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曹延轩不知道女儿的愤怒,像平日一样到了东府外院书房,把花锦明的消息和两位兄长、曹慎说了。
    “如今这个架势,姓胡的八成陷在里面,花希圣能全身而退就算不错了。”末了,他头疼地说道。
    五爷用折扇打着手心,叹道:“老七,你说说你,千挑万选,哎~”
    找了花锦明这么个女婿,找了花家这么个亲家,如今,花家在风中飘摇,前途未卜,做亲家的看着也难受。
    曹慎接口:“我早劝过他,褚举人家不比花家实惠?现在后悔了吧?”三爷替曹延轩抱不平,“也不能怪老七。珍姐儿的事,他说了又不算。”
    在座的都知道曹延轩家事,便不再提了。
    曹慎反过来提醒,“老七,你可小心点,别珍姐儿跟你一哭一闹,你就硬着头皮去拉扯花家--沾上这种事,只能怪花家倒霉,谁也救不了他们。”
    五爷也是赞成的,“六叔说得对,别的事还好说,亲戚间能帮一把拉一把,这种~如今江西那边,别说你我,就算阁老尚书,能躲多远躲多远。”
    曹延轩是明白的,默然半晌,拎过茶壶给自己倒茶,“我能干什么,我一介白丁,平民百姓,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待着,哪里也不去。”
    珍姐儿平日不耐烦,今日却很听话,“那,爹爹,您给我找些事情做吧,要不然,人家可要烦死了。”
    叮一声,正用白瓷调羹搅合汤药的珍姐儿把调羹一甩,甩甩手指,“太烫了。”
    不过,范大夫能有今天的名声,自然是把谨慎稳妥放在第一位的,“老朽也这么想,四小姐年轻,性格活泼,躺一躺是最妥当的,不过,也不要日日躺在床上,要不然,腿脚没力气,生的时候就吃苦头了。”
    曹慎连连摇手,“老七,这事吧,问我也没用,我也做不了主,万一有个差错,别说你了,我心里也过不去。”
    闲话片刻,见时候不早,曹延轩派人到双翠阁传话,“晚饭在正院用,叫人把昱哥儿抱过来。”
    曹延轩松了口气:是他提出让女儿回家养着,若女儿回家第一天就有了闪失,不好和花锦明、花家交代。
    小丫鬟忙把汤药捧到一边。
    三爷看热闹不怕事大,嬉笑着调侃:“去呀,为什么不去?历朝历代,新帝登基,无不倚重自己选出来的人,尤其是破天荒头一遭。死了的李阁老,就是先帝御笔钦点的永乾元年探花郎。”
    五爷哼一声,却说:“我不去。大不了再等三年,急什么?万一~”右手比了个“六”,表示当今皇帝,“万一出了岔子,再来一回~”
    这些事情,曹延轩早就想过了,默然无语,目光移向曹慎。
    曹延轩叹口气,又想起一件事:“六姐儿十五岁,出了孝期该议亲了,想请两位嫂嫂和婶子,有合适的留意一下。”
    古往今来,嫡支继位的正统性是大于旁支的,若废帝的胞弟登高一呼.远在川蜀的五王爷还没有音讯。
    珍姐儿抿嘴笑,气氛欢快起来。
    说着,范大夫把开好的方子递过来,“请四小姐连吃一个月,十天后,老朽再来。”
    曹延轩接过丫鬟捧来的茶,朝着程妈妈招招手,缓步走到窗边。
    谁曾想,太子没能继位,六王爷抢占了皇位!
    自古以来,名不正言不顺是大忌,六王爷这位置能不能坐得稳,能坐多久,谁也不知道--别忘了,废帝(太子世子)死了,废帝的胞弟却流落在外,传国玉玺也不见踪影。
    今日珍姐儿在,曹延轩便没留下来吃饭,喝了会茶就回了西府。一进大门,朗月便过来禀报:“四小姐下午请了大夫。”
    万一曹延轩金榜题名,宝座上的嘉正皇帝却被废帝的胞弟或者其他王爷推翻,后者登基,嘉正皇帝选出来的这一批进士、举人,仕途上就很尴尬了,十之八、玖会被冷遇——谁愿意和废帝看好的人共事?横竖三年一科,人才多得是。
    范大夫知道他爱重女儿,见面便说:“七老爷请放心,四小姐安好。”
    曹延轩点点头,到西厢房见了范大夫。
    说到这里,三爷瞧瞧他,又唉声叹气起来:“老七这个命啊!上回还说,等着新帝恩科。如今新帝确实开了恩科,他可倒好,又不知道该不该下场了。”
    他忙忙去了珍姐儿的院子,一踏进去就微微松了口气:往来丫鬟脸上并无哀色。
    谁愿意担这个责任?
    “想看什么书,到爹爹书房里拿,想吃什么菜叫厨房做,再不然做些针线,也别做多了,把眼睛弄坏了。”曹延轩一边说,一边招招手,叫过宝哥儿来:“这段时日,你上午去东府读书,下午回来陪你姐姐。”
    这事简单,三位爷都应了。
    朗月是打听过的,“范大夫等着您呢,四小姐一直在屋里,宝少爷陪着。”
    说话间,小丫鬟捧着红漆托盘进来,上面是一盅热气腾腾的汤药。
    手掌翻过来,意味着改朝换代,五爷沉声说“你若落榜还好,万一考中了--还不如考不中。”
    珍姐儿笑道:“我早就和弟弟说了,晚上也让弟弟住我这里,人多热闹,也省得给您添麻烦。”
    后者忙忙低声禀告,“四小姐歇过午觉,身子骨不太舒坦,奴婢便叫人请了范大夫来。范大夫把过脉,说四小姐今日起得早,劳累了些,没什么大碍,开了些安胎的汤药。奴婢不放心,请范大夫留一留,支使人去拿药,如今大夫正在厢房喝茶呢!”
    曹延轩想一想就头疼,依次问三人:“若换成你,你去不去京城?”
    范大夫擅长妇科,给不少贵妇人治过病,经验不可谓不丰富,给珍姐儿把一把脉,便知无有大碍。
    “今日怎么样?”曹延轩笑着说,坐在宝哥儿让出来的绣墩,“可还住得惯?”
    曹延轩奉上酬金,亲自把大夫送出大门,回到珍姐儿的住处叮嘱:“不可大意,还是躺一躺吧。”
    珍姐儿像平常一样撒娇,“还是家里的床舒服,爹爹~人家都不想走了。”曹延轩便道:“那便不走了,让锦明一个人回家。”
    媛姐儿恭声答应。
    待进了正屋,珍姐儿歇在帐子里,屋里七、八个丫鬟仆妇服侍着,宝哥儿在床边绣墩读一本书,媛姐儿在临窗大炕边听边做针线。
    曹延轩安慰女儿:“范大夫医术高明,纪氏怀着你十五弟的时候,不小心动了胎气,就是吃了范大夫的汤药,顺顺当当把你十五弟生下来,你看你十五弟,要多壮实有多壮实。”
    他便把花家请的大夫让珍姐儿“躺足三个月”的事情说了,“依您看,是不是让她继续躺着?”
    曹延轩皱起眉,连问“可有不妥当?”
    这句话一说,程妈妈提心吊胆的,曹延轩却没听出来女儿的意思,满意地颔首,问媛姐儿:“你也陪陪你姐姐吧。”
    媛姐儿听见了,过来福了福,“父亲,外面天黑,女儿把十五弟接过来吧。”
    昱哥儿小小年纪就会看人,在仆妇面前可劲儿折腾,在家里人面前就老实多了。曹延轩便嘱咐:“去吧,路上当心些。”
    屋子另一边的珍姐儿小口小口呷着红枣羹,和程妈妈交换个不满的眼色。媛姐儿没瞧见,披上一件月白披风,一路到了双翠阁。
    正屋正热闹着,昱哥儿肚子饿了,纪慕云给他一块葡萄干桂花糕糕就不肯给了,“一会儿要跟着爹爹吃饭呢”,小家伙儿在地上乱蹦。
    见姐姐来了,他叫着“媛媛”,一头撞在媛姐儿膝盖上。媛姐儿“哎呦呦”做出站不稳的模样,满屋子人都笑。
    趁着仆妇给昱哥儿穿衣裳的空儿,媛姐儿悄悄告诉纪慕云“四姐姐到家好好的,下午不舒坦,请了范大夫来家里”。
    纪慕云听了,便说“老爷必定忧心,这段时日,你陪陪四小姐吧。”媛姐儿学的正上瘾,宁愿到这边来,嘟囔“四姐姐身边十来个人,又有程妈妈。”
    待姐弟俩走了,纪慕云晚饭也端上来了:醋溜豆芽、摊鸡蛋、虾皮粉丝、炒韭菜、肘子肉、松仁小肚,小碗盛着的葱丝黄豆酱,还有一小屉薄薄的面饼。
    前几日龙抬头,府里做了春饼(龙鳞)、饺子(龙耳),人人爱吃,今日纪慕云又要了春饼。
    待吃过饭,她在院子里散步,摘了些新开的夜来香,用水养在胭脂红小碗里,把人打发出去。
    吕妈妈元月月底出府,到金陵城两家最好的医馆问到风湿病的方子,带了回来。纪慕云挑灯磨磨,把方子附在信里,伏案细细写了三张信纸,嘱咐姨母“保重身体”,“终有春暖花开日。”
    写到这里,她盯着信纸沉思:京城天翻地覆,姨母远在湖南,知道了没有?这么大的事情,她不敢写在信里,附上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信写完了,她又读一遍,计算着时间:二月月底才能寄出去,姨母收到就得三四月份,实在太慢了。
    可是,再快也不能够了:吕妈妈如今借着去纪家探望、回侄子家的缘由,每月月出府一次,去商行寄信去纪家拿信,再带回府来,虽繁琐了些,已是以往不能想象的便利。
    自己只是妾室,奶娘出府已是曹延轩的偏宠,日后新太太进府,哪里还能做得到?
    想到这里,纪慕云望着静静燃烧的烛火,胸口钝钝得疼。
    三年来的一幕幕,像走马灯似的出现在面前:自己给曹延轩做衣裳,曹延轩送自己首饰,两人并肩写诗、画画、赏花,一起养孩子,他平时再忙也回来吃饭,遇到事,像今日一样打发人回来说一声,夜间恩爱缠绵
    等他娶了新太太,这种甜蜜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吧?
    烛火幽幽摇曳,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动静,间杂着昱哥儿的哭声,嗷嗷的,在夜幕中传出很远。
    纪慕云心里一慌,放下笔站起就往外走,掀开门帘又奔回来,把没写完的信塞进床头暗格,才匆匆出屋。
    昱哥儿在曹延轩怀里,哭得脸都红了,见到她就伸着胳膊“娘”,纪慕云忙把儿子接到怀里。小家伙立刻搂紧她脖子,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
    “不要紧的。”曹延轩没当回事,拉一拉昱哥儿头顶歪着的帽子,“这小子晚上吃的多了些,快到院里非要自己走,被石头绊了一跤。”
    纪慕云嗔怪:“大半夜黑灯瞎火的,磕到怎么办?”石妈妈和孙氏缩在一边不敢出声,昱哥儿知道母亲向着自己,越哭越大声。
    曹延轩笑着摇摇头,随母子俩回到院里。到了东次间,纪慕云哄得儿子不哭了,抱到小床上,脱了昱哥儿衣裳细瞧:右边膝盖红了一小块,没破皮,别的地方没什么异常。
    “傻瓜蛋!”石妈妈用毯子裹住昱哥儿,她放了心,亲亲他的小脸蛋,“是不是乱跑来着?”
    昱哥儿嘻嘻笑,说“没!”
    这孩子,喜欢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纪慕云怎么看,怎么觉得儿子可爱。
    菊香丁兰提了热水进来,趁着屋里暖和,几人给昱哥儿洗了澡,擦了香脂,穿了细布寝衣,纪慕云哄他睡觉。
    刚刚受了惊的缘故,昱哥儿兴奋得很,一会儿“喝水”一会儿“尿尿”一会儿又要“吃饼”,孙氏忙拦着“十五少爷吃了一碗饭两张春饼,还喝了半碗汤,可不敢再吃。”
    曹延轩在旁边看着,笑道“慈母多败儿”,回隔壁卧房去了。
    今日起得早,接女儿送女婿去东府忙忙碌碌一天,他有些倦了,看了看桌案上的笔墨,就脱了外裳和鞋子,躺到床上去了。
    往日宝哥儿在,父子俩睡在东厢房,今日宝哥儿不在,曹延轩懒得折腾,打算就在这里歇了。他翻个身,拉过湘被的时候,瞥到一角白色东西,在黑漆床板中分外突兀。
    是信纸,曹延轩看了看,忽然好奇起来,拉开雕着喜鹊登枝的暗格,看着里面的信纸信封。
    谁给云娘的信?他在脑海中搜索。
    纪家就在城里,云娘的乳娘每月出府,问候云娘父亲弟弟,用不着写信;云娘有一个远在湖南的姨母,写信很正常,那为什么不放在柜里,像秘密一样藏起来?云娘做事极有章法,账本、首饰和昱哥儿的零用钱,存放的妥妥当当。
    最上面一封信皱巴巴的,显然是匆匆塞进去的,曹延轩用手捋平信纸,坐在床边,就着昏黄光线随意看起来:
    云娘在这封没写完的信里写道:自己和昱哥儿一切都好,七爷也好,吕妈妈到医馆寻来风湿方子.姨母吃些决明子、金银花、枸杞、熟地、石斛,对眼睛好嫂嫂可好?熙哥儿要紧,也别累到了邻居可曾启程往西宁卫?
    又写道,药材不易存放,路途又远,最好拿了银子,到当地再买药材。
    信里夹着一张同样皱巴巴的五百两银票,是过年他给云娘零花的。
    西宁卫?
    边疆青海卫所,距离京城数千里,路途艰辛条件恶劣,先帝在时,经常把犯了罪的官员贬斥过去。很多人根本撑不到地方,路上就死了。时间长了,“发到西宁卫”成了个别上峰吓唬属下的口头禅。
    曹延轩皱起眉,拿着所有的信踱到灯下细瞧。
    其余都是姨母写给云娘的信件,按照时间为序,大多是家常琐事,从一开始问云娘“怀相如何、“生的时候可还顺当”,夸赞昱哥儿“是个结实的孩子”,又提点她“曹七爷对你再好,也要小心谨慎,不要给新太太留下把柄。”
    靠后一封信里,姨母口吻担忧,说,“你姨丈在西宁卫染了风湿,腿脚不利索了,大表哥二表哥尚好”,最后一封信则是邻居千里迢迢去了西宁卫的事。
    云娘的姨丈,在西宁卫做什么?曹延轩捏紧信纸。
    囚犯?
    犯了事、被贬斥过去的犯官?
    他眉头紧皱,用最快的速度从头再读一遍,见到一行“待来年,春暖花开燕子北归,终有团圆之日”的时候,目光顿住了:上一封信,也有这行字。
    春暖花开,这四个字非常平常,结合语境也不突兀,换到平时,曹延轩不会在意。可近一两个月,朝廷风声鹤唳,金陵暗波涌动,曹延轩日日和三位兄长用委婉的语言谈论朝堂的事,不由自主看住了。
    是改朝换代的意思吗?
    片刻之后,曹延轩衣裳整齐地出了卧房,告诉哄儿子的纪慕云“东厢房等你”,昱哥儿一听他的声音又不睡了,坐起来叫“爹爹”,曹延轩摸摸儿子头顶,就出门去了。
    这小子,越来越难哄了。又过了好一会儿,纪慕云才把儿子哄睡,轻手轻脚离开小床,看仆妇守在床边便进了卧房。
    “宝少爷没回来吗?”她用帕子擦汗。
    绿芳是问过的,“宝少爷留在四小姐的院子,六小姐回了住处。”
    这么晚了,她本来想,今晚曹延轩就歇在卧房,可听他刚才的话大概,他想自己了,想恩爱一番?
    纪慕云脸颊不知不觉红了。
    出了王丽蓉丧期,他就搬到双翠阁,碍着宝哥儿,不时和她私下亲热亲热,却没有真正住在一起。
    “去,打点热水。”她坐在梳妆镜前,散了发髻,“拿我的首饰盒来。”
    绿芳几个嬉笑着,服侍她敷面梳洗,快手快脚地梳了个堕马髻,戴了生日时他送的红宝石蜜蜡珠花。
    纪慕云在柜子里挑一件粉红色素面锦缎小袄,杏黄色绣折枝花百褶裙,照照镜子颇为满意,笑道“等着,早晚把你们嫁出去。”
    到了东厢房,她把丫鬟们远远打发了,关上门,端着两盅甜汤进了尽头卧房,“七爷.”
    前年她初入府,两人好得蜜里调油,曹延轩曾脱了衣裳,心急火燎地在屋子里踱步,待她进了卧房,直截了当把她按到四仙桌上
    此时此刻,曹延轩却在卧房临窗大炕正襟危坐,脸上平静无波,目光却透着严肃凝重,只有他告诉纪慕云“五王爷攻进京城”那天的表情能媲美。
    出了重要的事,而且,和自己有关!纪慕云立刻意识到,满脑子绮思顿时没了。
    下一瞬间,她的目光落到案几,看到数封熟悉的信,最上面是一张盖着红戳的银票。
    不满、伤自尊和伤心纠缠在一起,涌进纪慕云脑海。
    她想也不想就几步过去,把托盘放在案几,拿起自己的书信,一个盖碗的盖子发出清脆响声。“七爷,不告而取视为窃,妾身的东西,您为何,为何不告诉妾身一声,就如此这般,有失身份?”
    曹延轩同样惊讶地睁大眼睛:纪慕云入府将近四年,对他、王丽蓉恭敬顺从,对两位姨娘和气谦让,对宝哥儿几个斯文有礼,对待下人也是温言细语的,从未吵过架;幔帐之间,他有时,她也只是红着脸,默默忍受,从未抗拒过。
    面前的女郎却皱着柳眉,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胸膛不停起伏,像用爪子维护自己领地的小猫,凶巴巴的,一不悦意,就随时给他这个敌人一下。
    他看了半晌,却没说话,站起身踱到窗边,打开窗子张望:进了二月,过年红灯笼就摘下去了,大部分仆妇歇下了,值班的丫鬟打着哈欠守在小厨房,准备提热水来,附近并没人在。
    曹延轩关上窗户,回到原来的位置,招招手,纪慕云侧过头,固执地留在原地。
    “云娘,给你写信的,是你在湖南的姨母吗?”他压低声音。
    纪慕云沉默一息,点点头。
    他又说:“信里的表哥,和你自幼一同读书、学画、看《警世通言》?”
    纪慕云又点点头,心里忽然难过起来:他还记的。
    曹延轩顿了顿,轻声问:“那,云娘,你的姨夫,不是也在湖南吗,什么时候去了西宁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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