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自打经过高狗敌袭抓人后,河田军屯内的气压有些低,整个屯子上空都漂浮着浓浓压抑沉闷的气息,好多人家的门口也挂起了白幡,预示着,这家有人有在先前一役中不幸故去。
为了给死者入土为安,军屯上下忙碌了好些天,除了伤重躺在炕上实在动弹不了的,其他人便是连伤病号,也都纷纷出头帮忙。
待到死者纷纷下葬入土为安后,充满了压抑与悲伤的军屯又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只除了那些失去亲人的人家,总会时不时传来低低啜泣外,其他的一切都显得是那么静悄悄的……直到余谷雨被野小子、醉酒鬼等将士护送了回来,军屯里这才炸开了锅。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高兴余谷雨的回归,自然就有人把满腔的怒火、怨气发泄在了她的身上,比如其中有个失了主心骨的女人,在看到余谷雨完好无损的回来后,她疯了,跟个泼妇一样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扑打上来。
“灾星,你们杜家就是灾星,以前你们不来,我们河田军屯都好好的,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惨事,自打你们来后,这才多久你看看,啊你自己看看,我们屯子里死了多少人灾星,你们全家都是个灾星,不要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黑衣人就是冲着你们家来的!”
要不然怎么解释,那些坏家伙只劫虏走他们杜家的人,而不动其他人呢?
只可怜家的男人啊,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想到自己那死不瞑目的男人,见到余谷雨后扑打上来的女人显得很是癫狂。
“要不是你们杜家惹祸,我们屯子里哪里会这么惨你们一家子都是祸害!都是祸害!要不是你们,我家男人怎么会死他怎么会死……啊!都是你们!都怪你们!你们杜家这群灾星害死了我男人,是你们害死了他!害得我成了寡妇,害得我一双儿女没了亲爹,害得我们一家子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杜家的贱人,你竟然还好好的回来了,你怎么不去死不去死!啊啊啊,我跟你拼了,拼了……”
“你这婆娘!疯了吗?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哈……”那还要问吗?“我自然是要让引起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血债血偿啊!”女人愤慨着。
“黄小旗家的,你这是看不起谁”
哪门子的道理?
有人跟着附和劝慰。
小黄旗家的格外嚣张,不愧是能跟小黄旗一块过日子的人,得理就不饶人。
“妈的,黄小旗家的,你的嘴巴是粪坑吗?说的什么狗屁话!”
其中有个脸色苍白的瘦弱妇人带头劝慰。
不过好在,这些失了家里壮劳力的妇人,倒不是全都跟这位小黄旗家的一样,中间还是有那懂道理的,她们忙就上来拉人。
负责护送余谷雨回来的那位百夫长,有些同情又有些嫌恶的推开面前是非不分的女人。
劝解的众人气结。
都说打人不打脸,人家好心劝解,这小黄旗家的竟然直戳人家的心窝子,一群失去了家中主心骨的妇人瞬间就怒了。
都说柿子要捡软的捏,黄小旗的妻子不去记恨自己够不着的强大存在,反而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余谷雨的身上。
“黄小旗家的,你别这样。你家男人去了,我家男人也去了,我知道你伤心难过,我跟你一样也伤心难过。可是黄小旗家的,我们男人他们是为了保家卫国,保护河田军屯,保护家里的我们才去的,并不能怪杜家,要怪就怪该死的高狗,要怪就怪泄露了杜家消息的通敌贼人,杜家的也无辜,你打她骂她有何用?不过是让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就是,你怎么还能污蔑人呢!”
“不能什么?我看你们这群女人才疯傻了呢!好好的不找引起祸根的罪魁祸首麻烦,反倒是发过来说教我这个可怜的寡妇,好呀,你们不会全都被这杜家的收买了?或者是看他们背后有人……”,她扫眼冷冷看着先锋军的将士们,勾唇讥讽,“所以你们胆小怕了吧?一群怂货!”
某人却嚣张的笑了,双手把腰一插,“怎么?只许你们说,还不许我讲大实话啦?”
“你!黄小旗家的,你怎么说话来的。”
是啊,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可是她一弱质女流,既打不过高狗,又找不到隐在背后的叛徒,她能怎么办?她可是失去了男人,失去了自家的顶梁柱啊
所以,自己好像除了怪杜家,把责任往杜家身上推,找杜家要补偿外,她找不到任何可以怨怪的人,难不成她要去怪老天爷瞎了眼?
“对啊对啊,黄小旗家的,你别这样,这一回我男人他们连带你家黄小旗走了,我们都很难过,可这位百夫长说的对,你不能因为那些该死的高狗惦记我们军屯的人,就把仇怨记恨到同样倒霉被惦记的杜家身上,这是不讲道理!我们活在这极北,本身日子就过的朝不保夕,而且我们的男人身为军户,他们天然的职责不就是保家卫国么?高狗杀来,他们站出来难道不是应该的么?你不能……”
某人:“我就说,我就说,怎么地……”
“你这婆娘,这话说的好生没有道理,血债血偿,你不去找杀上门来的该死高狗报仇,不去找故意引来高狗劫掠小神医的叛徒雪恨,你反倒是记恨同样倒霉被高狗惦记上的无辜之人,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看呀,就你们这样的,活该你们家的男人去当垫背!”
众人:“啊,我跟你拼了!”
一开始还好好的局面,不知不觉的,这劝架的倒是跟吵架的打成了一团,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
边上因着善良愧疚,一直站着任由黄小旗家发泄的余谷雨也傻了眼,很是不知所措,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当场,连被听到消息后,踉跄着身体匆匆赶来的丈夫护在身后,余谷雨一时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边上看戏的人群中,有人发现事情不对了,赶紧就往秦宝生家里跑报信去了,等到了秦家把事情这么一说,秦宝生当即黑了脸。
他倒是有心不想去来着,毕竟自己也没料到,当初自己那轻飘飘两句话,就会造成屯子这么巨大的损失与伤亡。
事情发生后一清点伤亡,发现军屯一共死了二十多号壮劳力,其实他的内心也是懊恼的。
当然,要是问他后不后悔,他不后悔。
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只不过到时候他的计划会更周详一些,尽可能的只让罗大那一小旗的人遭殃就好,定会好好保护屯子里其他的人手。
毕竟在极北,劳动力就是财富啊!
被报信的催促着,秦宝生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得抓着他的烟杆子动了身。
往屯子口来的时候秦宝生还在想着,如今屯子气氛低迷,他要做的就是安抚人心,尽量一人打一巴掌就算了,结果到了地方,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还在纠缠的妇人,而是……
看到余谷雨秦宝生的瞳孔猛地一缩,心中暗骂。
刚才那报信的死小子,为什么不把杜家的平安回来的事情跟自己说那该死的妇人打架,哪里有这个重要
秦宝生心下猛地一咯噔,一会子想怎么会这样?一会子又想杜家的是一个人回来的一会子又使劲张望,试图从人群中看到余慧的身影……
那该死的坏事小贱人呢?她在哪?莫不是也回来啦?高狗呢,那些传说中很厉害的高狗呢,怎么就放了她们回来他们都是吃屎的吗
“秦屯长?秦屯长……”
就在秦宝生惊惧交加的时候,身边喊他来的人发现不对,连连喊他,秦宝生这才猛然惊醒,赶紧收了脸上转瞬即逝的诧异,看向拉拽呼喊自己的人轻轻咳嗽了两声遮掩失态。
对方不疑有他,赶紧指着依旧打的难舍难分的人群道:“秦屯长你看她们,这乱糟糟还得是您出面啊,不然这架怕是停不下来。”
秦宝生的心此刻完全不在这,敷衍的点点头,都没看闹事打架的双方,清了清嗓子就呵斥出声。
“这都闲得慌呢?马上天都要冷了,地里的庄稼还要是不要有闲工夫在这打架,不如多去地里割点麦,也免得到时候秋粮交不上!”
“屯长!”
“屯长!”
“都闭嘴,都给老子散了,散了……”
眼下他心里埋着大雷,可没工夫搭理这群老娘们打架。
那些妇人见秦屯长这般,知道秦屯长说的对,想到家里缺了壮劳力,田地的活却不等人,一个个脸上涌起焦急之色,便没再动手。
反倒是被众人围攻,被打的鬓发散乱,脸都花了,衣衫也破了的小黄旗家的,见秦屯长不为自己做主,还逼着自己去割麦子,再想到死去的男人,她心里的委屈就股股冒出来,竟是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出溜,跟个唱大戏的泼妇一样,啪啪的拍着自己的大腿唱念做打起来。
“啊,我不活了,不活了啊,都欺负我,都欺负我……当家的你睁开眼好好看看啊,你婆娘我可怜啊,你为了军屯去了,你人才走,尸骨未寒啊,这些人就翻脸不认人了啊,当家的,当家的啊……”
没法子,打架,她打不过;连赶来的秦宝生都偏心眼不为自己做主,她委屈啊!
小黄旗家的这般撒泼,她这做派,反倒是惹得打架打的同样衣衫凌乱的一位知情妇人忍不下去了,停下欲走的脚步,朝着地上正拍着大腿的人狠狠吐了口唾沫。
“我呸!黄小旗家的,我劝你也别哭了,什么叫你家黄小旗为了军屯去的?我呸!别人不知道你家底细,我当时可是看的真真的。”
妇人满脸讥讽,语气也咄咄逼人起来。
“就你家黄小旗,他哪里是为了保护大家,保护军屯去的?明明他是见状不好,见我们家的男人都去抗敌了,他个胆小怕事的悄摸在背后,背着大家伙,妄图带着你们全家跑路来着吧?
你说你们一家子,胆小怕事就胆小怕事呗,跑路就跑路呗,逃命都还不忘了带着粮食呢!啧啧啧……
说来也是你们命不好,你家男人命不好
要不是半道遇上暗中杀出的高狗要了你男人的命,哼!这会子指不定你们一家子都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呢!”
“不,我们没有!你撒谎,你冤枉我!”
“我呸!没有?没有的话,前头事发后,你们家门口的那一摊洒落的粮食你怎么解释?你敢拿你自己的命发誓,那些粮食不是你当家的带着跑路的时候,不慎一刀被黑衣人砍翻才撒了一地的?”
妇人言之凿凿,后来军屯安全后大家清点损失的时候,大家自然也看到了黄家门外洒落的粮食,不由的,所有人信任的天平都偏向了妇人,全都一副鄙夷的目光看着小黄旗家的。
一面倒的局面,让这个试图在杜家身上刮下一层油,好保证自己以后生活的女人再不敢叽歪,撒泼也顾不上了,一骨碌爬起来慌忙的就往外奔逃,一场闹剧这才算是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