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怎么回事?
樊陌目瞪口呆地看着相继掉下去的几人,一时间愣住了。
赵文停趴在围栏上往下看,喃喃道:“他们……掉进水里了……”
樊陌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妖戈道:“所以,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还未等妖戈说什么,樊陌又自顾自地摇头道:“不对,是宿渊阁阁主,他的目的就是这个?”
以楚槐为饵,引桑予进入那湖中。
妖戈闻言,抚了抚方才因打斗而凌乱的发,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不全是。”
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对剩下的三人道:“镜观湖内,从无人能全身而退,与其来质问我,不如想想怎么为他们收尸吧。”
话毕,她意味深长地扫了长欢一眼,便要离开。
但刚转过身,妖戈的脚步顿了一下,又回头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若是想救人,就只有从那里进去,但能不能出来,就是你们的本事了。”
说完,妖戈这次是真正地离开了。
“该死!”
樊陌一拳捶在了旁边的柱子上。
原本的六人行,先是千咫不知所踪,现在桑予和程北川又接连落入了湖中,如今只剩下他和长欢,还有一个没什么自保能力的赵文停。
就算是一向不着调的樊陌,此时也意识到现在的处境对他们来说十分不利。
思索片刻,他回头叮嘱长欢二人:“这镜观湖内不知会有什么,既然方才那猫妖说过无人生还,说明必定是个穷凶极恶之地,你们二人便在这里接应,我去将他们带回来。”
赵文停闻言先是一愣,又急忙道:“这怎么能行?我们不知道湖里是什么情形,怎可贸然行动?”
“贸然不贸然他们也都已经进去了。”
樊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不行,反正我是没耐心等下去,我得亲眼看着他们二人平安无事才能安心。”
说完,也不等长欢他们再说些什么,直接翻身从十几层的高楼一跃而下!
眼瞧着一个二个都往下跳,赵文停彻底傻眼了,不由得看向长欢道:“这,长欢姑娘,这下我们该怎办才好?”
长欢似是在思索什么问题,一时间没有听到赵文停的话,待赵文停又喊了几声,长欢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什么?”
赵文停重复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总不能也在这里等吧?
但是,若让他也跳下去……
赵文停谨慎地朝下看了看。
他觉得他实在没有勇气迈出这个腿。
忽然,长欢一脸凝重地对他道:“其实,有一件事还要知会公子一声。”
见她神色严肃,赵文停也认真了起来:“姑娘请讲。”
“我们分开之后,我被带来这里时隐约听到公子要找的蝶翼草,”长欢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可能就在镜观湖内。”
赵文停大惊失色:“什么!”
见长欢点头,赵文停脸色白了白,道:“那我们也……”
他似乎是没有勇气说‘跳下去’三个字,须臾,他闭上眼睛,给自己做了足够多的心里建设,继而睁开眼睛对长欢道:“长欢姑娘,那我也……进去吧。”
他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蝶翼草救小妹,如今蝶翼草在镜观湖内,那他便也不得不去了。
长欢见他眼神坚定,便故作担忧道:“这,可是方才那人说,进去了也许就出不来了。”
赵文停卡了一下,似是真的害怕自己一去不返,又踌躇着看向长欢,道:“……姑娘可愿与我同去?”
还未等长欢回话,赵文停又急忙解释道:“我知道,我知道樊公子说过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但是,但是他们或许不知道里面有蝶翼草,这样一来,岂不是还要再进去一次。”
“而且……”
见长欢淡笑不语,赵文停又心虚道:“而且,我不通水性,我可能一下去就淹死了!”
他又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长欢,道:“姑娘心善,应该见不得有人在自己旁边被活活淹死吧……”
长欢闻言,幽蓝色的眼眸划过一丝笑意,欣然同意道:“好啊。”
见她同意,赵文停也开心了起来,但长欢话音一转:“不过……”
赵文停急忙问道:“不过什么?”
长欢微微歪头,碎发从额间滑落,说道:“不过不是我想要下去的。”
闻言,赵文停立马点头如捣蒜:“是我,是我请求长欢姑娘帮忙的。”
长欢柔柔一笑,点了点头。
赵文停被她这一抹笑晃花了眼,晕晕乎乎道:“那我们快下去吧,这里看着有十几层高……”
然而,话还没说完,长欢便已经拎起他的衣领,从十几层高的地方跳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
赵文停没想到长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直接往下跳,想要说走下楼的话卡在嘴边便成了惊吓,在半空中的赵文停因着恐高的原因脸都吓白了,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便胡乱地抓着长欢大叫。
长欢无奈,封了他的口,以防入水的时候呛到。
随着最后一滴水花溅出岸边,镜观湖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而宿渊阁内的烛火也瞬间熄灭,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然而,在暗处却有两个人影将方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正是祝思晏和妖戈。
妖戈在见到桑予一行人全部落入水中之后,对祝思晏道:“他们已经全部在镜观湖内了。”
祝思晏轻轻一笑,带着几分从容不迫,仿佛事情皆朝他预想中发展:“很好,好戏很快就开场了。”
片刻后,妖戈迟疑道:“长欢也跟着去了,会不会……”
祝思晏知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但却只是问道:“你说,她真的是心甘情愿回来吗?”
妖戈闻言神色微动,半晌才道:“属下不知。”
祝思晏没看她,自说自话道:“无妨,镜观湖困不住她,我也有的是办法将她留下。”
这话,竟带了几分阴冷。
妖戈神色一凛,垂眸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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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予缓缓睁开眼睛,她本以为会看到自己身处湖底,谁知却是一处富贵华丽又别具一格的庭院。
她下意识地去寻楚槐的身影,但是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大片开得正艳的扶桑花,绿树环绕间,隐约可见一条长廊弯曲其中,而长廊的尽头有一处水榭楼台,青玉桌台点缀其间。
亭台外的玉石桥旁,四周景色倒映水中,杨柳依依、溪水涓涓,偶有飞鸟眷恋其中,又被风吹得一哄而散。
这里处处雕梁画栋、奇花异草,桑予置身其中,宛若仙境,但与此同时,她总觉得此地给自己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
桑予揉了揉额角,不知是不是楚槐之前对她的脖子的禁锢,她感到视线有些模糊,呼吸也有些困难。
有一座宫殿在不远处露出一角,桑予发现了,便一步一步朝那里走去。
越近越能看清楚眼前的宫殿是何模样,飞檐青瓦,白玉石阶,这座巍峨堂皇的宫殿像是一颗被蒙了尘的明珠,等待着谁为它擦拭灰尘,解开封印。
日头正旺,扶桑树的影子透过桑予映入殿中,到了宫殿门前,她抬头望去,只见牌匾上写着‘明槿殿’三个字。
桑予眼前模糊了一瞬,似是有一种力量在蛊惑她开口。
片刻后,她不由自主地念出了这三个字:“明槿殿……”
一瞬间,仿佛时光回流,桑予感到一阵眩晕,耳边似是被包裹了一层水膜,周围一切的声音都似听得不真切。
渐渐地,她周遭的风景都发生了变化,树木枯败,鲜花凋零,花鸟虫鱼寂静无声,不远处火光冲天,瘴气弥漫,精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她想起来了。
这里是,朝赤抚修城。
而这座宫殿,便是当初朝赤被灭之时,阿爹阿娘的葬身之处!
只一刹那,眼前又是一花,桑予见到很多陌生又熟悉的面容,从小服侍她的草木精灵和玩伴被一些不知是何来历的黑衣人抓了下去,当着她的面被剔掉了灵骨。
他们凄厉的叫喊像是来自灵魂深处,然而那些黑衣人却无动于衷,一个个手法干净利落,仿佛丝毫没意识到从自己手中消散了一条活生生的生命。
桑予脑中还在发昏,但身体已经做出了行动。
她一个闪身便来到那些人的面前,使出了十成的灵力。
然而,自己的攻击却径直穿过了那些人的身体!
心头浮现的诧异感让她心神稍定。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不对,这不是真的。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记不清朝赤灭亡那日是何种情形,为何现在能如此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
难不成,这里是自己潜意识中的影像?
镜观湖……
桑予在心中喃喃。
但是,还未等想明白其中缘由,便看到一人从明槿殿走了出来,对一旁的人道:“将这些精灵的灵骨都剔了。”
妖戈!
果真是她!
朝赤被灭果然不只有云重丰的参与,还有宿渊阁。
她又看到年幼的自己站了出来试图去阻止那些人,然而自己弱小的身体却根本无法撼动那人分毫。
紧接着,还有一人从殿内走去,但她辨不清容貌,那人脸上似是笼罩了一层雾气,无论她怎么看都看不清他的样子。
然而,妖戈的下一句话却仿佛晴天霹雳,让她生生愣在了原地。
她说:“千咫,还没问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