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手机免提打开的那一秒,电话正好被接通。
声筒里传出男人有些不耐的嗓音,“不是给你说了今晚在加班,你打什么电话?”
林紫芸期期艾艾地开口:“淮予,我这边有点急事,你能过来一趟吗?”
“什么事?”男人依旧不耐烦。
“你得过来。”林紫芸说话时嗓子眼都在抖,放低声音,“慕昭……慕昭在这里,还有她、她的……”
林紫芸拿眼风小心翼翼地扫一眼沙发上坐着的傅时沉,半天都没憋出剩下的话。
这也不能怪她。
一个玩弄人心、操控权势的冷面修罗,谁能不怕?
空气里有一秒的安静。
旋即,宋淮予那边里的鼠标声消失,静后再听男人冷冷道:“她的老公也在。”顿了下,“所以我需要你给我解释一下,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除非慕昭的男人就是傅时沉。
社畜的心直接摇摇欲坠。
林紫芸满面屈辱,看向慕昭的眼神依旧不改憎恶,“你没完了?”
慕昭心里一惊,看着他深黑的双眼,放轻声音问:“……是你做的吗?”
宋淮予声音变低,“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可是傅时沉的私人游轮,你怎么会在上面,除非——”
另一边的胡川开始紧张,傅董怎么还不挂电话?是不是有哪里不满?是不是他哪里没做对?
空气凝为另一种异样的静。
等林紫芸挂断电话,慕昭幽幽笑道:“原来宋总今晚在加班,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过来是吗?”
数秒后,宋淮予那边传来起身的细微动静,“你在哪?”
电话那端再次沉默。
那边沉默下来。
林紫芸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蜷在一起,指节苍白,浑身颤得厉害,就连脸上的苹果肌都在跟着发颤。
那天,慕昭便很知趣地没有再追问,只是窗外海风猎猎吹着,吹在他那双无涯深沉的眼里时,卷不起一点波澜。
“海洋女皇号。”
人死了?
慕昭听得一怔,什么人死了?
茶几上,傅时沉的手机响了。
愤怒羞愤交织填满,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然而沙发上的傅时沉本尊温香软玉在怀,眉目倦懒间隙全是漫不经心,他抱着她,手里的那根天之叶虚燃过一大半也不自知,似乎没什么好在意的,也像完全没听那通电话的内容。
“傅董,监狱那边传来消息,人死了。”胡川说。
持着手机的慕昭这才回过神来,把通话挂断后问:“谁死了?”
话音戛然而止。
沉默一瞬。
来电人显示:胡川。
“在——”林紫芸抬眼,看见那对男女后方未拉帘的露台,再往远看就是无垠深夜的海,“我在港口,港口边停着的一艘游轮上。”
一时无声,通话界面的时间还在继续。
“愣着做什么?”傅时沉垂眼示意她,“还不挂电话。”
“什么游轮?”
十分钟后,慕昭想到傅时沉今晚还没吃饭,便说:“打内线送点吃的来吧。”
“噢。”
“……”
“双手不空。”傅时沉一只手搂着她,一只手夹着烟,“接一下,开免提。”
“我能随便听的?”慕昭半信半疑。
傅时沉倏地轻笑一声,以最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我哪儿有那本事啊,昭昭,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老公了?”
“……”
男人淡淡嗯一声,“知道了。”
林紫芸支支吾吾说不出口,憋半天,眼圈红了,哽咽道:“你先过来吧。”
除非——
慕昭倾身拿起桌上的手机,划了下屏幕,开免提后把手机递到男人下颚边。
男人抽了口烟,没情绪地道:“那个贼。”
他却觉得好笑,看她一眼,“有什么不能?”
“总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慕昭答非所问,“三年前我刚入狱时,宋淮予也是说在忙要加班,没空来看我一眼,三年过去,他还这样?那你可得小心,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出现第二个你来把他抢走。”
傅时沉磕灭烟头,“你饿了?”
“不是。”她摇摇头,“是你还没吃晚饭。”
“你陪我吃点。”他说。
慕昭知道,要是她不愿意陪他吃点的话,兴许他就会懒得吃,“嗯,正好我也有点饿。”
侍者很快推着餐车进来,清一色的海鲜菜类。
慕昭看着一盘一盘或蟹或贝或虾摆上桌,不由觉得好笑,“怎么一桌全是海鲜?”
傅时沉隔着长桌看她,他的目光落在她面前的一只澳龙上面,露出只有在她面前才有的清散笑容,“在海上,不得应景吃点海里的东西?”
她端着的酒杯甚至没来得及挨着唇,就笑出声,“这不还在岸边吗?”
傅时沉没有思考,目光越过那只澳龙,直落在她脸上,“昭昭,你要是想,女皇号随时为你起航。”
她一怔,“起航去哪儿?”
他在她的目光中笑了,俊脸温润,“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慕昭把他的话在心里翻捡着,在吃到一半时突然开口,说:“那我就当这是你给我的承诺,这艘船可以随时为我起航。”
他笑了下,说:“这种小事不用承诺。”
“……”慕昭自有一番小坚持,“不管,我就当是你给我的承诺了。”
“行。”傅时沉败下阵来,略一颔首算是答应。
套房里的画面很戏剧,两人在餐桌上共进晚餐,你侬我侬,调情不断,而林紫芸却孤零零站在不远处,不敢动,不敢说话,只能像块石雕似的站着,然后等一个可以打破这个局面的人出现。
打破局面的人在四十分钟后出现。
这个时间,刚好也是慕昭和傅时沉从餐桌上下来的时间。
门铃声响时,林紫芸如逢救星般回头,眼神期待发光地看去。
饭后一根烟,胜过活神仙。
傅时沉咬着一支烟重新坐回沙发里,长腿交叠,坐姿特别慵懒却显尽气派,他用手拍了拍身旁位置,低声对慕昭说:
“过来。”
慕昭在他身边坐下,臀刚沾到沙发,他的手就已经缠在腰间,偏要寸刻不离才行的样子。
宋淮予就是在这时候走进套房里面的,穿一身白色西装,清秀英俊的脸上有着深浓疲惫,应该是公司上市失败后折腾得厉害,才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消沉不少。
隔着模糊烟雾,宋淮予看清沙发上男人脸孔,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嗓音也有点缥缈,“没想到你就是傅时沉。”
男人把玩着银色火机,眉眼淡漠,不置一词。
“怪不得当初拍卖会上你要用假姓,也查不出你的来头,而且——”
“查我的来头?”傅时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嗤,“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来头,竟也想着查我的来头?”
“……”
足以让整个桃城上流圈闻风丧胆的男人,又岂能让人随意可查。
甚至有人在搜索软件上搜过——
傅时沉。
三个字敲在搜索栏,回车键一按,搜索结果显示为空白。
宋淮予在那个男人淡漠的双眼里看见极致的厌恶,不由得想到那天在慕昭公司楼下挨他一脚时男人说的话。
宋淮予单手插兜,往前了一步,问:“上次见面,傅先生说早在十年前就想踹我,那我倒是很好奇,十年前我们认识?”
“……”
“我完全没印象,那就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之前得罪过你?”
傅时沉听完,神色不改分毫,就连眉眼间那点嘲弄都没能淡去,薄唇微勾道:“那倒没有,不过你之前得罪过我太太。”
男人搂女人的大手收紧,宣誓主权,“所以也等于得罪我了。”
慕昭顺势往他怀里一靠,算是无声回应。
看着眼前的两人,宋淮予不知怎的就觉得刺眼,索性收回视线不再看,回头问林紫芸:“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要叫我过来?”
林紫芸眼神闪躲,又是楚楚可怜的模样,“是要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见状,慕昭双手抱胸,美艳慵懒地枕在男人怀里,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
“突然想嗑瓜子。”她细语一声。
本是无心一句自说自话,却没想到让傅时沉听见,他便抬手叫停,“等会,昭昭想嗑瓜子,那就等瓜子到了再说吧。”
这一举动惹得宋淮予不耐,看向沙发上的两人,“你们在耍猴?还要磕着瓜子才能看?”
“心急可不是什么好事。”
傅时沉一边拿起旁边黑桌上的座机听筒,按了个1的内线,顺便对宋淮予说,“晚点儿听也是为你好。”
然后内线接通,傅时沉淡淡说:“送份瓜子。”他把听筒拿远一些,然后温声问慕昭,“嗑瓜子容易口干生燥,要不要喝点什么?”
“乌龙茶。”她轻声说。
“还要乌龙茶。”他正要挂断电话,慕昭赶紧用手指戳戳他的手臂,提醒道,“要无糖的!”
傅时沉被她的举动可爱到,他不明白她明明有一张冷美人的脸,但很多时候举动都可爱到爆炸。
比如眼下就是,他只能强忍住想要亲她的冲动,桃花眼微微一眯藏住笑意。
对她点了点头后,对听筒那边的人说,“要无糖的。”
听筒归置在座机上,套房里又安静下来。
很快,就有侍者送来一盘瓜子,盘子分五格,每个格子里装的瓜子味道不同,奶香,绿茶,红糖,焦香等等。
瓜子盘旁边放着一壶无糖乌龙茶,侍者已经倒好两杯。
小食准备妥当,好戏便可以开场了。
慕昭端起一杯乌龙茶,轻轻吹了下,浅浅抿了一口后垂眼,清懒道:“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