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梅花糕
    袁圆站在门口帮忙送客，没听见两位大佬的对话。见程墉外公最后才出来，目光炯炯望着老人，“聂爷爷您慢走，不忙的时候您再过来，我给您做袁家的私房菜。”人参多薅的两百万出在甬城著名铁公鸡身上，成就感满满，袁圆对待金主的态度好得不得了。
    老聂态度有些微妙，笑容勉强，“好孩子，有机会聂爷爷一定过来尝尝你的手艺。”这么好的姑娘可惜了，没缘分呐。
    咋的啦？这么快就后悔拔毛啦？
    见聂老板游艇离开的方向不是回城的方向，袁圆有些担心老人家的安危，“聂爷爷怎么不跟大部队一起走？人参可别被抢了。”
    老袁哼了一声，“放心吧，那老家伙比谁都惜命，他身边的保镖据说以前是部队的兵王，敢来抢人参，等着送死吧。”
    想想就生气，老袁撇撇嘴跟闺女抱怨，“你说这老聂损不损？手里掐着大人参，一边告诉我人参是买给他外孙的，一边还想撮合你俩。人参补脑、补心、补阳气，那么抠的人，这回都下了血本了，他外孙得虚成啥样。”
    袁圆默了一瞬，“爸爸，聂爷爷一共几个外孙？”
    “他就一儿一女，女儿好像只给他生了一个外孙。”
    这就对了，聂老板离开的方向分明就是程墉的驻地，“爸爸，他外孙我还真认识，虚倒是不虚……”袁圆极力忍住笑，“可能有难言之隐。”
    886从冰箱显示器里发出生无可恋的哀嚎，“没想到至尊宝是外强中干的至尊宝，啊啊啊，我站错CP了，我好想死。”
    老袁爱女如命，虽然是催婚一族，找女婿他可相当慎重，反复叮嘱女儿，“囡囡啊，人家保家卫国咱必须敬佩，但找对象还是不要找残缺的好。”
    后脑勺立即挨了一巴掌。
    她要找的不是刚刚落下的，而是花圃最底层已经沉积一年的火山灰，经过微生物的改良，这样的火山灰营养元素均衡，已经有人尝试用它来做种植土，听说效果很不错。
    低头端详封在特殊装置里的人参，不信外公能这么大方，“真值一千多万？您不会弄来个假人参忽悠我吧？”
    “身残志坚”程队长报告没写完，迎来了突然到访的外公，“您过来也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怎么没把外婆带来？她老念叨我们岛上的海鲜面正宗，面没法外送，您该带她一起过来吃面。”
    幼儿园建筑外还有一道院门，发放救济的人来时会按门铃，能翻过院门不请自来的肯定是小偷，幸亏幼儿园一楼的窗户都重新安装了护栏，小偷才没得逞。
    收发室没密封，两人都没摘面具，曹启凤语速极快地说道：“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你一下，晚上睡觉警醒点。昨天我们别墅区有两家遭到入户抢劫，抢劫犯捅死一个，伤了两个，抢完东西就跑，人没抓着。我瞅着这事不太对，要乱了，你一个小姑娘带着十二个小孩，可咋整啊，我都替你愁得慌。”
    人参已经买了，又退不回去，程墉只好收下，突然想起袁圆那个没头没脑的问题。“您不会是在未眠岛上拍的人参吧？”
    何苗犹豫了一晚上，从拿回来参加比赛的十个菌包里单独选了三个出来，她要进行一项大胆的实验。
    情况有些不妙，面具下何苗的脸色很难看，随着食物的减少，治安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偷东西只是开始。
    母亲走之前给她打了个电话，当时是八点，现在快下午一点了，人还没到，不知道会不会遇到意外。
    漫天的火山灰仿佛吞噬一切的怪兽，别说万米高空的太阳光，连手中手电筒的光柱都被怪兽吸附住，勉强能看清脚前一寸空间，凭着记忆里的方位，何苗找到幼儿园的花圃。
    出国两年，程墉都快忘了被当面催婚是啥滋味了，还挺怀念。
    幼儿园不能离人，何苗能做的只有等。
    隐隐约约有一道手电光出现在幼儿园大门前，是强光手电的光亮，随后门铃响了，难道母亲到了？
    老聂摆摆手，“吃面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老小孩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迫不及待地献宝，“这是外公刚买的百年人参，可遇不可求的好东西，专门给你买的。我聘礼都准备好了，你小子给我争点气，人参虽然二次处理过，顶多能维持三年药效。”
    程墉多了一脑门官司，老头果然来者不善。
    在她为养蘑菇做准备所看过的无数资料里，曾经有一条是这么说的，在培养基外覆盖一到两厘米厚的火烧土，做好保湿，可以促进菌丝快速生长。
    她有点担心母亲的安全，现在手机电话功能停摆，网络有信号的时候少，通讯都转为座机，没法随时打电话沟通行踪。
    老聂比老袁棋高一着，他这催婚大法一般人模仿不来，血本下太大。
    何苗立即带上防毒面具跑到大门口保安室，来人跟母亲高瘦的身影不同，是个矮胖身形的人，虽然也带着防毒面具，何苗一眼就认出来人，幼儿园的房东。
    瞅瞅老人家身上褪色抽丝起毛的唐装，“一千万够您买一大车衣服，我都说多少遍了，您别老穿这一件行不行？”
    这年头遵循古风，准备人参当聘礼的，还是百年人参，全国都找不出几个，程墉不知道该感动呢？还是感动呢。
    得知程墉是部队的，老袁想到一种可能性，“当兵的训练任务那么重，受伤是家常便饭，伤了那里，蛋蛋被摘都是轻的。”
    本来老爷子想提一嘴他刚刚撮合没成，被秒拒的事。还是不说了，不能涨别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哼，他家阿墉好着呢，看不上是袁家的损失。
    带上民政部门发放的防毒面具，何苗趁小朋友们睡午觉的功夫，下到一楼，打开大厅的门锁去户外取火山灰。
    “臭小子，外公活这么大岁数，真假人参还分辨不出来？这么好的人参，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聂家百年大族，诗礼传家，给女方准备的聘礼绝对不能马虎，外公这是在给你攒老婆本，懂不懂？”
    “你别听他瞎说。”摊上这样的系统管家，她也想死一死。
    何苗微微皱起眉头，继续打着手电在一楼窗外寻找，又找到两道不同的脚印，都是大码，因为留下的时间更早，已经马上要被火山灰掩盖，只剩下一个浅浅的轮廓。
    正要进门，何苗发现门口处有一道明显不同于她的脚印，比她的三十七码大很多，是个成年男人留下的。从鞋印上火山灰覆盖的厚度看，应该是昨晚或者今天早晨留下的。
    话锋一转，老头开始诉苦，“你妈研究帝企鹅，你跑去当兵，你舅舅是大草包，顺良是小草包，我不给公司找个合格的管理人，聂家的家底能不能保得住还两说，你说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谁说我老穿一件？一摸一样的唐装我有七件，我一天换一件，比谁都干净。”老头笑容狡黠，“考察一个管理者合不合格，首先要认清他是不是个看衣识人的浅薄之辈，一切都是外公的策略。”
    聂伯川点点头，“袁虬生那臭小子不知道在动什么歪心眼，召集了个拍卖会，请我也是顺带，原本我就想过去玩玩，没想到还真消费了一把。”
    老袁眼皮跳了跳，“你俩竟成了CP？什么时候的事？”
    心神不宁地把蘑菇培养基覆上火山灰，何苗站在二楼教室窗前，妄想自己生出一双透视眼，能穿透重重黑灰发现母亲的身影。
    曹启凤这人闲不住，让她待在家里啥也不干，还不如去外头吸点火山灰，少活几年也乐意。
    何苗所需的量不多，挖了一小桶就罢手。没在户外多待，火山灰中直径两微米以下的颗粒物普通的防毒面具防不住，会直接进入血液循环，长期待在户外对健康不利。
    老小孩说翻脸就翻脸，甜枣发完，开始抡大棒，对外孙发出死亡凝视，“我对你够宽容吧？你要是没在deadline前把人参当聘礼送出去，让我白白损失一千万，我就死给你看！”他还会拽英文。
    别的东西没有，火烧土她的位面应有尽有。
    她家在城北的郊区，往常通勤公交转地铁需要一个半小时，现在虽然公交和地铁还在运营，但故障频发，用时长短全凭运气。
    话题又一转，成功绕回了主题，“找不着合适的，外公只能指望你。你别瞪眼，不是让你离开部队的意思。顺良那草包的基因外公看不上，你早点给外公生个重孙，外公还有时间把他培养成才，记住，三年，一千万，不信外公死给你看。”
    是啊，愁得慌。生活因为位面餐厅的出现刚有了一丝希望，就要面对治安乱象。
    曹启凤最早卖肉起家，挣钱就不停买房，虽然升级为包租婆，卖肉的家把什都留着，送了何苗两把砍骨头的大刀，让她留着防身。
    患难见真情，房东大姐真是个好人。
    将大刀放到教室外的小储藏室门后，何苗给午睡后的小朋友们上了一节折纸课，郑春华女士姗姗来迟。
    郑女士一进门就开始低声数落女儿，“我不指望你养我，你别啃老就行，瞧瞧你干的什么事？折腾你妈从城北到城南，坐了六小时车，半路差点翻沟里。什么时候了，还免费帮人看孩子。我跟你说那帮家长精着呢，就想白指使你，等火山灰一撤，保准全跑出来了，付出那么多，顶多收到两句口头感谢，你还能得着什么好？你就是傻，傻没边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傻女儿。”
    “嗯嗯嗯，是我傻，我傻没边了。”何苗从不跟母上大人顶嘴。
    幼儿园原先一共五百多个孩子，绝大部分哪怕没有父母在身边，也都有亲戚收留，这最后的十二个连旁系亲属都找不到，园里不是不想往福利院送，刚开始福利院还收人，后来机构饱和不但不收人，还想往坚持营业的幼儿园塞人。
    情势所逼，何苗和十二个孩子一起生活到现在。
    知母莫若女，郑女士典型刀子嘴豆腐心。这不，唠叨完，见楼梯栏杆处趴了一群小萝卜头，郑女士变脸如变天，蹭蹭蹭上了楼，“好孩子，让郑姨奶看看，瘦没瘦？还行，你们苗苗老师还挺会养人，小脸还有点肉。姨奶带了根火腿肠来，晚上给你们做加了火腿肠的土豆丝饼，想不想吃？”
    “想。”孩子们高兴地回应，他们对郑姨奶一点都不陌生。灾变后，郑春华不放心女儿，来过好些次，没她接济，何苗跟孩子过得更差。
    跟女儿来到厨房，郑春华终于知道为什么女儿和孩子们看起来气色都不错。
    何苗下了一大碗西红柿鸡蛋面，“妈，你饿了一天，赶紧趁热把面吃了。”
    郑春华愣神大半天，“苗苗啊，原来你喊妈来你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来了？东西哪来的？政府发的？不对，全市的救济土豆都推后发放了。”
    “妈，你快吃，吃完还有别的好东西给你看。”
    “不吃，你不说东西从哪里来的，妈就不吃。”
    何苗只能道出缘由，“都是我从一个神秘的地方弄来的，至于什么地方，人不让说。”
    何苗已经见证过系统的屏蔽功能，董梦琳太小，想把吃西式大饼的经历说出来，刚起了个头就被掐了，就跟视频剪辑似的。
    为此她专门沟通过系统，说到她刚才说的那种程度，系统是允许的。
    现在到处缺衣少食，不可能编出太多借口，这样似是而非说出东西来历，总好过什么也不说，或者说谎强。
    郑春华很能跟的上女儿的思路，神情狂喜，仿佛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
    公主抱一脉相传，抱着女儿连转三圈，“妈妈懂，你不用解释，异度空间，绝对是异度空间。我就说嘛，小行星都来了，怎么会不出现几个异度空间的沟通者呢？原来我女儿就是，苗苗，你真是妈妈的好女儿，干得漂亮。”
    何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对了！他们位面大搞太空开发的副产品之一就是星际小说的繁荣昌盛，她家母上灾变前是镇政府的会计，月底月初两头忙，不忙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本星际背景的小说，跟小说天花乱坠的描写想比，位面美食系统就是个土包子。
    想象被星际小说拓宽，郑春华见到菌菇包已经淡定从容了很多，喜悦是真喜悦，水灵灵的小蘑菇，郑春华越看越爱，“这是草菇吧？焯水跟蒜蓉辣酱一起炒，出锅前再洒一把烧烤料，味道绝了，炒肉也好吃，少配点韭菜最提鲜，油炸草菇最香，嚼起来有肉味。”
    但喜悦过后，跟何苗一样，她也忧愁蘑菇该怎么安全地处理出去，“其实，你昨天不打电话让我来，我这两天也要过来看看你。咱们镇政府的物资仓库前天晚上让人撬开了，里面剩的最后十筐土豆也被搬空。怕出意外，领导让我们先休息几天。镇长说，市里的储备也空了，上一批土豆减产大半，正在培育的这批才刚刚下种，土豆已经接续不上了。”
    “饿急了，人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何苗目视浓墨一般的天色，忧心道。
    晚上不敢睡得太死，幼儿园原先的红外监控不是无线的，还能用，母女俩坐在监视器前轮流守夜，轮到何苗守下半夜时，红外镜头下，一楼大门口出现一道人影，正在用一把锯割左边那扇大门的玻璃。
    何苗赶忙喊醒母亲，母女俩提着房东大姐送来的砍刀悄悄摸下楼。
    充电式小电锯速度很快，那人已经把玻璃割掉一小块，伸了一只手进来，准备按掉门锁。没想到除了主锁，大门门把还被铁链锁具缠得死死的。
    小偷直道晦气，心里又生出些兴奋，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好东西，值得这么严防死守。费那么大劲，今天非得把这幼儿园一锅端了。
    小偷刚准备把整块门玻璃全卸了，从他早先抠出来玻璃洞里，突然伸出一把尖刀，“啊！”小偷电锯都没捡，捂着腹部消失在漆黑的火山灰里。
    人是郑春华捅的，不能让女儿沾血。
    捅完人的郑女士面不改色，擦干净砍刀，抬头对女儿说，“这个地方不能住了，家里也不安全，妈妈有个想法……”
    “您说。”何苗毕竟年轻，这会心还砰砰直跳。
    “或许可以把异度空间告诉给上面。”郑春华目光湛湛。
    何苗：！你敢说你这想法不是小说激励的？
    “我做不了主，我得征求对方的意见。”
    隔天是周末，程墉提着个大包来到夜未央。
    886比狗子富贵还热情，“袁圆，外强中干来啦？”
    “去你的吧，我爸思想跑火车，你也不学好。”就一根普通人参让这两个家伙意淫出天际了，人家聂老就不兴给外孙攒家底吗？
    袁圆看了下墙上的时钟，下午两点，这下你总不会坐到晚上七点半还不走了吧？
    “吃了吗？”袁小厨开场白依旧。
    “没吃好。”吃货程队如实回答。
    那就还能再吃点，“来点中式下午茶吧？”袁圆提议。
    程墉来者不拒。
    那天为拍卖会准备点心时，袁圆从储物间找出一个年代久远的紫铜模具，这种模具做出来的梅花糕，味道最好。下午茶就吃中式梅花糕。
    袁氏小作坊开摊，临窗对坐，一个小巧的火炉，十九只孔的碗状紫铜小模具，还有半桌子食材。
    程墉背靠椅背，神情放松地观看小袁姑娘行云流水地烤制一块梅花糕。
    预热小火炉，油润紫铜模具，铜壶倒入事先调好的面浆，面浆注模具，半满，挑一签子豆沙埋入面浆，兑了糖浆的猪油丁来一点，面浆糊顶，洒各种坚果碎，“喜欢甜的吗？”袁小厨抽空问。
    “喜欢。”
    那就在铜盖上再刷一层白糖浆，刮掉面浆，翻转炉具，待白糖烤成焦糖，梅花糕内里也该熟透了。
    竹签子插入其中，脱开模具，一块玲珑可爱的圆头圆脑的梅花糕完成了。
    就着炉火温一壶红茶，红茶配圆糕，秋日午后悠闲下午茶，童趣满满。
    程墉右手执糕，咬上一口，糕粉蓬松瑄软，甜糯的豆沙，板油丁的丰腴，各色坚果带来的复杂口感，还有最外层焦糖的香气，热热闹闹汇聚，好吃极了。
    袁圆跟他对碰一杯，俏皮道：“你今天享受了把皇帝的待遇呢，梅花糕是乾隆爷下江南时的最爱。”
    “那我必须多享受点。”
    程队也不白享受，不付钱，付狗粮。“富贵能吃，不能老吃你的东西，我带了它喜欢的狗粮，里面还有我给你的谢礼。”
    话落，接到一个电话，部队有急事，他得赶紧回去。
    袁圆送走程墉，余阿婆来给她送鸭蛋，两人站在门口的香樟树下聊了会天。富贵在屋子里等不及，竖着身子，扒开椅子上程墉带来的大包，反正是我的口粮，我提前打开看看不算犯错误。欸？这个盒子里装的什么？闻起来味道好香啊。它把盒子叼出来，想仔细研究下。
    餐厅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急匆匆走近。
    老袁昨晚睡在岛上，有份重要文件落在家里，让袁圆给找出来，晚上政府临时有个会，他要用到这份文件，派刘明泉帮他来取。
    做坏事差点被抓包的小狗子急忙找了个地方把盒子藏住，会开门关门的小狗子，还会开关公文包搭扣，心理素质越来越好，若无其事甩着尾巴，目视大叔进来取包。
    老刘拿走公文包，临走时还稀罕地摸了把狗子的脑袋，“真乖。”
    坐在车上的老袁想提前复习下文件内容，一打开搭扣，大红色的盒子映入眼帘，怎么这么眼熟？打开一看，这不是他一千万卖出去的人参吗？怎么会出现在他包里？
    盒子上还印着牙印。
    聂老头，你和你外孙几个意思，对我家闺女矢志不渝，情比牙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