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井水
安城粮食基地。
钟德远快步走到办公室里,他满头是汗,穿着一件长袖T恤防晒,后背一大块汗湿的痕迹,脖子上搭着块用来擦汗的毛巾,也已经半湿了。
他一进办公室的门,就被里面的冷气激的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看了一眼空调,果然调到了23℃。基地有规定,即使是配备空调的办公室,也不允许把空调调到26℃以下。
一些人贪凉,总是悄悄把空调温度调到更低。钟德远看了一眼手表,眼看着就快到下班的时间了。他按耐住自己去调空调温度的脚步,想着大家反正马上就走了,等明天再提醒他们吧。
他到办公桌上翻看起资料,听到科员们聚在一起讨论道:“齐处长又开车回家了?我记得他家离粮食基地不算近吧,这么来回多麻烦啊?”
“齐处长体恤下属,把分配给他的房间让给老刘,自己开车上下班,是不是老刘?”
被叫做老刘的人颇有些自得的挺起胸膛:“家里人口多,也多亏了齐处长的看重,我才养起这一大家子来。”
众人又你来我往的,说上几句恭维话。实则心里都门清,齐处长看不上分配给他六十平的小房子,人家住着大别墅呢!
钟德远忍了又忍,眼看都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的人走了一大半,剩下的这几个人还是不走。忍不住把空调关了。
听到空调关闭的声音,故意留在这里蹭空调的几人诧异的回过头来。
他做事最严谨,每一笔物资的详细清单都心里有数,损耗率要是高出平均值,他就要派人去查看。有人也劝他适当的松松手,免得得罪人。
现在正是夏天,农民的粮食还没收,那当然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钟德远有时候想,这个新来的齐处长也许是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可能也没什么奔头,能调到这么清闲的职位,白拿工资,该感恩戴德才对,要是识相的话就应该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的等着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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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德远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可是闲不住的人,自己以前的下属虽然有刘建庸这样的墙头草,可也有踏实肯干的人。
自那场雨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期间仍旧是高温不断,也没有再下一场雨。
也就是说,从他调到这个新部门起,还没干过活。
钟德远原本是负责分管和统筹物资的,这个职位的权力大的很,安城的医药资源、食物、日用品等等都包括在内。虽说他也不是那个拍板做决定的人,可是资源的调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
但是钟德远想着,下边流通的程序本来就多,一层一层的往里面伸手,也许每一个伸手的人还觉得自己没拿多少,最后剩下来的东西有没有原来的一半都不好说。
可有了那一场雨,田里的作物都长起来了,度过了最为脆弱的幼苗期,勉强能抵挡阳光灼热的炙烤。梁家村的村民们也没有一开始的慌乱,他们怕的是出现古时候故事里常说的“大旱三年”,一滴雨也不会下的情况,那田里就根本别想有什么收成了。
不过下过了一场雨,至少他们心里得了个安慰,虽然少雨,可也是有的。
为首的刘建庸看到了颇有些狼狈的钟德远,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他已经不再流汗了,只是胸`前和背后大块的汗渍还没那么快干。刘建庸好像是第一天见到他一样长吁短叹起来:“我说老钟啊,你年纪也大了,不能不这么爱惜身体,大热天和人家年轻人一样跑到田里,要是中暑了怎么办?再说你的工作虽然跟农业沾边,但是也没沾太大的边,你往田里跑什么?”
这个部门主要管和农村方面的物资交换。
钟德远暗自下着决心,自己一定要收集足够的证据,揭发齐明旭的行为。只是他能空降安城的领导层,背后一定有什么靠山,还是要摸清楚才能行动。
去年冬天,市里经过讨论后的决定是,农村自给自足,是难得的有生力量。要尽可能的给予农民在种植粮食方面的帮助,将来用农民们需要的物资换得广大农村多余的粮食,减轻基地的粮食压力。否则以粮食基地的田地数量,不足以支撑起这么多人的口粮。
不过摆在众人面前的还有一个问题——井水正面临干涸。
钟德远冷眼看着这位自己曾经的下属,当时他可不是一口一个老钟的叫自己。自己现在虽然被调到了边缘部门,可职级也比刘建庸高,他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叫自己,可是刘建庸这个人最是圆滑,在称呼上一向没出过什么错,这就是故意羞辱自己。
钟德远脸色不变,也不想跟他多废话什么:“下班时间到了,大家怎么还不走?要是想留下来加班的话,就回自己的工位上吧。”
钟德远就负责监管这一年一次的物资交换。
其他几个人的视线在针锋相对的两人之间徘徊,还是决定不掺这趟浑水,拿着包走了。只剩下刘建庸啧啧得发出几声怪声,摇头晃脑地走了。
他们给自己透露出来的消息,都在隐隐约约的暗示,这个齐处长,在做政府的蛀虫呢。
这个口子不能在自己这开,做这个工作的时候,工作量很大,到处都要兼顾,他的头发没几个月就白的差不多了,结果工作做的好好的,并没有出什么疏漏,却突然就被以顾及他身体的荒谬理由调到了一个闲职部门。
梁家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井,安城不是干旱缺水的地区,村民们只是日常用水,井也不会打得太深。现在大家要浇灌菜地,饲养牲畜,再加上天气热,没有什么好的解暑方法,就打了井水上来洗脸擦身,对水的需求量大大增加。雨虽然下过一场,可是十分短暂,刚刚能滋养到地面的土壤,对井水没什么影响,井水的水位眼见着一天一天的下降,如今好多人家的井里都打不出水了。
梁衔月家用井水用的不多,水泵没电不能用,要用绳子拴着桶到井里拔水,井水水位又低,一根绳子放到底才能打到水,提上来的时候费尽力气,一身的衣服都能被汗水洇湿,手也磨的发红。
梁衔月才不舍近求远,都是从海岛搬水出来用。可即便是用得少,井水水位也要跟着地下水走,到现在虽然没完全干涸,也差不太多了。
梁家村有一些人家的井打得深,现在还能打出水来,周围的人就去这些人家打水,一开始是免费的,后来来的人太多,大夏天的,大家火气也大,这些井里有水的人家被打扰了生活,心里就有不满,还起过几次小的冲突。村长就放话出去,叫去别人家打水的人多多少少给点报酬,免得一个村里的人伤了和气,这才没闹出太大的争端来。
梁康时有一次路过,正好看到村民排队打水的盛况。大家都想趁着早上没那么热的时候来打水,赶到了一起。光排队就要排上个把小时。
他回来说自己在队伍里还看到了堂妹梁静,四叔和四婶不能来挑水,梁静自己还提不上来水桶,要请人帮忙打上来,再一个人用扁担挑两桶水回家,走路都颤颤悠悠的。
梁衔月听了就提议道:“要不让附近亲近的几个邻居来咱们家打水?我在空间里抽一大桶水出来,把桶放在井边,他们来了直接取水就行,就说是我们提前打上来的。”
甄敏有些顾虑:“这倒是不麻烦,就是怕有人出去乱说,以为咱们家井水多得是,都来打水,那你什么也不用做,整天都在两边来回搬水了,还容易露出马脚了。”
“妈,不要紧。我都说是亲近的邻居了,悄悄知会他们一声,不惊动别人,要是谁到处宣扬,尽管让大家来我们的井里看,反正也没多少水,就说原本是有水的,现在没了,以后不让他们来了。”
“那行,反正是亲近的邻居,咱们也不收什么报酬了,卖个人情。”
通知来取水的肯定是有四爷爷和黄一峰家,然后是万翠、杜凯和房前屋后的几个邻居。
除了杜凯他的邻居家井里有水,并且已经说定了到邻居家打水,还付好了长期的报酬,再加上杜凯家离梁衔月家不算近,捎话说不来打水了以外,其他人家都很高兴,第二天都带着自家的空桶过来了。
梁衔月每天早上起来在空间里用水泵抽一大桶水渠里的水,把放在井边那个一模一样的空桶换掉,替换成装完水的大桶,轻而易举的就能解决几家人的用水问题。一大桶水刚好够几家人来分,梁衔月也不需要另外添水。大家知道水源紧张,都省着用,只在早上来一趟。小黑在门外为梁衔月放哨,一有人经过就叫起来,免得梁衔月把水桶凭空从背包里拿出来的时候被人看见。
邻居之间一走动,梁衔月家得到的消息也灵通了起来。经常听到各种小道消息。有一次后院的邻居来,说附近有个村子为了争水打了起来。他们村不像梁家村这样只有一个大姓,而是好几个大姓,关系还不是特别融洽。就因为排队打水时的一点小事,几伙人打了起来,演变成了械斗,好多人都受了伤。
“那以后的关系不是更僵?”甄敏摇摇头,还是得有像梁家村村长这样德高望重的长辈,压得下下面的人,才不至于闹起来。不过也就是现在的井水还勉强够用,要是真没水喝,几个村长也没用。
万翠来的时候也会说起一些事。
“有工程队来过村里了,说能打一两百米深的深水井,这种深水井打到地下水里,一两年不下雨也不会干。就是要价太贵,没人打得起,他们就走了。”
“这么深的井一个村打一口就足够了。哪是一户人家打得起的呢?”甄敏在旁边的墙根阴影底下摘菜,顺嘴说道。
“是啊,”万翠点头,“村长已经知道这事,要是水位再降下去,应该也快召集大家出粮食打井了。一个村那么多户,平摊下来花的粮食也不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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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到梁衔月家打水,还不用自己挑水上来,邻居们都觉得轻松很多。虽说梁衔月家说了不要报酬,可邻居们心里记着这个人情,有时拿点自己家种的黄瓜来,有时也送点自己家果树的果子来。
这几天毛樱桃成熟,梁衔月家就没少收到这种浆果作为谢礼。
毛樱桃是灌木结的浆果,梁家村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种着几棵毛樱桃,冬天过后死了不少,但因为数量太多,也有很多幸存下来的。
成熟的毛樱桃和在水果店里卖的樱桃除了颜色相似,都是红彤彤的以外,没有太大的关系。毛樱桃一般只有指甲盖大,圆圆的,里面有核,水分很足,口感酸甜。因为叶子上有一层不起眼的细绒毛,摸起来手感很软,所以叫毛樱桃。
毛樱桃不值什么钱,果子小还有个很大的核,从前熟透了落到地上也没人吃。毛樱桃生命力也顽强,不管是土壤贫瘠还是干旱都能活,果实落到地上,第二年都能生出小苗来。现在食物贫瘠,尤其是水果更少,毛樱桃反倒挺受欢迎的。
梁衔月一家人吃了不少,还剩下一大包,估计有个三四斤。这东西不耐放,放冰箱里也不行。
甄敏就说:“要不榨点果汁,做成果酱也行。”总不能看着东西烂掉。
梁康时犹豫:“上次做的果酱还剩下来不少。再说这毛樱桃要真榨成果汁,一准把你的牙酸倒。”
梁衔月灵机一动:“我们来做冰棒吧!正好家里的雪糕快吃完了。”
梁衔月当时囤货的时候买了六百多根雪糕,本来还想着怎么也能吃上两年。结果天气热得实在超乎想象,三个人一天吃一根雪糕,还没觉得有多凉快,还忍不住吃第二根,要不是后来还煮了金银花水和冰镇薄荷茶喝,这些雪糕早就吃光了,不会现在还剩下一小箱。
其实他们吃雪糕的时候没有多节制,一方面就是想着雪糕就算一直冷冻着,也不能放上好几年,终究是要变质的,另一方面,海岛有电有冰箱,哪怕弄点糖水冻成冰块,吃起来也是一样解暑。
梁衔月一说做冰棒,甄敏和梁康时都觉得不错。
做冰棒除了毛樱桃的果肉和果汁以外,还得有模具,有木把。
梁康时用干净的木头削成小棍,在水里煮了煮就拿到海岛外面,那边的太阳大,没用上一个小时木棍就彻底干透,简直就是个天然的烤箱。在这种太阳下放上一个夏天的木头,脆的就跟饼干一样。这是梁康时牺牲了一个木板凳和两个铁锹把得到的教训。
甄敏在储藏室里寻找东西制成模具,找到几个食品级的塑料盒子,可还是不够用。普通塑料怕不卫生,玻璃担心冻裂,最后她从货架上拿下来几个盒装果汁,满意的点了点头。
先把果汁倒出来,然后把果汁盒子最上面的部分小心的剪掉,剪掉的部分也不要扔,一会儿还能拿来做盖子。果汁盒子里有锡纸,冰棒冻好了以后可以很容易的与锡纸分离,不会黏在一起。
梁衔月把毛樱桃洗干净,准备把核剔出来,一个个剔太麻烦,她干脆戴着手套把手伸进盆里捏碎果肉,再把挤出来的核挑出去。毛樱桃没能成为风靡市场的水果果然有它的原因,挑出来的核都有半盆。
甄敏做好了雪糕模具,把果汁端进来,一会要和毛樱桃果肉一起放在果汁机里榨。
梁衔月看到果汁分了好几个盆装,就知道这些果汁不是一种味道。果不其然,甄敏指着几个小盆说:“这是苹果果汁,这是葡萄果汁。你看哪个和毛樱桃汁比较配,就混在一起,省得打出来的毛樱桃汁太酸,还要加糖。”
梁康时从外面走进来:“我摘了个西瓜来,要不要也做个西瓜味的冰棒?”
最后要做的冰棒一种是樱桃苹果味,一种是西瓜和葡萄双拼。
梁衔月不明白:“双拼怎么做?不需要倒在一起吗?”
甄敏解释:“就是先往模具里倒半盒西瓜汁,等冻得差不多了再倒葡萄汁,将来拿出来的时候上半边是红的,下半边是青白色,好看也好吃。”
梁衔月恍然大悟。
他们把调好的果汁倒进模具里,原来从果汁盒顶端剪下来的盖子也搭在上面,把木棍从原来吸管的地方斜插进去,留下三四厘米在外面,然后端到冰柜里冰冻。明天早上一起来,就能吃到他们自己亲手做的果味棒冰了。
冰棒做好以后,果汁还剩下来不少,模具都已经装满了,梁衔月从冰箱里拿出冻好的干净冰块,放到榨汁机里打碎成冰沙,加到果汁里,搅一搅就做成了果味冰沙。把三个人的保温杯都装满了,这个保温杯质量很不错,两三个小时里面的冰沙还没有全化。
他们做好了冰棒以后,回头一看,小黑和大青一只狗面前放着半个西瓜皮,把头深深地埋在里面啃瓜肉,脑袋都要看不见了,只剩下两个耳朵支在外面。
这就是刚才他们做西瓜冰棒的西瓜,为了保证冰棒的甜度,比较靠近瓜皮的西瓜肉没挖。这段时间西瓜陆陆续续的成熟,梁衔月家有时都吃不完,还会找借口给黄一峰和四爷爷家送几个。
所以剩下的瓜肉干脆扔给了两只小狗,它们吃的超级开心,尾巴摇得像螺旋桨。小黑的脸黑乎乎的,还看不太出来,大青的脸白一点,能看到从嘴巴到两颊都染上了西瓜的淡粉色。
“过来擦嘴。”梁衔月赶紧拿了块抹布招呼道。要是不管它们,一会说不定还要来蹭自己的裤腿,到时候还要害得自己洗衣服。
她一边给两只狗擦嘴,一边探头去看被它们吃过的西瓜,啧啧,差点就把皮咬穿了。
先擦完大青的嘴,梁衔月拍拍它的头,示意它可以走了。等小黑站过来的时候,梁衔月惊觉两只狗竟然已经差不多大小,大青虽然小上几个月,但是长得快,又是大型狗的品种,快要比小黑还大了。
“去玩吧!”她对两只狗说道。
大青虽然早就擦干净了,但是一直蹲在旁边等着小黑。梁衔月经常把小黑带到外面去,毕竟把小黑接到家里的初衷是帮忙看门,左邻右舍也都知道他们家有这么一只狗,经常放在空间里不是个事。
但是刚捡到大青的时候,梁衔月就打定主意只把它养在空间里。所以两条狗虽然关系很好,但也不是一整天都能在一起。没有小黑在,大青撵鸡逗鸭都没有兴致,只等着小黑出现的时候一起疯跑。
梁衔月站在原地看着两只小狗跑远,嘴角微微勾起。海岛空间的生活,要比外面悠闲恬静许多,就像那种只出现在故事里的田园牧歌。
每到这个时候,梁衔月就有些遗憾父母只有六个小时的登陆时长,她上个月又升过级,现在每天能停留在海岛空间的时间长达20个小时。可是父母的时长不会增加,外面天气炎热,他们到海岛里躲个清凉,不经意间就能把时间用完。
经常晚上还坐在桌上一起吃饭,饭正吃到一半,梁衔月一抬头,面前的人就少了一个,只有筷子从空中落下来。
让梁衔月又心疼又觉得好笑。
她每次带着怨气为自己那些用不完的时长不能分给父母而惋惜时,甄敏总要劝她:“你要知足。这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机缘,海岛空间肯接纳我们,让我们能到里面躲一躲,我们就很满足了。而且你不也想方设法的让我们过得更舒服一点吗?每天都拿冰给我们用,还有电风扇,我们在外面也不觉得热。”
梁衔月知道甄敏是安慰自己,父母只能说是吃的苦头比别人少了点,有些罪也不是没遭。她有时看到甄敏伺弄院子里种的几种药材,一会儿的功夫就满头大汗,脸红得吓人,直接把水往头上泼,这才不至于中暑。梁康时出门去市里进货,回来和黄一峰搬东西的时候,身上的汗顺着腿往下淌,几乎一步留下一个湿脚印。也就是闲的时候,躲在屋里锁上门,能悄悄用一用电风扇。
“这还不够吗?这就够了,别太贪心。”甄敏摸着梁衔月的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