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月明星盛,周围空气清极,院中的茉莉花期近尾声,浮动的暗香,牵动着荡漾的心弦。
傅时沉指间还有一截没抽完的烟,他没接着抽,将烟掷在地上,锃亮的皮鞋踩上去,轻轻一旋,灭掉烟后再抬眼看她,眸光深暗迷人。
慕昭拎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面上端得还是一派风平浪静,像是无论得到怎样的回答,她都能坦然接受。
说出口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容不得她后悔,她也不会后悔,把喜欢憋在心里不是她的作风。
“就一点?”
男人倚在劳斯莱斯的车身上,浅咖色风衣很衬他的肤色,在月光下白得发光,单脚支着,另一只脚侧叠在脚背,有点混不吝的那味,语焉不详地道,“那看来我这人也不怎么样,让你只是有点喜欢我,而不是非常喜欢我,甚至是爱我。”
慕昭思绪停滞。
本以为他会接受或者拒绝,再不济会说考虑一下,确实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以玩笑口吻,藏住真实的内心想法。
慕昭和他较真起来,“我口中的有点已经很多了好吗?”
这回答让慕昭有点意外,“你那么高,脚才43?我外公比你矮半个头,都穿43的,那这个你能穿。”
慕昭在上高中时就有慢性胃炎,只要不按时吃饭就会钝痛不适,今天晚饭到这个点还没吃,已经有点不舒服,只能把表白的事情暂放一边,先照顾空虚的胃。
两人并肩朝慕昭家中走去,慕昭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男拖给他穿,“不知道你的脚多大,试试看。”
慕昭话说到一半,才发现傅时沉是故意在逗她,立马止住话头,瞪着他不说话。
她准备回屋,又没动脚,只是问他:“你吃过了吗?”
傅时沉像是被她说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食盒,“那行吧。”
看来她是误会了。
“……”
“有什么不方便?”慕昭抿抿唇,眼神坦荡,“我就只是单纯邀请你进去吃饭,没有别的意思。”
见状,傅时沉敛住笑意,看着她手里的食盒,“再不吃就该冷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旋转楼梯口传来外公的声音,“老钟,我茶台上有只貔貅茶宠怎么不见了?你给我放哪儿了?”
“43码的。”
傅时沉看一眼她身后的大门,“不太方便吧。”
“是吗?”傅时沉眯着眼笑,故意问,“很多是有多少?”
“很多就是——”
慕昭直接邀请,“那要不进来一起吃?我拎着这个食盒挺沉的,分量应该够我们两人的。”
慕昭露出心满意足地微笑,那这样也是不是能算约会,只是用餐的地点不一样而已。
傅时沉摇摇头。
傅时沉无奈地失笑,而后向她解释:“第一次去你家,我怎么能空着手进去?万一遇到外公,岂不是要说我这个晚辈没规矩。”
傅时沉弯腰换鞋,笑道:“也不是所有高个子的脚都大。”
慕昭恍悟,是她想岔了道,便忙说:“没事的,这个时间点我外公一般都在书房,不在客厅的。”
话音落下,慕立山和客厅里的两人对上视线,三双眼睛互相看着,最平静的那一双属于傅时沉。
“老爷,您记性不好啦!那只貔貅您说没养好,光泽度不够,上周说要扔掉,是不是您已经给扔掉啦?”老钟也应声出现,话说完才看见玄关口的两人。
第四双眼睛出现,气氛凭空尴尬。
沉默数秒。
傅时沉最先做出反应,主动地走上前,停在旋转楼梯口,朝着两级台阶上的外公伸出手,温尔地一笑,“你好,外公,我是傅时沉。”
没有叫慕老,或者老慕总,而是叫的外公。
也许是现在有点喜欢傅时沉的缘故,他这样叫,让她心里很舒坦,顺便对他的喜欢又多了点。
外公没有摆长辈架子,走下台阶再伸手回握,“你好你好,傅先生,久仰大名啊。”
傅时沉态度谦逊,温声说:“外公叫我小傅就好。”
外公乐呵呵地应:“好,小傅。”
“我来陪昭昭吃个夜宵。”傅时沉拎高手中食盒,然后用略带歉意地语气说,“来得匆忙,空手上门是在对不住您,下次我准备好再来。”
真见到传闻里的傅时沉时,慕立山觉得很意外,这个年轻人似乎和外面传得不一样,没有一点架子,谦逊有礼,言谈间会让人觉得很舒服,他摆摆手说:“诶——都是一家人说这客气话干什么,我不耽误你们吃夜宵,在哪吃?客厅在那边。”
“在我房间里吃。”慕昭接话,语气轻快。
外公看一眼她,了然于心,“好,上去吧。”
两人相继经过外公上楼,外公则到客厅里问老钟关于貔貅茶宠的事情,问到一半,外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了傅时沉一声。
“小傅。”
傅时沉停住脚步,在楼梯的半途,转过身子往下看,“嗯?”
外公背着双手,仰着脸问:“我总瞧着你觉得眼熟,像是之前在哪里见过?”
男人神色不改半分,还是那张带着温善笑意的英俊脸孔,淡淡道:“可能我就长了一张大众脸。”
“小傅真会说笑,你要是大众脸,那全天下的人都得长一样!”外公笑道。
慕昭微笑着插话道:“外公,你记性是真不好了,那只貔貅茶宠到底扔没扔?”
聊到宝贝茶宠,外公也没再和傅时沉说话,摆摆手让他俩上去,自己则转回头和老钟说话去了。
慕昭的卧室不算很大,常规面积,近两百平,好在五脏俱全,衣帽间和浴室都有,平时都有专人做清洁,也不用担心傅时沉进房间后会看到乱糟糟的画面。
卧室装修以冷青色为主,全冷调,和她个人气质很搭,墙上挂着几幅现代风景画,她高中时期随便画的,觉得还凑合,也没舍得扔,装修时就直接裱在卧室墙上了。
“你画的?”
傅时沉停在一副星空图下面,以天台一角作为衬景,上方是数不清的星星,壮阔又炫目,“画得不错。”
慕昭看向那幅画,轻声嗯了声。
那幅画也是她在思念父母的一个夜晚画的,活到这么大,她心里始终存有一分幼稚的净土,认为天上一定有两颗星星是她父母所化,正在天上看着她。
“在哪吃?”傅时沉问。
慕昭房间里除开一张书桌外,只有飘窗上朝内凸的台子上还有一张矮的小木桌,她指了指飘窗处的小桌,“在那里吧。”
傅时沉提着食盒往飘窗走,经过书桌时,留意到上面放着一个五角星型玻璃瓶,里面装着各种颜色的小星星,他多看了两眼,漫不经心地问,“你还折小星星。”
慕昭也看向那瓶纸星星,噢一声,然后说:“不是我折的,别人送的。”
“谁送的?”
“……”
慕昭觉得今天的傅时沉有点奇怪,他不像是个会对这种小物件上心的人,她敏锐地发问:“你对一瓶纸星星这么好奇干什么?”
傅时沉脸上波澜不惊,到飘窗前,把食盒放在小木桌上,“就随便问问而已。”
慕昭脱掉拖鞋,盘腿坐在飘窗台子上,开始解食盒上系着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次性餐具,“不知道谁送的。”
“连谁送的都不知道。”
傅时沉也脱掉拖鞋,和她一样盘腿坐上飘窗台,在她对面,“那你还带回家摆书桌上。”
关于那瓶纸星星的来历,慕昭还真不确定,她想到高中毕业时,离校那天她因为胃痛在家休息,便让林紫芸帮忙将她柜子里的东西带回来给她,林紫芸把她的一应杂物带来,其中就有那瓶纸星星。
“哪来的?”她当时问林紫芸。
“不知道啊,打开柜子就在里面的,我以为就是你的,所以一起给你拿过来的。”林紫芸回答。
“……行吧。”
既然东西已经带到家里,慕昭打开那瓶纸星星,抖了抖观察,每一颗都折得很用心,边角没有磨顿感,颗颗看着都很饱满精神,她便留了下来,随手摆在书桌上,没想到一摆就是十年。
“好饿,快吃饭吧。”慕昭放了一副餐具在他面前。
傅时沉打开食盒,食盒是四层的,第一层是两份奶油松露羮,第二层是六只酱蟹,第三层是芝士牛肋排,最上面一层装着意面和千层面,分量多得两人都要吃不完。
傅时沉先将一碗松露羮端来放在她面前,温声道:“还是热的。”
慕昭撕开勺子的包装袋,抽出勺子,看着面前的那碗松露羮,又看看盒子里的那碗,“你打包两碗松露羮,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让我请你进来吃饭的?”
男人脸上尽是坦荡神色,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说:“怕你一碗不够吃。”
她没再追问,心里面却飘过一缕春风。
半碗热热的羹下肚后,慕昭的胃里变得暖洋洋,人也舒服了,不惜夸赞,“这家店味道不错,难怪能做成网红店。”
傅时沉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和她聊到下次正式登门拜访时,要准备给外公送什么礼物。
“要不就九白物流5%的股份?”他突然提议。
慕昭听得微微瞪眼,九白物流的总市值高达3000亿,5%的股份那得多少钱,她立马说:“不用这么贵重,随便买点营养品什么的就行。”
傅时沉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意面,拿纸擦了擦嘴角,说:“那怎么行,外公也是老商人,知道什么贵重值钱,我当然要让他知道我足够重视你,不然他怎么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