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柏空一回过头,就看到楚逸尘倒在雪地上,他愣了一下,随即急切地叫了两声,大步朝对方跑去。
    他见楚逸尘双眼紧闭,已经昏迷了,便想变成人形,将对方抱回屋里去,像上回一样喂药。
    不过,在柏空施展变化之术前,他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用妖力温养楚逸尘的心脉,对于楚逸尘心脉的好坏他是很了解的,虽然离完全治愈心疾还很远,但在他连日温养下,应该也会好上许多,不该在没有任何刺激的情况下突然发作才是。
    而且仔细看去,楚逸尘虽然看似昏迷了,额头还有一层挺像那么回事的细汗,可他唇色却不似上回那样青紫,反倒很红润。
    柏空板着耳朵,他意识了到什么。
    楚逸尘觉得有点奇怪,他倒下后听到了急切的叫声和跑步声,大狗几步就跑到了他面前,“汪呜呜”地叫着,似乎很担心很焦急,到这里都是正常的,但随后,狗小叔子不知道为何突然不动也不叫了。
    难不成是发现了他在装病?楚逸尘在心里嘀咕,没等他决定好是偷偷睁开眼看一下还是再躺一会儿试试,就突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狗小叔子似乎又动了。
    楚逸尘便继续装昏迷,他感觉到狗小叔子凑近了自己,湿漉漉的鼻头喷洒着热气,在他身上乱拱,似乎是想叫醒他。
    “我错了,下次不这样了。”楚逸尘老实认错,其实听到大狗一开始那几声惊慌急切的叫声时,他就有些后悔了,装病并不是一个好方法,这是在辜负对方对自己的关心。
    狗小叔子用爪子拍地,一连串“汪”了好几声,楚逸尘虽然听不懂狗语,但也大致能猜出来这是在指责他装病骗狗。
    “汪汪!”
    “汪汪汪!”不过大狗显然还没有消气,他仍在“汪汪”叫着。
    但,在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舔过他的颈窝时,他苦苦坚守的防线一下被冲破了,他本能般的弓起身体,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我醒了。”楚逸尘坐起身体,推开大狗凑得过近的脑袋。
    楚逸尘自然是不会醒的,除非狗小叔子肯老老实实放弃抵抗大变活人。
    “汪”了半晌后,楚逸尘估摸着差不多了,狗小叔子应该饿了,便主动说:“先吃饭吧,再不吃饭该冷了。”
    他已经知道狗小叔子是看穿他在装病了,不过在真正睁开眼,看到大狗脸上的神情时,还是微微一怔。
    楚逸尘也知道自己理亏,便乖乖坐好,听一只狗教训,虽然他一个字都没听懂就是了。
    柏空方才那一刻是真的被吓到了,他自从知道楚逸尘的心疾是因为他才有的,就一直很愧疚担心,每夜不惜熬到半夜,就是为了帮楚逸尘温养心脉,心疾不要再发作,可这个人竟然装病吓他。
    “汪汪汪汪!”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狗小叔子专往他颈侧腰畔这种敏[gǎn]的地方蹭,温热的呼吸像一把小刷子似的不断撩拨,再加上那蓬松毛发似有似无的触碰,楚逸尘用了极大的耐力忍受着才没有被痒得笑出来。
    这张总是透着几分傻气的狗脸上此刻紧紧板着,带着股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过,他躺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住了,雪地上冷,但这不是最难克服的,难的是痒。
    “汪汪汪!”
    一听到干饭,狗小叔子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他选择了暂时停“汪”,先跟着楚逸尘去灶台边吃饭。
    楚逸尘本来想着狗小叔子吃完饭差不多也就该气消了,可这回大抵是真的气到狗了,狗小叔子竟然在干饭的时候,都要在把饭咽下去的间隙里回头冲他“汪”两声。
    甚至晚上上床睡觉时,狗小
    叔子也仍然在他耳边“汪”。
    “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楚逸尘再次忏悔,“不该用这种方法试探你。”
    他这么一说,柏空倒是不再“汪”了,因为他也知道,楚逸尘搞这一出,归根究底,是为了试探他到底是不是个妖怪。
    他倒伏着耳朵,狗脸上露出了与楚逸尘如出一辙的忏悔,忏悔他对楚逸尘撒的一个个谎。
    楚逸尘注意到了狗脸上的变化,心道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试探计谋都是下策,果然还是得攻心为上。
    “你应该也知道我一开始来这里的目的,只是为了将柏空的遗物交还给他的爷爷,我本打算事成之后,若柏空的爷爷不要我赔命,就随便找个地方孤老。”他一方面在尝试攻破狗小叔子的心防,一方面也是在剖白自己真实的内心,“我知道我有心疾,没人照看很危险,但我其实不在乎什么死亡,什么时候心疾发作死了,又或者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死了,那也就是死了,于我而言,活着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分别。”
    柏空一直低着头耷拉着耳朵,但听到楚逸尘说“活着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分别”时,他忍不住抬起头去看对方的神情。
    就是这一抬头,他才发现楚逸尘也一直在看着他。
    楚逸尘看着柏空说:“这些日子,我活得像具行尸走肉,一直到遇到了你才有所改变,我一开始其实并不想养你,可柏空的爷爷将你托付给我,我就得担起责任,我自己可以活得不像样子,什么时候死都无所谓,但为了照顾你,我开始试着好好生活。”
    “只是我做了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在表面上装装样子。”楚逸尘笑了笑,笑容中不含任何喜悦的情绪,反倒有一种让柏空很害怕的虚幻感,就好像堆在屋外的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人就会不声不响的,含着这样的笑容在阳光下消失了一样。
    “前几日心疾发作时,我甚至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是种解脱,醒来时反倒有点失落。”楚逸尘叙述的口吻一直很平淡,或者说是一种死水般的麻木,但在下一刻,他的语调中有了点生气。
    “直到我发现了你的不对劲。”他看着柏空的眼睛,“你跟他真的太像了,很多方面都很像,你们有同样的习惯,同样的小动作,你们爱吃的东西也一样,我时而会幻想,柏空其实没有死,他是个妖怪,他就藏在雾隐山里,他因为某种原因不敢出现,就在我面前装成个狗的样子。”
    “很荒唐是不是?”楚逸尘自问自答着,“我亲眼看见过他的尸身,也亲手收殓过对方的骸骨,可我却抱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跟别人说了大抵都会以为我是个疯子,可正是这种幻想,让我在这几日中头一回感觉到自己仍然活着,我的心脏仍在跳动着,会怀疑,会忐忑,会因为幻想的真实性而恐惧,也会因为任何一点你与他相似的地方而喜悦,我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多的情绪了。”
    “若是一直能在这种幻想中活着,或许也不错,可是我做不到。”楚逸尘说,“我太想知道了,也太想见他了,这幻想是蜜糖,也是种折磨,无论真相与否,我都想要个答案。”
    “你可以给我吗?”
    柏空的耳朵已经彻底缩到了脑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楚逸尘的这番话说得他有点难受,他好像真的做错了很多事,不听楚逸尘的话赴中秋宴是错,重逢后继续撒谎也是错,为了圆谎又撒了更多的谎更是错上加错。
    楚逸尘问出最后那个问题时语气脆弱中带着点乞求,柏空不是不想告诉他,可他又害怕,怕自己现在这个选择也是错的。
    把真相告诉楚逸尘后情况会变好吗?他是提到了妖怪,好像也并不怎么害怕的样子,可柏空也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夜,楚逸尘是如何跟他说:“妖怪都是会吃人的,我当然怕了。”
    他纠结又犹豫,楚逸尘见到好几次
    ,大狗都几乎要开口了,可话到嘴边又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咽了下去,长久的僵持中,柏空突然“嗷呜”一声,选择了最安全也最容易的一条路——他跳窗逃跑了。
    寒风从洞开的窗户中灌入,楚逸尘对着夜色中远去的白色身影愣神。
    柏空越跑越远,一直跑到离木屋很远的地方他才敢停下,他回头遥望着木屋的方向,有些方才后悔跳窗的决定,但又不太敢回去,因为回去了他依然不知道怎么选择。
    他跑去找了柏树妖,想从柏树妖这边得到一点建议,可柏树妖听完经过后只是摆摆树枝把他推开,说:“这是你自己的事,答案得你自己想。”
    说完,这棵铁石心肠的千年树妖便不管柏空怎么撒泼打滚胡搅蛮缠,都闭上眼不理他了。
    柏空从柏树妖这里问不到答案,又不敢回去,就在这个天寒地冻的雪夜中,一只狗耷拉着耳朵在丛林中游荡。
    他并不知道楚逸尘追出来找他,也并不知道,在雾隐山的山南部,那名白天楚逸尘碰见过的道士终于穿过山雾的迷障,正在向山中妖气最重的地方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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