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那绝对是慕昭有生之年收到过最好的生日礼物,更像是老天爷对她的馈赠,送她一个傅时沉,也送她一场清白。
慕昭看着悬垂在眼前的SD卡,眼底微光隐动,语气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你在哪里弄来的?”
“戴强的。”
“……”她伸手将SD卡摘下,紧握在掌心后回头看他,“可是戴强那辆车的行车记录仪明明被损毁了。”
还是她亲眼所见。
慕昭还记得那次她去车管所,想要拿戴强的行车记录仪,却被林紫芸抢先一步。她没法忘记林紫芸那时的嘴脸,趾高气昂地拿着记录仪在她面前炫耀,大放厥词,最后还当着她的面用高跟鞋把记录仪踩得稀巴烂。
可是现在,戴强的SD卡却神奇地被她握在手心。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傅时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语气里有尽在掌控的强者感,“那段时间林紫芸派人跟踪你,我就安排人在暗处盯着,一来是想保证你的安全,二来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然后呢?”慕昭问。
沈蕴附和:“我没听懂。”
如今再回想事发的一幕,慕昭依旧心有余悸,“她撞上那个小女孩,我让她停车,她没停车。她当时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我当时不懂,现在才明白那是一个要置我于死地的眼神。那个眼神过后,她毫不犹豫地打了方向盘,把车撞到树上,等我醒来时,人已经在驾驶座上坐着了。”
傅时沉单手捧住她的半边脸,指腹温柔摩挲过她的眼角,“对于我来说,你是什么样都不重要,不管什么样我都照单全收。”
“沈思柔!”沈蕴低声呵斥,“你有没有规矩?”
慕昭:“……”
她费尽心思想要拿到的东西,最后竟是以这么戏剧性的方式到她手里。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这倒是个问题。
以前从未向任何人说过的真相,在今天终于可以说了。
沈思柔说:“我也是诶……”
最先打破沉默是沈思柔,沈思柔说:“原来外头那些关于慕姐姐的流言都是假的啊,我还说傅大哥怎么会娶一个这样的——”
几米后,泰诗琳恍然大悟般,张大嘴巴,捧着蛋糕的手不停在抖,“意思是,那件事另有隐情是吗?”
慕昭也不介意,她笑笑:“没事,大众只相信眼睛看到的,毕竟我坐牢也是事实。”
三年半的时间看似不长,但在这个信息爆炸快速更迭的时代,淡忘一件社会热点,实在太过容易。
泰诗琳瞬间安静下来。
傅时沉从她身后站出来,来到她面前。
林紫芸百密一疏,估计自己都没料到事情走势会是这样的。不得不说,林紫芸是聪明的,却又不够聪明,她的那点聪明在傅时沉这样的老年老狐狸面前,无疑是关公面前舞大刀,班门弄斧罢了。
她把SD捻在指间给泰诗琳看,“这就是那九辆车中其中一辆的行车记录仪内存卡,里面有三年前车祸的现场视频。”
慕昭在烛光里慢慢眨了下眼,问:“要是那天林紫芸并没有遗下记录仪呢?”
这夜的临睡前,慕昭问过傅时沉一个问题,她问:“你是早就知道内情,还是在拿到SD卡后知道的?”
她看他一眼,没再说话,心里知道他是能秒懂她的人。
“……”沈思柔瘪瘪嘴,没敢吭声。
“……”
泰诗琳一点就通:“是林紫芸,是林紫芸对不对!”
泰诗琳想了下,想起这一茬,“记得啊,怎么了?”
所以她要人们完全想起那起车祸后,再将真相公之于众。
那些难言之隐都不再是问题。
慕昭深思片刻后,说:“先不着急曝光视频,我要先让人们想起来三年半前的车祸。”
她的脊梁骨早就被戳得千疮百孔,一触成灰。
可她却永远忘不了,忘不了那三年的牢狱之苦,忘不了受过的唾沫星子。
在谋略布局,玩弄人心这一块,没人比傅时沉更擅长。
慕昭把目光投向泰诗琳,轻声问:“你还记得我才出来那会,让你用备忘录记下的九个车牌号,截图发给我吗?”
慕昭微垂眸光,长长睫毛颤了颤,嗓音比羽毛还轻,“那天开车的不是我。”
捧着蛋糕的泰诗琳首当其问:“有没有人给我解释一下,你们在说什么?”
泰诗琳放下蛋糕,眼泪汪汪地上千抱住她,哽咽着说:“我就知道我们昭昭一定是冤枉的,现在好了,终于可以真相大白了,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傅时沉扫一眼她手里那张SD卡,似乎觉得好笑,“她只踩坏了记录仪的外壳,里面的SD卡是好的,我就让跟着你的人捡了回来。”
他也是在看过卡里视频后才明白,她要复的仇是有多么深刻。
满屋静默,气氛在瞬间转为凝重。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脸孔染笑,眸子里却带着十成认真,“那就抢过来。”
“我上哪儿知道内情?”
旁边另外三个人听得云里雾里。
傅时沉颔首,淡淡道:“我同意。”
同时也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执著,那和感情背叛根本完全不是一码事。
他伸手熄灯,让房间陷进一种静谧黑暗里,然后他在黑暗里极轻地亲了下她的耳廓,在她耳边低声缱绻地说着晚间情话:
“昭昭,你只是你而已。”
“晚安。”
一桩旧案被翻出,经由各大媒体之手,6.17桃城恶性酒驾车祸案再次被送到大众的视线里。
那个在订婚日当天因酒驾撞死女童的恶毒名媛再次被人们记起,人们记起她的种种恶行,于是开始进行新一轮的口诛笔伐和道德谴责。
开始抵制慕氏公司的任何产品,开始聚集在存月甜品店前要求店铺关门,开始不停有人在公司楼下拉红色横幅,横幅上的字写的全是“杀人犯”“贱人去死”等极端宣泄情绪的字眼。
慕昭冷眼旁观这一切发生,内心平静,宛如在看别人的人生。
刘胜打来电话,告诉她公司楼下围着上百号人,吵吵嚷嚷,已经完全影响到员工们的正常出行和工作。
慕昭平静地说:“忍忍吧。”
这样的时间不会太久的。
白天,慕昭按照原计划,中午到桂和堂陪奶奶吃饭,晚上的时候再到桃水湾陪外公吃完饭。
两边老人都对她担心得很。
尤其奶奶,在饭桌上不停责怪着傅时沉,“你怎么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让昭丫头在生日这天受这些委屈,沉沉啊,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啊!”
傅时沉不动声色替慕昭盛碗松茸乌鸡汤,被训也不恼,温温道:“是我的错。”
见他不痛不痒,奶奶作势又要骂。
慕昭赶紧出声圆场,说:“奶奶,不怪他,这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步而已。”
“计划?”
“嗯。”
那天,慕昭中午向奶奶和盘托出计划,奶奶听完后激动地表示支持。到晚上,到桃水湾吃晚饭的时候,又把计划再次向外公复述。
外公听完后大为震惊。
震惊有二。
首先是震惊过去这么久,竟然还能找到足以让司法机关启动重审程序的关键性证据。
其次是震惊这证据居然还是傅时沉找到的。
外公放下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悔不当初地说道:“我当初就不该资助那个白眼狼!我资助她读书那么多年,从高中一直到大学毕业,我不求任何回报,但她怎么能把我唯一的宝贝外孙女害进监狱!”
傅时沉宽慰老人,淡淡道:“行善无错,错的是那些心术不正的人。”
慕昭点点头表示认可,也说:“人心隔肚皮,我当初和她做朋友的时候,也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
晚餐后,外公把傅时沉单独叫到书房单独谈话。
慕立山拍拍男人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时沉呐,把昭昭交给你,我放心!”
混沌商海浮沉几十年的人,眼睛最是毒辣,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爱他的外孙女。
“我会好好对她的。”
傅时沉看着眼前岁至耄耋的老人,看他脸上被时间刻着的皱纹,不由想到十年前在学校初见慕老时。
那时慕老既是成功企业家又是慈善家,把一笔五千元的助学金放到他手里,也是像今日这般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孩子,好好读书。”
他有些拘谨,低着头轻声说:“谢谢慕总。”
那天,慕老听说他次次都能考全市第一,然而家庭情况却很困难时,当即决定资助他,并让班主任转告他一句话。
那句话他一直记到今日——
“读书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最容易走的路。”
傅时沉很清楚那几年接受慕老的资助,对他有多么大的帮助,对他来说是近水救火,雪中送炭。
乌鸦反哺,鱼知水恩,有些话他决定在今日说一说。
“外公。”
满室清寂里,男人嗓音低而认真,“谢谢您当年的资助之恩。”
慕立山神色一顿,仔细打量着傅时沉,目光上下滚动两轮,迟疑地问:“你是我当年资助过的学生?”
傅时沉目光清澈深邃,坦荡承认:“我是。”
“……”
慕立山倏地一拊掌,说:“我就说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好生眼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一层缘分啊!”
“嗯。”
男人薄唇微勾,笑着说,“所以您也别自责当年资助一事,您一点错都没有,您看,被您资助的我不也没成歪才么?”
慕立山被逗得哈哈大笑,心中不快一扫而光,连说了三个好,又问:“你是哪一届的?”
“12届的。”
“哪个班?”慕立山又问。
“7班。”
慕立山一怔,反应过来:“你和昭昭一个班啊,她怎么没和我提起过?”
傅时沉苦笑道:“她还没记起我。”
“这丫头什么忘性——”慕立山嗐一声,“等下出去当面问问她。”
“可别。”男人眸光微动,淡笑着说,“我更倾向让她自己记起来。”
“倘若她要是记不起呢?”慕立山反问。
沉默一瞬。
男人眸光沉暗几分,眼角眉梢流淌过隐隐的落寞,很快云淡风轻地笑笑:“那便记不起吧。”
于他而言,只要她在身边就好,旁的都不重要。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他不能贪心地什么都想要,更何况他最想要的已经得到,也就不敢奢望太多。
这一天,慕昭收到的生日礼物堆积如山,堆放得整个客厅都快要放不下。
自从她嫁给傅时沉的消息在坊间传开后。
想要巴结她的人就数不胜数。
礼物盒上的很多名字,她都是第一次见,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人们唾弃她,又上赶着巴结她。
这让她有些困扰。
“傅时沉——”她蹲在礼物山面前扬声喊了句。
傅时沉正在外边游廊上抽烟,听见她叫,忙灭了烟转身回屋,到她身边,“怎么了?”
慕昭蹲在原处,随手挑拣起一个礼物盒打量,问:“没和你正式公开,都有这么多人来送礼巴结我,要是真和你公开,那还得了?”
“巴结也是需要门槛的。”
傅时沉单膝蹲下,手肘随意地搁在膝头,指着她那个手里盒子上的送礼人名字,浅笑着说了个送礼人的身份。
那身份听得慕昭心头一麻,当即就对手里的礼物刮目相看,“我还以为是圈子里的人呢,那我得看看是什么。”
她拆开那长条形的礼品盒。
里面是一副齐白石真迹,她感慨地摇摇头,说:“完全看不出来那位是这么有钱的人。”
傅时沉薄唇勾了下,笑着说:“深藏不露。”
慕昭又拆出一个玉观音摆件,极等的成色,通体散发着清莹的湛绿色,她抱着玉观音问:“这是谁送的?”
傅时沉扫一眼名字,淡淡说了个送礼人的头衔。
慕昭手指一紧,立马叫来崔姨,让崔姨把玉观音好生摆放,不能有任何磕碰。
瞧着她的紧张劲儿,傅时沉倒觉得好笑,声息懒散地说:“又不是我要巴结他们,没必要太过在意。”
“这么傲气?”
傅时沉笑而不语,他在想,她不会懂他在外人面前,可不是用一个傲气可以形容的。
他从不收任何人的礼物,不受任何人的恩惠。
他从来都只做施舍的那一方。
然而今年,算是为她破例,心里想着女孩子谁不喜欢在生日收很多的礼物?享受着拆盲盒的快乐,说不准她也会很开心。
“你不喜欢?”他的大掌落在她清瘦脊骨上,自上而下抚了下,“不喜欢的话,明年不收了。”
“喜欢。”
慕昭把手里的包装纸揉成一团放在脚边,然后抬起一双明眸看他,笑盈盈地说,“不过我还是最喜欢你送我的生日礼物。”
傅时沉眯眼一笑,英俊又风流的脸孔看着十分鲜活,“每年都会有的。”
慕昭感受脊骨一条线上的酥|麻。
他的手指在她两扇肩胛骨中间停下,然后听到他低凉又温柔地说:“我会争取,送的礼物每年都成为你的最喜欢。”
也争取,我能成为你的最喜欢。
其实傅时沉一直都很想问她,昭昭,在你心中,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曾经喜欢宋淮予多一点?
他却始终没勇气问,怕会被答案狠狠中伤。
他却又始终耿耿于怀。
床笫缱绻的当夜,他没忍住,与她激吻时紧紧扣住她的下颌,将她的整张脸抬起,压低视线去对上她的眼,胸口剧烈起伏着哑声问她:
“昭昭,我是不是你的最喜欢?”
慕昭意识濒临溃散,越过男人结实的肩头看见虚空里光影晃动,她便一时忘记回答。
倏地,她感觉到男人长指在用力,他不再追问,而是强势地命令她:“说,你最喜欢我。”
他在这种事情上从来都是强势,且是一种不容她有任何反抗的强势。
也有温柔的时刻,不过多数在后戏阶段。
她仰起纤细的颈,然后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肩上,咬出一圈红色痕迹,然后迎合着他说:“傅时沉,我最爱你。”
听到她的回答,他终于得到满足,也在瞬间达到彻底的身心满足。
灯被重新打开。
他抱她去浴室清洗,期间问她,“你在床上说的话还作不作数?”
慕昭浑身松软,泡在池子里一动不动享受着他的服务,听见问话后也只是懒懒应着:“什么话?”
“说最爱我的话。”
“怎么会质疑这个?”她睁了眼,看见男人氤氲在雾气里的清俊眉眼,“难道我答得很敷衍吗?”
“倒也不是。”傅时沉挤了一泵沐浴露在掌心,揉搓出泡沫后再往她肌肤上覆去,“只是床上的话不能轻信,你当时也不是很清醒的样子。”
“……”
温热水流里,慕昭站直身体,朝他靠近。她用双手捧住他的脸,娇媚目光穿过阵阵热气氤氲,直抵他的眼底。
她主动吻了上去。
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清晰而缓慢地说:“我现在很清醒,傅时沉,我最爱你。”
那一瞬间。
傅时沉听见“砰”地一声,是他遗失的一记心跳声。
很快,慕昭再次变得不清醒,她不知道他到底哪里来的充沛精力。她被折腾得眼皮都睁不开,无力地向他提议,“要不你去公司加班吧?消耗一下你多余的精力。”
“我的精力哪有多余的?”
男人桃花眼潋滟生光,哑声笑着,“不是都给了你么?”
她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掐了一下,笑着骂了句流氓,然后又朝他伸手:“抱我回房间。”
“遵命。”他也笑着,然后俯身弯腰朝她伸出双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