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魏淮今天难得早起了一会儿就为了补作业。
他们的语文老师三四十岁，整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讲话的语调慢条斯理，但是语速一点也不慢，偶尔提高声调的时候凶戾之气扑面而来，她教的学生基本都十分怵她。
或许是人到中年，情绪上有时极其易怒，昨天也不知怎么的，布置一堆作业，全是抄的。一篇文言文，十遍十遍的抄。
这东西，纯纯就靠时间，没的省。
作息规律的魏淮昨晚晚睡了一个小时都没抄完，今天还要早起继续抄。
简直折磨。
仇英今早带着早饭来，看到魏淮也是一惊。
往常他来的时候，魏淮一般都还没到，只要无视周围人炽热的视线，时间久了，也没开始那么尴尬。
仇英脚下一顿，不知为何，好不容易免疫的视线忽然又变得扎人起来。
还没等他纠结完要不要继续走的时候，魏淮一转眼，刚好对视。
“你干嘛这么怕的样子？”
等仇英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了魏淮旁边的空位上。
只要门没关，转头一眼就能看见。
想要骂娘的心思刚刚升起，就见魏淮眼睛一亮，朝他招手。
四中的校服是很普通的运动装，上衣下摆的松紧折进去，可以兜住不少东西。很多学生都会把轻巧一些的，类似辣条，烟盒，打火机之类的东西丢进去。
一直以来只装过烟盒和打火机的校服头一次被他的主人往里装温热的旺仔牛奶，小面包，也是头一次在他人的注视下，打开自己的校服拉链，从里头掏东西。
“你这都是从哪听说的？”
说罢，仇英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进了对面班的门。
门口的小胖早就探头探脑张望了好一会儿，这会终于看见霸占了自己位置的恶龙起身离开，这才进来坐下。
“……”
魏淮早就饿的不行了，肚子咕咕地叫，此时看见仇英就像看见了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那叫一个期盼渴望。
魏淮面色不改，接过了袋子，喝着一如既往温热的牛奶，实际上在心里啧啧称奇。
仇英也是最后一排。
小胖犹豫半天，又说：“而且，我也见过他经常跟一些高高壮壮胳膊上还有纹身的社会人士在一起。”
艹，早知道进来之前就该先拿出来。
仇英实在受不了前几排装作回头看作业还时不时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男男女女，作势要走。
手里的笔安静的顺从主人的意愿，躺在几乎写满了字的本子上。
在魏淮“热切”的目光下，仇英几近僵硬地从自己怀里提出一个袋子。
啧，一直以来魏淮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了。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透露出的欢欣鼓舞般的期待，已经做好转身就走的准备的腿，像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直愣愣地朝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
“大家都这么说，”小胖拍拍魏淮的肩膀，“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
“不用。”
但是，
前排的人总是在他进门时转过来假装看后黑板上的字，有时候魏淮的同桌也会用灼热的视线看他。
“你不懂，”小胖一脸看新人的样子，“他可不一样，据说人家上面有道上的大哥罩着，咱可惹不起。”
几个小面包又被推了回来，显出几分可怜。
“等等，”魏淮嘴里叼着面包，一把又把人按了下来，“你吃早饭了吗？”
“……我走了。”
妈的。
打架的时候不管对面有多少人也从来没想过逃跑的仇英，有了一丝转身离开的念头。
他还以为早饭每次都热着的原因是仇英自己也来的晚。
就是这么巧，魏淮所在的十三班，刚好和仇英的十四班门对门。
说着，丢了几个小面包过去。
想到这，仇英面无表情的脸更显凶悍几分。
魏淮看着小胖从战战兢兢不敢进来直到现在长舒一口气的样子，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觉得他就像是青春期面皮薄的女生偷偷往外拿生理期要用的小东西一样。
“……”
“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呗。”
直接进来呗，仇英还能占着位置不走是怎么的。
一口郁气憋在心里，梗的厉害。
魏淮摸摸下巴，“我觉得他还挺好相处的吧。”除了话有点少。
“嘿，”小胖发出一声气音，感叹道：“所以说你是公主啊。”
“？”魏淮觉得他应该不难看出是个男的吧。
“男公主也要享受公主待遇的嘛。”小胖看他脸色，补上一句。
“哈？”魏淮挑眉，把准备送他个小面包的手又收了回来。
“哥，别啊，我就是个比喻，比喻哈。”小胖手疾眼快，虎口夺食。
魏淮知道他喜欢看一些甜腻腻的少女漫，也没当回事，当个笑话听。
“比喻的很好，下次别比了。”
“好嘞。”
第二节课就是语文，好在魏淮紧赶慢赶，终于在上课前抄完了。
语文老师的火气依旧很大，弄的班里怨气突增，压抑的很。
等到了快下课的时候，她突然就停了讲课，一声令下要收作业。
一时间，一些没写完的脸色巨变，本以为讲了这么久都快下课了，应该不检查作业，心里沾沾自喜的劲还没过去呢，就听见这么一个噩耗。
“啊！怎么这样！”只听魏淮前面的男生一声哀嚎，班里顿时一片愁云惨淡。
史阳朔哀嚎完，顿时转头询问是否有和他一样没写完的战友，可惜问了一圈，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这下子本就惨淡的面色更凄惨几分。
但人总是不信邪的，趁着老师还在另外一边检查，他又小声地呼喊着前排的兄弟。
又问了几个之后，终于有一个和他关系好的兄弟和他一样没写完。
这一刻，这对难兄难弟脸上顿时散发着光彩，两人的眼睛如出一辙的亮，对视间都是浓浓的战友情。
魏淮在后面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语文本就是一个比较枯燥的科目，他昨天睡的晚，起的早，早就困得不行。
茫然间听到前面有人叫他名字，这才把眼睛睁开几分。
“淮哥淮哥，拜托了，”史阳朔双手合十，望着魏淮，“帮我代管一下吧。”
“噢，好……”魏淮下意识答应，说话间带着些鼻音，然后就见史阳朔风一样的冲出了教室。
魏淮反应慢半拍。
“他干嘛去？”
小胖趴在桌子上，“刚刚老师说没抄完的下节体育课别上，去她办公室抄。”
“他让你下节课代他当一节课的体委。”
说着，又一脸好奇地看着魏淮，“哥，你怎么这么能睡啊。”
“别出声……”就这么一会儿，魏淮又趴下去沉入梦乡。
大课间二十分钟，当然要趁机补个觉。
很快就到了体育课。
体育老师是个一脸正气，皮肤黝黑的男人，一上来就是慢跑四圈热身。
魏淮整好队，在前面带着队伍绕操场慢跑。
他身高体长，肌肉匀称不夸张过分，哪怕在校服短袖的遮盖下，也显出好看的轮廓，线条流畅地让人只觉心旷神怡。
日常会健身的魏淮，跑步都是一幅轻轻松松的样子，在这群没跑两圈就已经气喘吁吁的高中生之间，更显几分帅气。
察觉到有人快要跟不上了，魏淮放慢脚步，慢慢悠悠地小跑着。
身后的女生们也感觉到了变慢的速度，三两成群，偷偷交流着关于魏淮的话题，时不时传出几身笑声。
又帅又体贴的男高中生，谁不喜欢呢？
等仇英带着他们班到操场的时候，魏淮刚好跑到大门前，两人一个照面皆是一愣。
魏淮很快反应过来，朝他笑了笑，就算打过招呼。
青春的少年脸上挂着运动后的微微汗水，鬓角和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微光，一闪而过的笑如同昙花一现让人惊艳。
仇英内心微动，不可否认在这一刻，魏淮给他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
让人心动。
但下一秒，他就压下这不熟悉的心悸感，皱了皱眉，带着身后的一众人朝老师走去。
虽然他的性取向似乎确实有点问题，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看上。
一时冲动罢了。
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跑完，老师让魏淮带着人自由活动，同学们四散开来，各玩各的。
“淮哥，打球去吗？”一个男生拿着球上下拍着，问魏淮。
“去！”
魏淮虽然懒，但有的时候还是挺喜欢运动一下的。
到了球场，刚好还有一个场子空着，一众男生呼啦啦地涌过去。
没过一会儿，仇英也带着几个男生过来。
看见球场都被占满了，仇英皱皱眉，转身示意离开。
身后的男生面色有几分不甘心，提议道：“要不我们问问他们，能不能拼个场子一起打？”
仇英看见人群中眼熟的身影，静默一瞬，同意了。
魏淮余光瞥见有人朝他走来，转头看了一眼，竟然是仇英。
看着明显是来找他的仇英，魏淮跟身边的兄弟说了一声，就走过去。
“怎么了？”魏淮抬手擦擦汗。
仇英抿唇，“我们班没场地了，能和你们一起打吗？”
“行啊，”魏淮想了想，“那就打班赛呗。”
“等我下，我去问问他们。”说着，魏淮走回去。
没过多久，他就回来了，“行，没问题。”
有了另外一个班的加入，又是班赛，双方都认真起来，一个个严阵以待。
班赛这东西，输了多没面子。
这不是自己的面子，是班级整体的面子，就更加让人不想输。
消息传的很快，还没开始打，球场周围就聚集了一堆人，大多都是十三十四班的，就连魏淮班的体育老师，都被吸引过来，充当裁判。
赛况很焦灼，比分差距就在几分内来回拉扯，球鞋摩攃着场地发出“沙沙”的摩攃声。每当一方进了球，都能听见自家班级的呼声，场面一时比一时热烈。
大约是拥有一个优秀的皮囊，魏淮的球打的其实并不算是顶好的，但呼声几乎是全场最高。
再加上他作为转学生，大家对他的好奇心还没消散，两相结合下，就连对面班的女生也会忽视班级的差别，在他进球时呼喊。
等到了快下课的时候，战况明显又激烈一分，比分你追我赶，谁也不让。
裁判看着时间，在平分时吹了哨。
娱乐一下，并不非要分出胜负。
毕竟友谊第一。
哨声一响，魏淮支着膝盖弯腰站着，后背上下起伏，明显有些喘。
“淮哥，水！”
魏淮抬头，眼前的人逆着光，面目有些模糊，他看见面前递了瓶水，没有多想就接过来。
也就错过了眼前人挤眉弄眼的表情。
仇英原本站在场外喝水，余光瞥见班里一个女生叫来了和魏淮一起打球的队友，说了几句话递过去一瓶水。
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却又在某一点猛然顿住。
然后看着魏淮接过那瓶水。
出了汗，轻薄的衣服有些贴在皮肤上，额头汗水滴落，抬头喝水时颈部形成流畅的线条，喉结上下滚动，诱惑感铺面而来。
仇英面无表情的看着，眯了眯眼，手指蜷缩间，手里的水瓶扭曲变形。
招蜂引蝶。
魏淮一无所觉。
下了课，魏淮担任了体委的职责，要把球还回器材室。
刚来这学校没有多久，说实话他根本找不到器材室在哪，因此在看见仇英拿着球走过面前时，魏淮追了上去。
“等等我，一起走吧！”
仇英没说同意，但也没拒绝。
魏淮习惯了他的少言，权当他没意见。
两人维持着有些沉默的氛围在路上走着，仇英几次将视线转过去，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出声。
就这样到了器材室。
器材室就是操场旁边的一个小砖房，阴暗狭小的很，杂乱地堆着各类体育用品和运动器材。
【叮！支线任务：请对目标完成贴贴成就！】
007无聊了很久，终于又等到有任务可以下达，电子音都活泼一些。
魏淮脚步一顿。
“？”
魏淮在心里骂着007，007就装死假装没听见。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魏淮反手关上门，靠近仇英。
仇英感觉到魏淮突然离他很近，愣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温热的身体就贴了上来。
身体瞬间紧绷，昏暗中，一抹潮热的红色爬上仇英的耳廓。
“你干嘛？”仇英憋着气，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猫，双瞳瞪得有些圆，显出一些少见的活泼少年气。
魏淮在他身后，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扶着肩膀，整个人缩在仇英的身后，贴的很近，彼此的体温透过衣服相互传递着。
“……你看那。”
“怎么了？”仇英见他一直不松开，有些咬牙切齿。
“……那里是不是有只大蟑螂？”
仇英转头看着魏淮十分无辜的眼神，再回头眯着眼仔细的看了看。
确定绝对没有什么蟑螂。
更何况，再看看魏淮那镇定的眼神。
怕蟑螂？
骗鬼呢？
仇英憋着一口气，在心里嘲笑一声。
哈，真能装，我他妈可不吃你这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