一段正经恋爱里女朋友设定的女伴,陪他紧急包装出一个感情生活稳定的成年人形象,去应付孟序回家今晚那场该死的晚宴上的事逼合作商啊。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像模像样的了,怎么没讲几句话就成真女朋友了。
她刚刚说话的时候下咒了吗?
没有吧。
那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齐涵赶鸭子上架了?!
“不是吧不是吧,你都开价5万加送一套高定礼服了,都说服不了她吗?”齐观习挤眉弄眼地说:“我都劝你不要空窗太久你不听,桃花果然断光了吧齐小涵?连这种白捡钱的好事都没有女孩愿意帮你喽。”
“不是!”齐涵坐回位子上,恶狠狠地拍了拍桌子:“我们确定恋爱关系了!”
“什么?!”
“她还让我明晚去她家吃饭见家长。”齐涵自顾自地越说越觉得离谱:“可是我连她家在哪都不知道。她还一说完就跑了,没给我任何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