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门票,是他的画展门票,画展的名字很有意思,叫“重逢”。
——“为什么是这个名字?”
我掏出手机把这个问题打在备忘录上。
他故作神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也点头不再多问,外面下着雪,他扯了扯羽绒服的帽子戴上,然后把手揣在口袋里跑进雪里,不一会儿,他开车离开了餐厅。
我看着门票上显眼的“重逢”二字,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其实早就看见了我耳朵上的助听器。
我打开衣柜看见清一色的牛仔裤和素色外套。
最后我决定去商场,买下了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妈妈给我搭了一件毛绒绒的外套,暖和又好看。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期待再次见到他。
我把那套裙子挂在我的衣柜里,每离约定日期近一天,我就更加高兴一天。
那一天如约而至,去看画展的人很多,他的画展一如既往的高人气,不同的是,这一次我看见了景州意,还有他的父母,他的妈妈穿着棕色的风衣,站在他身边爱怜地抚摸着他的头,他的爸爸穿着黑色的风衣招呼的熟人,时不时看看手表。
而景州意穿着白色的短款羽绒服,乖巧的站在他们身边,他的父母看起来都很年轻。
对于他们,我也曾了解过,他们是研究人工智能的科技工作者,是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头羊。
景州意的人生重要场合,他的父母从来没有缺席过,每到这时他都会懂事地站在他们身边,不论是高中毕业,大学毕业还是现在的画展,还有更多我不知道场合,他们都在场,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听话得就像是他们的研究产品。
景州意看见我了,他向我招招手,我朝他走过去,他的父母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我对他们礼貌地笑笑。
他的妈妈连忙扶起我说:“你就是州意说的朋友吧,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妈,她叫凉好,嗓子哑了,说不了话。”景州意几步向我走过来,把我护在身后。
我歉意地对他妈妈笑笑,他爸爸走过来小声的跟他妈妈说了些什么,之后他妈妈跟景州意说他们要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爸爸似乎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看着他们离开后,景州意就像松了一口气,他站在我身边对我说:“走,我带你去看我的画。”
我跟在他身后,听着他给我介绍每幅画的创作灵感和立意,最后,他带我站在一幅画前,画中是一个戴着头盔的穿外卖服的女孩儿,旁边还有一幅画,是一个穿着校服的短发女孩儿,她站着,一只手握着拳。
他画的,是我。
我疑惑地看着他,最后不确定地问他。
——“你画的,是我吗?”
他点点头说:“我总觉得,之前我们一定见过。”
他见我发呆,又指着短发女孩那幅画说:“她手里应该握着什么东西,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今天我披散着长发,他依然看不到我的耳朵,我对他笑笑。
有人想要高价买下他的这两幅画,被他拒绝了。
看完画展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似乎考虑了很久才对我说:“我请你吃饭吧。”
我点点头,对他笑笑,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他却不动筷,只看着我吃,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他才慢慢地拿起筷子,对我笑了笑说道:“吃,吃,你也吃。”
我打字对他说。
——“下次有时间我请客做饭,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他正夹着一片青菜,好像不知从何下口,看到我打的字,又点头说:“嗯,有时间一定。”
那时,我只是以为他不喜欢吃青菜。
吃完饭后,我们一前一后地出了餐厅,在下楼梯的时候,我绊了一下,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我,我迅速退了两步,向他点点头,他也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走吧,走吧。”
碰到他胸膛的那一刻我心跳如雷,可他似乎没有心跳,我只当是我的错觉。
他把我送回了家,我向他鞠了一躬,他说不用这么讲究。
我看着他的车驶离小区才开始回家,我最想说话的人现在出现在我身边,我却害怕再次开口。
回到家后,妈妈说她看见了有人送我回来,还问我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他?
我笑着对她点点头,爸爸坐在沙发上假装看报纸,其实在偷听。
下午还要去送外卖,我告诉妈妈爸爸我去餐厅,他们同意了,途中我忍不住的给景州意发了一条信息。
——“你到家了吗?”
他并没有回,我以为他应该在忙。
晚上的时候我又忍不住问了他一个多余的问题,——“你睡觉了吗?”
第二天,我炒了一盘卖相很好看的菜,拍照发给了他。
——“有时间吗?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消息全部石沉大海,可能是我太心急了,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三天两头就能见面的地步,大概现在只能算得上最最普通的朋友,一连几天,我都没有再给他发信息,当然也没有得到回音。
再见到景州意时,是一个多星期以后在我家楼下,我像往常一样回家,看见他的白色小车停在我家楼下,而他则坐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我弯腰敲了敲他的车窗。
他睁开眼看见我摇下车窗对我说:“你终于回来了。”
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变得憔悴了。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说:“你不是说要请客吗?我等你好久了。”
他打开车门,下车站到我身边,我忘了,我扎着头发,他看到我耳朵上的助听器时,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我尴尬地挡了一挡。
他又说:“你要回家吗?我可以和你一起上去吗?”
我犹豫片刻,点点头,他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回家。
爸爸妈妈看见我身后的景州意,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我从没有带过什么人回家,我想他们应该是很震惊,他们又过来热情的招待他。
景州意被我妈妈和爸爸带过去,坐在沙发上,我则去了厨房。
洗手撸袖子开始择菜,他们的话,时不时传过来。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这是我爸爸的声音。
景州意回答说:“我叫景州意,景色的景,神州的州,意思的意。”
“好名字,大气,这名字好啊,小伙子。”我爸爸又夸他。
我妈妈又问他:“小伙子,你是怎么认识我们家好好的?”
“好好,是凉好吗?”他问。
“对呀,好好是她的小名。”我妈妈又说。
“那我,可以这么叫她吗?”我听见他小心询问的声音。
父母爽朗的笑声传来,他们说:“当然可以啊。”
我把菜端到桌子上,叫他们来吃饭,景州意夸我:“哇,好好,你的手艺真赞。”
“小景,可不兴这么夸,你都还没尝呢。”我爸爸笑着对他说。
我妈妈看了爸爸一眼,说:“我们家好好的厨艺根本不用尝。”
景州意点点头,赞同妈妈的说法,我真想让时间一直停留在这一刻。
但无论景州意怎么表现得喜欢我做的菜,我只觉得他每吃一口饭菜都无比艰难,他见我看着他,又对我笑笑,我摇摇头,打消这个疑虑。
吃完饭后,我送他到楼下,他说:“我看见你发的消息了,但是我太忙了,没来得及回,我想了想,还是直接来找你了,你不会怪我没提前告诉你吧?”
我摇摇头,怎么会怪他呢?他能主动来找我,我就已经非常开心了,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我问他。
——“你生病了吗?”
他摇摇头:“没事儿,就是这几天有点儿累了。”
他又说:“你快上去吧,外面冷。”
我转身到楼梯处时,正准备上楼,他突然叫住了我:“好好。”
我停住了脚步,却不敢回头看他。
“认识你很高兴,要是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我没有回头,抬脚上了楼,真想告诉他,我很久之前就认识他了。
等我上了楼,他才开车离开了小区,妈妈见我一直站在窗边,问我是不是舍不得,我没回答。
她说没事的,还会再见面的。
我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来找我。
后来我才想起来发信息问他。
——“你是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他很快回复我。
——“去你上班的地方问的别人,你不会生气了吧?”
我看着他发的信息,笑了笑,晚上洗漱完以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我突然好想跟他说话。
可撩起耳边的头发时,那显眼的助听器让我再一次退缩,他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但是他好像并不在意。
所以我想,这么多年总算有了靠近他的机会,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试一试。
第二天,我向餐厅请了假,去了景州意的画室,到门口的时候,我看见除了他自己的白色小车,旁边还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靠在门口。
我正准备敲门,就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景州意,你看看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画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紧接着有纸张被撕碎的声音传出来。
景州意回答:“我都想起来了,您可不可以不要在阻止我?”
那人冷哼一声:“你马上就要二十七岁了,随便你,最后提醒你一遍,别吃那些东西。”
长久的沉默,那人丢下一句:“别忘了,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