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看过尸体,他们的疑惑没有解决却反而更多了。
天色渐晚,夜幕夕沉。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天色也不早了,你们该回去了。”柳星驰叹了口气,见二人也没有什么发现,脸上不由得愁苦了些,但还是打起精神向二人告别。
魏淮也没推辞,时间确实不早了,他还有几个问题要回去慢慢想一想。
到了客舍,魏淮叫了店小二给他拿了纸笔,点上灯后坐在桌旁沉思。
两辆马车不翼而飞,现场留下了几道车辙印以及杂乱的脚印。
魏淮提笔在纸上写着。
本该继续的车辙印突然断掉,车辙印很深,下了雨的泥巴地不存在可以抹除痕迹的可能性,那就不是人为后期做的手脚,只能是马车真的在那里出于某种原因不见了。
将车停在原地,把官银卸下来之后,再把马车拉走……?
魏淮想着,食指在桌子上轻点。
如果要这样做的话……
“藏在路上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江怀无,“我问了柳星驰,一路上都没有土木动过的不自然的痕迹,如果藏在村子里的话,也没有那么大的地方。”
“如果是高手呢?”魏淮突然想到那晚追杀柳星驰的黑衣人,“如果是内力深厚的高手的话,这个人数应该就能大大缩短吧?”
“找不到肯定是我们的思路哪里出了问题,有没有可能这些脚印都是用来迷惑我们的?其实他们没有往山那边走,而是留了下来,甚至可能就在县城中?或者那些人和官银其实都藏在了去临县的路上,只是我们没找到?”
“山那边有什么?”魏淮问。
魏淮听他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眼神一亮,“这样的话,假设劫匪在干掉那些运送官银的官兵之后,将银子运走,然后将马车带到别的地方去,这样就能造成马车突然消失的样子了。”
“遮掩身份有两个可能,”江怀无伸出两根手指,“一是掩盖劫匪就是兵丁,这个我们已经排除了。”
“二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没法得到兵丁的尸体,于是只能凑人数伪装一下。”
江怀无点头,“如果是其他时候,不一定,但那两天刚刚好下了大雨,确实可以。”
确实,今天的事情有些多,魏淮一时间有点记不清了。
那行。
魏淮在纸上打了个问号,“还有,他们遮掩的行为究竟有什么目的?”
抢劫官银本就是一件危险极大的事情,时间也并不宽裕,不可能在本就紧张的时间里还去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
魏淮小心翼翼道:“你是拿你自己比的吗?”
“尸体的数量只有原本护送队伍的一半,还都不是兵丁,全是普通人,那原本一队的人都去哪了?”
魏淮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门边,“谁啊?”
魏淮想了想,“柳星驰他们查过那边吗?有没有大量陌生人口的流动。”
魏淮点点头,“确实。”
魏淮在纸上画了一个叉。
江怀无瞥他一眼,“柳星驰的判断。”
“你好像对这件事很上心,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发现。”
“城里也没有足够的高手。”
“对啊!还有这种可能,”魏淮记录下来,“如果是这样,那么护送的队伍可能就不是在这里遇害的,而是早就被人替换了,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留下兵丁的尸体。”
他向旁边退了一步,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示意江怀无进来,“怎么了?”
魏淮一听,眼神微亮,对啊,他差点把江怀无忘了。两个人可以互相对一对自己的想法,这样效率更高。
江怀无微微点头,径直走到桌子旁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唇角在黑暗中微微勾起,又很快抚平,拿起桌子上魏淮刚刚写过的纸,轻咳一声,“你有哪里不太懂?”
“山那边比较近的是几个村子,在往南边走就到了梁县。”
“那就暂且顺着这个想法往后走。”魏淮闭了闭眼,理理思路,“然后,我们顺着脚印到了山上,山上的脚印同样很乱,并且有一部分是往山下走的。”
“而且那些村子里的人,都不是一家的,想抢劫官银这样掉脑袋的事情,一家人尚且不够信任,多方联合的可能性就更低了。”
“最近几天都在下雨,卸掉官银的马车也就是普通马车的重量,这样的话后面的车辙印过个两天就差不多能消失了吧?”
“不对,”突然之间,魏淮想起来这几天柳星驰他们就已经在顺着这个想法推进,只是可惜一无所获。
“我。”江怀无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江怀无点了点头,“你忘记了,最开始我们就是顺着这个想法才继续往后查的。”
“但是如果是前一种想法的话,可能性也不高,”江怀无继续说道:“柳星驰他们也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城中并没有大量陌生人口流动的痕迹,和上面的原因一样,城中的任何一方势力都没有那么多的人。”
魏淮又在后面画了两条支路,写上自己的猜测。
“两条路都走不通啊。”魏淮叹了口气,“那换一条路,从那些尸体身上找找线索。”
魏淮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他说了自己刚刚的想法,问:“你觉得这种方法可行吗?”
“你来的正好,我刚好对一些东西不是很熟悉。”
江怀无接上,“柳星驰他们认为劫匪的目的应该是往山的那边走了。”
“没有。”江怀无摇了摇头,“这几天还不足以让那些人带着这么多银子走到梁县,柳星驰派人快马加鞭的走过一遍,路上都没有遇到大规模的可疑人口。路上的村庄倒是有这个人力,但经过搜查,也没有什么收获。”
“笃笃笃——”
魏淮打开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
“那么,抢劫的过程就不是发生在这里,而是在更早的地方!只要在哪里找到那些兵丁的尸体,哪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魏淮一手握拳,眼神发亮,“明天就去找柳星驰,让他排查一下!”
第二天一早,魏淮和江怀无就去了县衙,找柳星驰提出了他们的想法。
“确实有这种可能,我叫他们多派几个人,再往远处找一找。”柳星驰一拍脑袋,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一天之后就能出结果。”魏淮松了口气,如果顺利的话,这件事应该能往前迈个一大截。
然而很快,一天后的下午,派出去搜查的衙役便回来了,并且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都没找到?”
“对,他们说一路上都没有找到尸体。”
“怎么会?”魏淮诧异,如果这样的都找不到的话,只能表示运送的队伍恐怕在更早的时候就遇害了,这样的话,就出了他们能管辖的范围。
“如果这样的话,他们为什么还要在距离泉石县这么近的地方故弄玄虚?”魏淮想不通。
江怀无:“事到如今,咱们只能再去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好。”
又到了熟悉的地点。
最近只是在飘小雨,车辙印只比前两天稍微浅了些。
“这痕迹还挺牢固的。”柳星驰感叹一声,有些庆幸,“幸好他消失的慢,不然再过两天我们估计就看不见了。”
魏淮蹲下`身,仔细的观察着,果然和前两天的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跟旁边的比起来……
嗯?
魏淮看了看旁边几近消失的印记,将另外两人叫过来。
“你们看,前天早上我们来的时候,这边的印记还比较清晰是不是?”
“好像吧,我也不太确定。”柳星驰挠头,“这边都是最近几天无关的马车从旁边绕行留下的痕迹,我没注意。”
“是。”江怀无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么,这几道为什么能留这么久的时间?”魏淮支着头,“和前几天相比简直算得上没什么变化了,留这么久印记还这么深是正常的吗?”
他这么一说,柳星驰也挤了过来,皱眉观察,“确实,按理来说,距离官银被盗都过了这么久了,还下了几天的大雨,不应该还这么深的。”
“我以前也见过运送官银的队伍留下的车辙印,也就和这个差不多,”柳星驰面色凝重,“可这都是过了这么多天之后的痕迹了。”
“压了两遍。”江怀无给出结论。
“对,只有这样,才能留下这么深的痕迹,”魏淮站起身,“他们应该是将马车赶到这里之后,又顺着印子原路倒回去了。”
“这样就能掩饰他们真正搬运官银的地点!”
“既然特意做了这一出,那就代表着他们并不想让我们知道真正的地点在哪里,也就是说,藏匿白银的地方应该就在那附近。”江怀无补充道:“拐了这么道弯,特意选在了雨季的这几天动手,恐怕就是为了让雨水冲刷掉一部分的痕迹,让我们看不出其中的变化。”
柳星驰也站了起来,“走吧,我们就去看看,到底是在哪里搬运的官银,又搬到哪里去了。”
——
三人跟着车辙印一路走,仔细对比着深浅变化,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车辙印变化的源头。
“就是这里了吧?”最前方的柳星驰停下来,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看,再往那边走,车辙印明显浅了许多。”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劫匪应该是将车倒回这里之后,将车上的官银卸了下来,然后搬运到了某个地点。”魏淮左右看看,这里地处偏僻,附近都是平地,周围却长着许多高大的树木,是个四周有天然遮挡的好地点,比较隐秘。
“他们杀掉的那些人应该就是他们搬运官银时,路过这里的人以及附近山上的猎户。”柳星驰紧紧皱眉,左手握拳狠狠锤了下地面,“该死,这些人根本就是拿人命当儿戏!滥杀无辜!”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官银被藏到了哪里,然后找出幕后黑手,给这些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魏淮心情也不大美妙,虽然案子有了进展,但人死不能复生,尤其是这些人还是以如此荒谬的理由死去。
“没错,”柳星驰站起身,“我们去找找看,看看官银有没有藏在这附近。”
“藏在这附近的可能性不大,”魏淮摇摇头,“可惜下雨冲刷掉了这周围的脚印,不然就可以从脚印上知道这些人往哪个方向走了。”
“先找找吧,这附近没有,就再往周围扩。”柳星驰率先迈出步伐,“现在不早了,我们先看看,等明天我再叫兄弟们一起过来搜查。”
”这样也好。”
——
第二天一早,三人带着县衙内的衙役一起搜索。
“都找过了吗?有没有发现?”柳星驰问。
“没有。”
“我这边也没有。”
“报告,没有。”
听着衙役们传来的反馈,柳星驰叹了口气,如果这附近找不到的话,那搜索范围可就大了。
“只能从周边可以藏得下这么多白银的地方开始下手,”魏淮思索着,“现在我们有两条路,一是往梁县那边寻找,二是往城内寻找。”
这里紧邻官道,再往前不远处就是一条岔路口,一条直走,便可以到达隔壁梁县,不必翻山。
“那些人当初追杀我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实际的藏匿地点在梁县?而我当时又恰好要往梁县搜查?”柳星驰想着,又感觉哪里怪怪的。
“那些脚印。”江怀无说道,“那座山上的脚印是那群人踩出来的,最终的导向是梁县。但实际上他们是在这里搬运的官银。”
“没错,那些脚印是他们故意踩出来的,目的就是诱导我们去梁县搜查。”魏淮的目光看向泉石县的方向,“那些人虽然追杀你,但到了客舍就仅仅只是转了几圈就离开了,如果是我,必定要进客舍里仔细搜查一番,他们放弃的太轻易,倒像是只是装个样子。”
江怀无看向柳星驰,“他们追杀你时,你身上的伤口也都不致命,劈砍的动作以及留下的位置都很随意。”
“所以,他们的目的就是诱导你向梁县的方向搜查,实际上,真正的地点应该是他们想要隐藏的方向。”魏淮道。
柳星驰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城内。”
“对,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最保险的方法是派一部分人去梁县搜查看看,我们留在这里,主要查城内是否有可以藏得下官银的地方。”魏淮提议。
“好。”柳星驰点头,叫来一队衙役,附耳叮嘱了一会儿,就见他们骑着马往梁县的方向而去。
“我们也走。”柳星驰招呼着,三人带着剩下的几个衙役朝城内的方向走去。
“官银数量众多,他们既然选择了在这里搬运,藏匿的地点就应该不会离的太远。”柳星驰边走边说,“我们现在走的是朝向泉石县的最短距离,只要走到城墙附近,那么距离这个点的周围几个庄园嫌疑就很大了。”
“好。”
一刻钟后,三人到达城墙脚下。
“就是这里了,但这附近似乎没有能进去的地方。”柳星驰,“他们是怎么把官银运送进去的?”
“或许是某些我们还没发现的密道,又或者是这附近有什么地方有出入口,只是我们不知道。”魏淮想着。
柳星驰挠挠头,“如果不能确定一个范围的话,这样很难排查,密道只需要很小就足够进出,不容易被发现,而城墙这么长,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可能存在一个小出入口的。”
“那就从里面开始找。”魏淮,“先排查这附近的庄子,只要找到了官银在哪,出入口可以以后再说。”
官银这个目标毕竟要大一些,也好找的多。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附近一共有三个庄子,我带你们去看看。”柳星驰挥挥手,“走吧。”
从城门入了城,三人吃过午饭便往目的地走。
“你们查过这三个庄子吗?”
“查过,主要是人口排查,他们都没有足够多的劳动力可以去盗取赈灾银。”柳星驰说道:“他们三个庄子最多的家丁也就二三十个。”
“都不符合吗?”魏淮皱眉,“有高手吗?”
柳星驰耸耸肩,“没看出来有什么能弥补这么多人数差距的高手。”
“到了。”江怀无停下,让柳星驰先进。
这种上门搜查还是让专业人士打头阵比较好。
“笃笃笃——”
“谁啊——”随着一声询问,一个扎着辫子的小童打开门走出来,打了个哈欠,“你们找谁?”
柳星驰掏出腰牌给他看了看,“搜查。”
小童揉了揉眼,看看他们身后人穿的衣服,再定睛一看,“哦,是您啊,前两天儿不是刚来过吗?稍等,我去通报管家一声。”过了一会儿,小童回来了,“进来吧。”
三人相互看了看,带着身后的衙役走进院子。
第一座别庄是个商人的,内部装饰雕梁画栋,假山跌水绿意盎然,小景做的极具观赏价值,令人心旷神怡,只是当魏淮进入屋内时,就发现不论摆件还是装饰屏风,均金光闪闪,不是金就是银,一派富贵的气息,弄得室内和室外形成了两个风格。
“我家老爷今儿个不在庄子里,出去走生意了,大概半个月后回来,你们先看着。”小童吩咐身边的几个侍女跟着他们,随后又回了门口的椅子上看门房去了。
“这庄园外景和内部装饰绝不是同一个人做的。”魏淮得出结论。
柳星驰颇为赞同的点点头。
江怀无依旧抱着剑,没有说话。
第二座别庄是今年新盖起来的,不久前刚刚完工,据说是个外地来的大老爷,想在泉石县做生意,于是就先买了座宅子,准备考察一段时间。庄子内部的外景同样做的十分华丽,比之第一座还要多了些意境美,哪怕是在天气渐凉的现在,庭院中的树木也照样青翠,不见一片黄叶。
“你还弄了个泉?”柳星驰看见庭院中心的泉,有些惊讶,“我们泉石县的人可都不怎么喜欢泉。”
“哎呀,主要是漂亮嘛,”大老爷一身红衣,带着官家,一边摸着胡子笑眯眯道:“我是外地来的,建宅子的时候还没听说过泉石县的传说,只是觉得既然这里都叫泉石县了,那我就干脆也在院子里弄个泉,图个吉利嘛。”
“我们商人,最看重这些了。”大老爷摆摆手。
魏淮见状,凑过去看了看,泉不大,有点月牙状,确实挺漂亮。
看过后,三人又来到第三座别庄。
第三座别庄看上去普普通通,庭院造景做的一般,庄内的树木花草像是平时不勤修剪,已经失了最初的样子,院内的假山上落了一层灰尘,池子中的水不算浑浊,其中没有一条鱼,室内的家具均是上等的木材,擦拭的很干净,透着一股沉静的氛围。
“这座别庄是一位官员的庄子,买来已经放了好几年了,偶尔拿来养一养他新收的小妾,庄内的管事年岁已高,是跟随那位大官员的老人,平日里就住在这座庄子里,到时间了,就叫佃户给他交租。”柳星驰说给两人听。
“这户人家的佣人数量如何?”魏淮问。
“是最少的,但也有十几人,”柳星驰,“事实上,这三家的人数都大差不差,相互之间也就是几个人的差别。”
“有高手吗?”魏淮问出了今天的不知道第几个相同的问题。
柳星驰不敢过于肯定,“我看着不像是有高手的,但介于他们年纪都比较大了,这个……”换言之,年纪大的可能内功修为在他之上,有看不出来的风险,因此不敢肯定。
“没有。”江怀无抬了抬眼皮,语气不变,“都是上了年纪的普通人,或许身体还不太好。”
“确定吗?”魏淮狐疑的看了眼旁边的柳星驰。
“哎呀,听他的没问题,”柳星驰看了眼似乎不打算开口的江怀无,对魏淮笑了笑,“这方面他应该不会有错的。”
魏淮看着两人欲言又止,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他们两个切磋的时候,好像是平手来着?
能和江湖上有名的柳星驰打成平手,时间怎么也不可能太早,就算江怀无是天才,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又能长进多少?怎么柳星驰看不出深浅的人他江怀无就这么肯定。
虽然心中疑惑,但出于对江怀无一向沉稳作风的新任,魏淮姑且没问出口。
还是年轻人呢,多少给点信任,给留点面儿吧。
“如何?我们还要再去别家看看吗?”柳星驰问。
“看看吧,保险些,不过大概率就是这三家其中之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