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她家的这两天,都兰可比她有用多了。
她带着董冬冬横扫各大年货市场,对行情洞若观火,指挥着买到了最便宜的春联窗花。
“橘子多少钱一斤啊大婶?”
“五块。”
都兰随便拿起一个:“马上就过年了,便宜点吧,便宜的话我多要点。”
“那你想要多少?”
“三块钱,给我来五斤。”
大婶皱着眉头倒吸一口气:“哎呦,你这小姑娘砍的太厉害了,卖不了卖不了,不能不赚钱我还往里搭吧。”
“菜市场西口那家水果档您知道不,他家苹果才只要五块,这么大的苹果,”她拿手比划了比划,“还红,别说自己家吃了,送人都可以。”
“刚才我们从那边过来的时候,他吆喝着橘子三块五一斤,是我表姐在您这买惯了,她就习惯直接来找您,也不管甜不甜啥的吧,就是咱家的老顾客了和您脸熟。”
“我家水果品质好,不是其他家能比的,再说三块钱实在太低了……”大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不想让步。
“算了算了,”都兰挥挥手,“那就三块五,三块五我要六斤,凑个吉利数,这大过年的婶子您也不容易,您看能称不?”
大婶犹豫了一下,最后点点头:“行,小本生意,我们也不赚钱,既然都说是老顾客了,那便宜就便宜吧。”
“婶子就是爽快人,怪不得生意做到这会还不回家过年,那谁不喜欢来咱这买啊,都是冲老板好来的,您放心,回回来菜市场我们都直奔这儿,眼睛都不带瞅第二家。”
卖橘子的大婶直夸她嘴甜,笑的合不拢嘴,称给的高高的。
称好的一大袋橘子,个个都圆溜溜的饱满,橘的发红,喜气极了。
买的东西拿回家后,董妈妈直夸她俩事情办得好。
“不是我吹,我家的孩子出去那就没有不被人喜欢的。”她穿着棉睡衣,靠在厨房门框上看老公做饭,时不时给从冰箱里递个蛋。
董冬冬喂给妈妈一瓣橘子,“主要是都兰的功劳,她那小嘴噼里啪啦的会说。”
都兰从后面抱住她,亲昵的不行:“你就是回来的时候少普通话讲的太好,像个漂亮的汉人小姑娘,大家只愿意把便宜让自家人占了。”
听了她的话,娘仨笑作一团。
“谁来帮我端菜?”董爸爸吆喝。
她们很有眼力见的上前帮忙,挨个一道道把菜摆上桌。
“快瞧瞧快瞧瞧,我这油焖大虾真是色香味俱全。”
最后一道菜被端上来,他解下围裙坐了下来。
三位女士举杯:“幸苦啦!”
“不辛苦,不辛苦,为人民服务!”
“爸,你这一大桌子真是有点夸张了。”
“过年嘛,明天都兰就要回家了,这虾可是我特意让同事给我捎的,拿到家还活蹦乱跳呢,你们快多吃。”
“今天咱们请都兰,大后天初二我舅就要请咱们了。”董冬冬靠在椅子上笑。
“你舅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今年买的葡萄特别甜,你喜欢吃,全给你留着。”
“爸就是疼阿冬,偏她。”都兰愤愤的咽下一大口肉。
“谁说的,舅舅明明最疼你。”
“疼我?你没见他是怎么拿鞭子把我赶出来的。”
因为今年特木齐又没有去她家提亲,一向好脾气的爸爸都说了即使给三千头牛羊做聘礼也绝不把女儿嫁给他,气得她和家里大闹一场。
为什么要逼特木齐呢,他又没有更喜欢的姑娘,她可以等着他啊,总会答应的嘛。
“姑父站在你这边。”董爸爸和都兰碰了碰杯。
“特木齐那小子呆是呆了点,但也不是不堪托付的人,你们年轻人的事就该让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孩子大了,总得自己做主吧。”
董妈妈拍了董爸爸一下,不让他拱火。
“姑姑也支持你,这次回去我劝劝你爸,有什么事亲父女之间不能好好说吗?”
都兰喝尽酒盅里的酒,眼睛都红了:“谢谢姑姑姑父……”
“这孩子净见外……”
除夕那天的一大早,都兰就从车站坐大巴走了。
被窝里就剩自己,董冬冬一时还有些寂寞。
看了看手机,上面还是前两天晏冬发的一句“我到家了。”
她回了个“好的”,之后两个人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不过闲着的时间也不多,中午的时候被叫出去包饺子。
董爸爸负责贴好家里、地下室和楼下大门的对联,包饺子的任务就交给她和董妈妈。
正好她擀皮,她妈包饺子。
不过她和她爸习惯单手擀皮,速度比较快,她妈包的速度相对比较慢。
时不时的面皮就在案板上摞成小山,她就得停下来帮着包一阵。
“你比我包的好看!”
饺子帘上已经摆满了,两个人拍了拍手上多余的面粉,准备收摊煮饺子去。
“妈,为什么咱们家每年过年都吃韭菜鸡蛋馅儿的饺子呢?”
“你爸他们那儿的规矩,大年初一早晨起来得吃韭菜鸡蛋的。”
吃完饺子,董冬冬一个人跑到小区楼下消食。
有几家小孩子凑在一起放炮,比谁的声音最大。
她坐在花坛边上,蜷缩在羽绒服里看着他们嬉戏。
“扔远点,别离这么近。”
有个小男孩点着炮之后为了刺激就扔在脚边,小炮炸开碎屑都能蹦到他的裤腿上,留下火药的痕迹。
见有人提醒,他本身也知道危险,就不敢这么玩了。
同伙的小姑娘看着她一个人坐在那里,问道:“姐姐,你怎么不玩炮?”
董冬冬从口袋里掏出手,掌心空空的,“姐姐没有炮。”
“那你加入我们吧,我可以给你。”
“好啊。”
见大姐姐答应,小女孩上前想把手中盒上印了一只大蜘蛛的小炮给她。
手刚伸出去,董冬冬还没接住,她就收回去了,随即从兜里掏出几根仙女棒给她。
大姐姐刚才让把炮扔远一点,她可能害怕这种,那就把这个漂亮的给她玩好了。
小女孩的马尾辫上绑了红色的绒球,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她借着小朋友们的打火机点燃了仙女棒,看着噼里啪啦的小火花跳跃飞溅。
火花散落的形状有一点像生长在南非的垂筒花,它能将种子埋在地下十五年,当大火席卷万物烬灭时,方能破土而出。
它有个很好听的英文名——Fire Lily ,是火焰中的生命,灰烬中的复苏。
小朋友们争先恐后的围着仙女棒。
今年一定是个好年,董冬冬想。
晏冬回B市后就没闲下来过,在几场不得不去的宴会中连轴转,到了除夕这天差不多才可以喘口气。
他靠在栏杆上看着楼下忙里忙外的保姆和工人。
不知道她在干什么,这都几天了,电话都不知道来一个,还说自己不会忘,小骗子!
从大门到庭院摆了一条花路出来,全是密密匝匝的淡紫色绣球。
花园里还有一颗长得很好的中华木绣球,粉橘色的德国鸢尾也长势喜人。
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她肯定会喜欢的。
他的眼里荡开层层涟漪,比环绕在窗台的月季还要温柔。
但是看到离开的那天她仅回复的那句轻飘飘的“好的”以及后面的空白,晏冬不自觉的握紧手机,指尖泛白。
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照片也没有发出去,他心烦意乱的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哼,他还在这里眼巴巴的等电话,人家根本就没想他,不知道现在玩的有多开心呢!
事实上,董冬冬现在确实挺高兴的。
和一群小孩子在外面疯了一下午,直到天黑那群“朋友”们被各自爸妈领回了家,他们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
“姐姐,下次你有时间了一定还要找我们玩啊。”
她也恋恋不舍道:“好,下次还一起玩。”
没等她消化好这份离别之情,董妈妈拉开窗户冲底下大声喊道:
“疯丫头,再不上来就别回来了!”
有些在厨房做年夜饭的人被这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向楼下望去。
哦,原来是冬冬啊,那没什么稀奇的。
董冬冬大囧,捂着脸跑回了家。
她妈那大嗓门,都这么喊了她十几年了,邻居们早就习以为常。
董爸爸尝着刚炸好的一锅丸子,嗯,不咸不淡,味道调的正正好。
打开门,一股火药味扑面而来。
“哎呦,你这是被敌军围攻了?跟掉炮堆里一样,真难闻!”
他捏着鼻子离董冬冬老远,“还有点时间,赶快去洗个澡,正好除旧迎新了。”
客厅里响起了中央台春晚的声音,一切都已经料理好,一家人围着桌子团团圆圆。
“新年快乐,祝老婆天天开心,女儿学业顺利!”
“新年快乐,祝老公越来越年轻,阿冬宝贝事事顺心!”
“新年快乐!祝老爸老妈健健康康、万事如意!”
万家灯火,喜气洋洋。
在这个中国人最特殊的日子里,他们作为最普通的一家人,感受到了最满足的幸福。
大家耳朵听着电视,嘴上聊着天吃着饭,手里给亲朋好友发送节日祝福。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舅舅舅妈,都兰,冯怡宁……
董冬冬挨个给所有的亲人朋友同学老师发过祝福后,停留在了晏冬的名字处。
这次她没怎么犹豫,发了一张照片过去。
这张照片是下午的时候让一位路过的邻居阿姨帮忙拍的。
她带着黑白格子围巾手里拿着闪烁的仙女棒,看着镜头。
照片定格,笑容比烟火还要灿烂。
就像他站在她面前一样。
手机响了一声,好似有心灵感应般,晏冬就那么点开了。
女孩的笑颜闯入视线。
觥筹交错间,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而有力。
拂过屏幕上董冬冬的脸,晏冬低着头。
在没人看见的地方,无声地说:冬冬,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