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后，省城医院的检测结果邮寄过来了。

    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封黄色档案，档案上有一张密封条，密封条下面写着几个大字：省城第一医院亲子鉴定结果。

    站在桌子左边的是护士长，身后跟着何止雨、许莎莎；桌子右边是那一对夫妻。左边三人一副标准笑脸，右边二人一脸怒色，但都从眼里射出一道精光向着档案。

    护士长：“请二位拆封吧？”

    男人一掌拍在桌上：“你们要是现在承认抱错了，便把孩子换回来，赔点钱就算了。若是拆开档案，你们医院就不要在县城混了！”

    女人附和着点点头，许莎莎一个白眼翻上天，何止雨难免有些紧张，虽说她绝不可能抱错，但又怕中途出什么岔子。

    护士长又说了一遍：“请二位拆封吧？”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档案：“给脸不要脸！”

    他囫囵撕开，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随即脸色大变，一会儿青绿，一会儿红胀，像吃了屎，喝了尿一般。他一把摔下报告，一个大嘴巴子就扇到了他老婆脸上。

    落在地上的检测报告，赫然显示着：女婴与女子有血缘关系，女婴与男子无血缘关系。

    这一巴掌劲儿大如牛，女人被扇飞一米多，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男人拽着她头发，口水四溅，骂骂咧咧：“你敢背着老子偷人！老子真是给你脸了！！”

    女人捂着脸：“我没有，我真的没有！老公，你听我解释！”

    男人：“没有？没有从哪儿来的野种？！还能是从老子射出来的不成？”

    女人：“老公，老公，一定是检测错了，对，一定是检测结果错了。”

    男人：“操他娘的，敢耍老子！想死就直说，我成全你！”说罢，一脚揣上女人脑袋，脑袋嗑在地上，闷声一响，血顺着头发留下。

    女人一咬牙，从地上爬起，吼道：“还不是你没用，结婚两年了肚子一点动静没有，怎么和人家老秦一次就有了呢！！”

    男人：“好好好，我早就看那老秦不顺眼……”

    “……”

    哄哄闹闹，这件抱错孩子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何止雨现在也没想通，这女人为什么自找麻烦？不过好在最后真相大白，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后来医院就多了一条规矩：接生时，必须第一时间让产妇亲自说出孩子性别，并签字或捺印。

    闹事的走了，何止雨也能下班回家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短短三四日人都憔悴了。她在县城医院上班一年多，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若说心里不慌那是假的，这次多亏了护士长出面，但日后也不能老仰仗着别人，还是自己长本事了，心才能踏实。

    这做护士的门道，她还得摸索摸索……

    她刚换下了衣服，就见许莎莎手勾绕着一缕头发，横着小曲儿走来：“让天空听得见，让白云看得见……”

    何止雨搭上她的肩膀，笑道：“看来今天心情不错？”

    许莎莎：“那可不么，今儿个洗白冤屈，大喜事儿！”

    何止雨笑道：“这多亏了护士长和你，我请你们下馆子，你挑个日子吧，回头我再问问护士长。”

    许莎莎突然忸怩道：“我……你请护士长吧，我这段时间忙。那个……你听说过田小军吗？好像是你们村的，其实我也不太熟，就是问问，也别的意思，那个……”

    后面的话，何止雨没太听清，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下馆子？

    馆子……

    新月饭店！

    她还没还钱！！

    何止雨一边往医院外快走，一边回头冲许莎莎喊道：“那你先忙，随后再说，我先走了哈。”

    天黑了，她一路风风火火，赶到新月饭店。

    今天的饭店热闹了许多，离着老远就听见里面的食客谈天说地，不时有人进进出出。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大门前按上了厚厚的门帘，随着帘子掀起放下，一股股热气从饭店里飘出，夹杂着勾人香气。

    何止雨进去，里面几乎坐满了人，还有几个面生的服务员，她走向柜台，问道：“你好，我找周怀。”

    柜台皮肤黝黑的伙计看了她一眼，说道：“倒是能帮你喊一声人，可老板正在后厨炒菜，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说罢，那伙计跑到厨房门口喊了几句。

    老板？炒菜？

    原来周怀就是新月饭店的老板，老板就是厨师，这老板当的可不轻松，她当时还以为是周怀是个伙计，好心帮她垫付了饭钱。

    正出神儿之际，周怀从后厨小跑几步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

    鱼丸汤，16块钱，再加上塞给她的2块钱。何止雨拿出20块钱，说道：“前几天忙，来迟了，对不住了。”

    周怀接过钱，却说笑道：“今天不凑巧，没零钱。”

    开饭店的能没零钱？

    何止雨顿了顿：“不用，就当是利息。”

    周怀笑了笑：“利率太高，我可不敢，你把这盒饺子拿走吧，今天正好立冬。”

    立冬的日子，天格外冷，空气里仿佛有成千上百根银丝，割断了行人的热气。今天是周六，又是何止雨回村的日子，她远远地看见一道亮光射来，那是许笑玉拿着手电筒，在家门口张望等候。

    何止雨：“妈，新月饭店的饺子，你尝尝。”饭盒还是热乎的。

    许笑玉：“闺女啊，今儿放学迟了些，是不是老师留你了？”

    何止雨进屋，一边拿碗筷，一边说道：“妈，您看看黄历，这都几几年了。”

    许笑玉翻了着日历，眨巴几下眼：“今年是……九二年。已经九二年了，一晃眼的功夫，二十多个年头就没了。太快了，快的都赶不上趟了。”

    另一头，新月饭店依旧红火不息，好在夜色渐浓，已没有新进的客人了，店里的伙计也放慢了步子。

    柜台里黝黑的伙计，偷瞟了一眼后厨，见周怀还在忙活，嘿嘿一笑，啧啧两声叫来了旁边的高个子伙计，笑道：“老高，你说今天来找老板的女人是怎么回事儿？“

    老高擦着柜台，没抬头：“还能怎么回事儿？就是有事找老板呗。“

    小黑食指敲了一下桌面：“啧，你个木鱼脑袋。重点就是为什么事儿来找老板，老板还送了人家一盒饺子。”

    老高还是没抬头：“你不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吗？你不知道为啥事儿？”

    小黑白了一眼：“好像是还钱来的，再说了我那是正巧在那儿干活，无意听见了。”

    老高：“那就是借钱还钱的关系呗。”

    小黑：“这关系可不一般。”

    老高：“哪儿不一般？”

    小黑：“啧，那你借我两块钱。”

    老高：“不借。”

    小黑：“你看，你不肯借我。老板却借给了那个女人，证明他们的关系比咱俩好。”

    老高抬起头，点了点头，觉得有几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