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袍泽匆匆赶到校场来通知自己他娘找来,此刻正在辕门外等候自己的时候,王瑀正在校场跟着袍泽们一起训练。
听袍泽说亲娘找自己找的急,王瑀丝毫没敢多耽搁,出列跟校尉请了假后就匆匆往辕门处赶。
一路上王瑀焦急的不行,深一脚浅一脚飞奔的他,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他本以为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母亲才匆匆来寻自己,结果等见了人,被母亲拉到辕门外一旁僻静处,亲耳听完了亲娘慈爱中带着喜气的一番念叨,王瑀傻了眼。
什么叫母亲她思来想去,不忍自己受相思之苦决定成全自己?
什么叫捡日子不如撞日子,叫自己立刻请假出营跟着她上门去提亲?
不,他不要!他没那个脸!
王瑀心中羞愧难当,说话都变得吭吭哧哧的。
“娘,当初您不是说不能牵连人家么?这么久来儿子也想通了,娘您说的都对,就我这样前路未知,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是不配拖累好姑娘,不配谈未来的……娘,您放心,这些儿子都懂!在大仇未报之前,儿子绝不谈儿女情长。”
王瑀面上坚硬,说的铿锵,虽然想到那个人,自己的心还是在微微的颤动,说不想时,心还在不停的钝痛,可母亲曾经说的都对,自己身为乖儿子得听。
面对走进死胡同不开窍的儿子,王夫人也是心累。
清晨一大早上,余慧他们起来后,一家吃罢早饭,余慧跟姑姑还有小表妹才送走了姑父,回屋都来不及收捡炕桌上的碗筷呢,院门外就接连传来了好几道陌生声音,还此起彼伏的。
这厢的余谷雨交代完侄女,一边脱围裙,一边掀开门帘走了出去。
余谷雨下意识的先转头,朝着屋里忙碌的余慧喊了一声,叮嘱她放下活计赶紧回屋去呆着,自己这才迈步去开院门。
自打那不知从哪里刮起的一阵风吹遍了清河堡大地,杜家的小院就格外热闹。
“不是,瑀儿,你回来,回来,娘的话还没说完,你给我回来……”
“有人在家吗?请问,有人在家吗?”
“不是,瑀儿,娘不是这个意思,娘是说……”
“滚,贺喜什么贺喜,老娘我先来的,蔡媒婆,你晓得什么是先来后到吧?”
说来也是,流放那一年余慧都十三了,种出稻子被高狗劫掠的时候余慧十四,两年再过去,再过两月,余慧都是要及笄的大姑娘了。
以前她不同意,是那个小姑娘再好也不配上自己的儿子;
只见外头一群穿红着绿,头戴粉花的妇人,余谷雨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门外,余谷雨站在屋门口,视线越过院子,看向半人高的篱笆墙外。
余谷雨想了想,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收捡碗筷的事情交给侄女,自己却道:“慧儿,你把碗捡盆里,回头姑姑来洗,我先出门去看看。”
河田军屯内。
战争即刻爆发,被指名道姓的王媒婆不甘示弱。
几乎是门一开,门外的人就纷纷涌了进来,你挤我,我推你,七手八脚,七嘴八舌。
瞧着儿子头也不回的大踏步离开,再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王夫人生生给气了个仰倒。
结果喊一半,话未完,瘦妇人忽然爆出一声惊呼,“哎呀,蔡媒婆你别踩老娘。”
为首的一个瘦精精妇人抢不过身前的胖妇人,忙就扯着脖子朝余谷雨大喊:“杜家娘子大喜,大喜呀!老生给您道喜啦……”
便是稻子的喜讯报了上去,姑姑、姑父他们能平反成为良民,这也得是等到钦差抵达极北考察后上报回京都才有的事了,那眼下这喜从何来?
“杜家娘子?杜家娘子?”
“是我,是我……”
“儿啊,以前是为娘短视了,又觉得你年龄尚小,不适合谈儿女情长才特意说了重话,其实娘的心里也是盼着你好的。如今你已长大,还升了官,成了军中书吏,眼看着也有了未来,有了养家的底气,为娘这才放了心,就想着……”
“娘,您什么都不用想了,儿子想的很明白,儿子再不奢求了,您放心,儿以后都会好好努力,努力上劲,力求平反,为父兄报仇。”
王夫人咬牙切齿的呢喃念叨,面上表情不断变化,看着辕门内消失的背影,只觉得眼前的儿子生来就是来克自己的,简直是要气死她!
如今自己同意,那是因为这姑娘能折腾,若是她真如传言的那样,能折腾来钦差,真得了圣上赦免,那他们成了亲,这天大的恩赐就是他们王家的了!连带着他们王家的血海深仇,他们王家所有人的未来也就统统有了,这笨儿子也会跟着少走很多很多弯路,不比娶个世家官家嫡女差;
余慧心知,如今的河田军屯在罗大叔的张罗下很安全,不怕家里出事,便对外头的动静不以为然,点点头应了,领着小表妹一起干活,耳朵留心姑姑的动静,手上动作不慢。
指甲把掌心掐出血的王夫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看了看辕门内,又望了望河田军屯的方向,她咬咬牙,跺跺脚,心里终是有了决断。
“我先来……”
先不说家里不缺吃穿用度,余慧自身的底子在这,虽国色天香说不上,但比起小家碧玉,余慧却漂亮的多,加上自身还有一门看病救命的手艺,再有这股她在杜家种出祥瑞,钦差不日抵达的妖风一刮,乖乖,杜家的门槛啊,都快要被媒婆给踏破了。
心道他们家最近也没啥喜事呀?
这样的情况,在侄女出落的亭亭玉立时,先前也来过几朝。
“娘,时辰也不早了,先锋军文职书吏也是要训练的,儿还有军务在身,就不多陪您了,您若是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吧,免得路上危险。”
于是次日一早,王夫人从自己屋内的炕沿下翻出一个小包袱,从里头取出一锭十两的银子踹怀里,打理好自己,提着个装了包糕点的包袱就出了门,准备出发去河田军屯。
一胖一瘦大打出手,身后几个媒婆见状,二话不说,立刻越过两人,趁机挤进狭窄的门,忙对余谷雨见礼献殷勤。
“滚滚滚,王媒婆你含血喷人,滚开,别耽搁老娘跟杜家娘子亲香。”,被点名道姓的一胖妇人不甘示弱,推开身边的人吼完,马上转头又笑嘻嘻的看着余谷雨,“杜家娘子喜盈门,老妇给您贺喜来啦……”
余谷雨娘三诧异,余慧与姑姑相视一眼,二人心里齐齐不解。
王瑀不想再听母亲的絮叨,忙就打发人转身离开,王夫人却不达目的不罢休,看着儿子转身就走,她忙伸手拉人,只可惜却是徒劳无功。
“真是欠了你的,上辈子欠了你的……”
他怎么就不懂自己当娘的一番苦心呢?她这到底是为了谁?
眼下为了让傻儿子低头,她还不得不先低头。
“我看你个老王婆才该滚,明明是我先来……”
“杜家娘子安好,杜家娘子大喜啊……”
“给杜家娘子道喜……”
门外刚刚还大打出手的一胖一瘦,见身后有人突围成功,两人想到自己兜里丰厚的银钱,不禁同仇敌忾,“该死的,周媒婆,黄媒婆,你们个奸诈的东西……”
胖瘦媒婆的一声齐声怒喝,场面顿时又乱成一团,令其余谷雨顿时傻眼,面对混乱场面余谷雨头疼不已,可身为主家却不能坐视不理。
没法子,性子和顺善良的她不由开口打圆场,屋内老实听话回屋的余慧,却隔着窗沿缝隙看着外头的闹剧,听到自家姑姑极尽忍耐的劝慰。
“诸位大姐,诸位婶子都别吵,大家别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想到自己的来意,不好得罪正主,几个媒婆在余谷雨的劝解下暂时偃旗息鼓,不过跟随余谷雨进屋时依旧各不相让,不是你挤我,就是我撞你,反正都想抢个先,那态度架势,着实吓到了站在房门边探头探脑的小家伙。
见一群‘恶霸’涌进门,小家伙嘭一声甩上门。
余慧寻声望去,就瞧着那猛的缩回头,摔门跑路一气呵成的小家伙,迈着小腿吧嗒吧嗒往自己怀里冲来。
余慧不由好笑,伸手接住小炮弹,忍不住心痒痒捏了捏婴儿肥未退的小家伙脸蛋,抱起小家伙,姐妹俩蹑手蹑脚,探头探脑的缩在关闭的门后,倾听着外头的动静。
“杜家娘子大喜,都说一家女百家求,今日老生受清河堡赵家豆腐铺掌柜所托,帮他们家次子上门求亲来了,杜家娘子您是不知,赵家那次子长的好,身板强,那什么树树吹风的,人品也好,家底子也厚实,您家侄女若是点头嫁进去,保管是八辈子都享不完的福……”
见瘦媒婆抢了先,胖媒婆不甘示弱,马上跟只胖圆规一样,单手叉腰驳斥道:“呸,还树树吹风,吹你个大头鬼!没读过书你丫的别出来显摆呀!玉树临风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做媒?而且你个黑心肝的王媒婆,一张巧嘴倒是能说会道,只可惜,这内里没有一句真话可信,真真是黑了心肝了你!”
“呸,你才黑心肝,你个老蔡婆,你骂谁?”
“骂谁?呵,谁应我骂谁?老王婆,我看你是心虚了,要不然你急什么?”
“我,我,谁急了?谁急了?”
“切,不急你喊什么?”
胖媒婆暂时占了上风,气势拿捏到位,为怕这杜家娘子一时听信谗言,信了这死对头,胖媒婆不惜拿出了十二万分的战力,亲昵的对着余谷雨开始揭老对头的老底。
“杜家娘子你可千万别信这老货,我跟你说,这老货嘴里头就没一句真话,什么长得好,身板强,人品好,家底厚……我呸!杜家娘子,你可千万别信她吹牛。
那清河堡赵家豆腐坊的次子我是知道的,三寸钉的身高,日日只晓得埋头磨豆腐,卖豆腐,家产却是老大继承根本掌不了家,他可摸不到一文钱,而且赵家谁不知道,他们是一家子都是大老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佳婿?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是好人家?
哼!那是谁家的姑娘嫁给他,那才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呢!不像我,我蔡花做媒做事最凭良心……”
话到激动处,把对方贬的一文不值之时,胖媒婆一副语重心长为你好的拉着余谷雨的手越发热切。
“杜家娘子,不怕跟你说,这清河堡上上下下,所有媒婆就我蔡花最实诚。
你家侄女有本事,会医术,还是良民出身,眼看着还有大造化,怎么地也不能嫁个打豆腐的吧?
都说世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杜家娘子,您家侄女那般好的人品相貌,合该就是人上人,所以呀,我今日来,可是为了清河堡唯一的秀才来做媒的。
杜家娘子啊,您大可满清河堡去打听打听,这吕秀才的人品是不是好?学问是不是好?
这孩子长的周正,个子高高大大、白白净净的的不说,人还斯文有礼,最重要的是他还孝顺,是个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孝子!
您若是把侄女许配给他,您家侄女这就是变成的秀才娘子,举人娘子,进士娘子啊……”
这大饼给画的,瘦媒婆也自知,这世间上的人多是看中门第的,可他们也不想想,一个军户亲眷,一无家族可依的孤女,嫁给那读书人,她也不怕将来被陈世美了,哪里有嫁给平头百姓的日子舒坦。
再说了,为了赵家许诺,为了自己足足能花销两年都有盈余的三两八谢媒礼,她也不能让姓蔡的把自己的好事给搅黄了。
于是刚才一直被压制的瘦媒婆,不甘心的如斗鸡一样跳脚起来。
“我呸!好你个蔡虔婆,满嘴的鬼话!什么秀才老爷、进士老爷?什么孝顺斯文,我呸呸呸!
就吕家那穷的吃了上顿儿没下顿儿,穷的叮当响的家底,他们家能供得起吕秀才继续科举?
怕不是等着娶了我们余姑娘后,好补贴他当陈世美了吧?
再说了,风流寡妇养大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就吕秀才那个只晓得听他娘话的白斩鸡,哪家的姑娘跟了他才是遭罪,这一进门就得受他那个风流寡妇娘的调教,还得没日没夜的绣花挣钱养家,随打随骂,日子难啊……
杜家娘子,您可千万要擦亮眼睛仔细看,别被些人模狗样的狗东西给骗了!”
“啊,你个狗东西诬赖人,看老娘不打死你!”
“呸,来就来,怕你啊!”
胖瘦顿时又干上了,屋里顿时乱做一团。
其他几个媒婆趁乱顺势而上。
一个拉着余谷雨的左手喊。
“杜家娘子,王姐姐跟蔡姐姐说的都不合适,我这里倒是有个好人选,对方跟您家一样同是军户,你们门第相当,不存在谁嫌弃谁的,那小子今年二十有三,先前一心奔着往上去,想混出个名堂来,倒是还未婚配,几年前就在杨将军的亲帐下效力,如今都是百户了,年纪虽大些,却也疼人,将来还能庇护你们家……”
一个拉着余谷雨的右手嚷。
“我见杜家娘子跟我一般大,我便厚着脸皮称声姐,不瞒妹妹,今日姐姐来可是诚心实意的,介绍的人也不是什么歪瓜裂枣,我们镇上有个大地主,家有地百顷,镇上铺子两间,粮满仓,钱满箱,真真是家财万贯,上还无父母在,柳地主人还能干,长的也俊俏,今年不过二十有八,虽然早年丧妻,家中却只有幼女一枚,您家侄女嫁过去,进门就当家做主,那好日子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
还有媒婆见这推销的人都有点底气,她心里急了,忙不迭的推开左边,拉开右边,上下其手,左右开弓,自己强站在余谷雨面前急吼吼的秃噜。
“杜家娘子莫要急着做决定,这些人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家!什么百户,那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将来要上战场朝不保夕的存在;还有那什么地主,一个带娃的鳏夫也好意思求娶您家的能干姑娘,他们这是在做梦呢!杜家娘子,您别听她们的瞎逼叨,您听我的,听我说……”
“说个屁!你可闭嘴吧!”
俩被拨开的媒婆终于反应过来,当即伸手,强势打断了放话媒婆的话,一左一右,上下其手,把这位强势插入的媒婆声音瞬间压下。
屋子里顿时又乱成一团,身为主角,余谷雨也是傻了眼,那是劝也不是,呵斥也不是。
屋内抱着小家伙的余慧心疼姑姑,想要出来阻止闹剧,把这一拨子上自家来撒野的三姑六婆都赶走呢,结果才伸手拉开一条门缝,发现异样的余谷雨赶紧就冲上来,一把拽住合叶把门带上,根本不给屋内余慧任何机会。
余谷雨的想法很直白简单,没有那个姑娘亲自出马张罗自己婚事的,哪怕是露脸都不成!
这些议亲见媒婆啥的都是长辈的事情,姑娘亲自出马那多掉价呀?
再说了,就眼前这闹剧,明显来的这拨子媒婆就不是省油的灯。
自家侄女一旦发威把人赶跑了,回头还不知道她们要合起伙来编排自家侄女什么怪话呢!不都说媒婆的嘴,哄人的鬼,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么?所以余谷雨是坚定不能让侄女露面,一切都自己顶着。
这一刻,余谷雨异常的坚决坚定,只可惜,这样的坚决坚定没有持续多久,余谷雨慢慢又开始不敌抓瞎起来。
不然想办法先招呼丈夫回来?有一家之主在,丈夫要是拿出气势板着个脸,想必这群三姑六婆该会害怕的吧?
这么一想,余谷雨低声交代屋里的俩只插好门后,她慢慢的,慢慢的开始挪动着,就准备先闪退出战场去求援来着。
只可惜,余谷雨低估了这群三姑六婆的战斗力与敏锐程度。
明明你来我往打的不可开交的一群人都自顾不暇来着,结果余谷雨一动,没等她悄摸挪大门口,屋里大打出手,人脑袋打成了狗脑袋的几人齐齐注意到了她。
胖媒婆:“杜家娘子您这是要去哪?”
瘦媒婆:“是呀是呀,杜家娘子,咱们话还没说完,您都还没说要把侄女许哪家呢,怎么就走了呢?”
其他媒婆:
“对,杜家娘子您可不许走,您说,你中意哪家?只要您发话,您选中了,我们都没有二话。”
“对对对,杜家娘子,你选,你赶紧选……”
余谷雨呵呵呵……
她是哪家都没选中,这来提亲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啊!不要,她统统不中意!
可显然,面前战斗力彪悍的媒婆们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统统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不是你拉余谷雨的手,就是她拽余谷雨的胳膊……总之一句话,就是不让你走。
可怜的余谷雨,再是面对现实,再是在极北边关融入生活成为了一名地道农妇,她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般混乱的,且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场面呀!
真不是她怂。
余谷雨傻眼抓瞎,一时间被这群媒婆包围了,人被拉着的踉踉跄跄。
就在余慧听到动静不对,放下怀里的小家伙准备冲出来解救姑姑的时候,忽然,一道陌生而熟悉的声音打破喧嚣。
“请问这是杜家吗?”
众人齐齐一怔。
还没打出个二五六的众媒婆内心操蛋:我艹,这是又来一个竞争对手?
余谷雨也傻眼:还有?
众人齐齐寻声望去,结果进来的人却是……
余谷雨看到来人,眼神顿时就亮了:“你是?你,你是……来人可是王夫人?”
紧盯着对方如救星的人朝着自己缓缓点头,让余谷雨大喜过望。
来人是老熟人啊,简直是太好了!
“快,都松手,放开我,放开我,没见我家来客了么,快放开……”,余谷雨口中是从未有过的迫切,忙欣喜的大喊着,人挣扎着就要上开迎接。
媒婆不明所以,所有人的眼里都是警惕,一时间失神,并未如愿放手,双方又僵持住了。
王夫人多精明一人呀,看到眼前的情况,再看媒婆们的打扮,再结合最近自己的所见所闻,她心里瞬间就有了底。
这些人怕是也同自己一样,来者不善,咳咳咳,是为了求娶的呀……
见余谷雨的反应,心念电闪之间,王夫人心底瞬间就有了想法,忙收起了看向余谷雨的和煦笑容,肃穆起一张脸,快步朝着人群走来。
她怒声呵斥:“你们这是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这里还是军屯要塞,你们这些无知妇人,莫不是还想胁迫军户主家,施抢劫之实不成?”
王夫人不愧是当过世家大族的媳妇,当过当家主母的人,气势拿捏的妥妥的。
快步走来,那该死的压迫感,顿时让一群媒婆都受到了震慑,一个个手足无措的下意识松手,急忙辩驳。
“不不不,老生不敢。”
“我没有,我不敢,我,我,我只是来做媒的,没有胁迫主家。”
“对对对,没有胁迫主家,我们都是来做媒的,不是抢劫,不是……”
几步疾行到近前的王夫人,锋利的视线扫过这群媒婆,脸上挂着讥讽的冷笑,吐字冷冷,“做媒?”
眼波流转间,王夫人打量着这一圈的媒婆,视线最后才落到余谷雨身上。
王夫人只见余谷雨先是无奈的轻轻颔首,而后苦涩为难的又摇摇头,王夫人瞬间秒懂,同时心底涌起一股隐秘的欢喜。
几乎是一瞬间,王夫人心里就有了决断,紧跟着,卡着她步步威压的步伐,王夫人面上严肃冷傲的突然调转木仓头直指余谷雨。
“哼,杜夫人,先前您家侄女不是还在跟我儿议亲的么?怎么,这才短短几日,你就又另寻他枝啦?杜夫人,您不地道啊,这是准备一家女许几家呢?嗯?”
王夫人突如其来的质问,还有突如其来的表态让余谷雨莫名一惊,很是不知所措,慌乱的想要下意识回绝辩解间,看到正背对着诸多媒婆的王夫人朝着自己眨眼睛,余谷雨才领会了对方的意思,赶紧把脸上的惶然一收,变成了被揭穿真相后的窘迫,顺势接话。
“不,不是的,王夫人您别误会,这些都是赶巧了,妾身并未把侄女一女多许,您误会了。”
“误会了吗?”
王夫人很满意余谷雨的配合,气势却不减,咬着嘴里的几个字,转身回头,目光冷冽的扫视身后一众媒婆。
“大家听到没,杜夫人说我误会了,他们家的侄女没许二家,既是如此,诸位,请回吧。”
说是请,王夫人却没留给对方任何拒绝的意思,直接赶人。
众媒婆哪里对上过气势这么足的人?一时间不知王夫人底细,又听余谷雨喊夫人,她们便不敢轻举妄动,自以为这是什么官家妻眷。
再加上连正主都承认她们双方在议亲了,那她们还做个屁的媒啊,即便是要抢,也得是背着人家悄悄摸摸的挖墙脚,绝不能当着人的面光明正大呀。
于是众媒婆在王夫人的注视下齐齐摇头摆手,连连称道:“对对对,误会,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了……”
自知自己理挂不住,而王夫人跟余谷雨一副明显不欢迎的送客模样,吃瘪的众媒婆不便再留,一个个拉着余谷雨的手歉意的歉意,有心描补的描补,又说了半天才各自告辞离开,转眼间,杜家屋内就只剩下余谷雨与王夫人二人。
待到余谷雨打发瘟神一样打发走所有的媒婆,赶紧把门一关,余谷雨大松一口气,回头看着王夫人歉意一笑,利落的把人往炕上请。
“王夫人贵客盈门,来来,快炕上坐……”
王夫人记着来意,加上刚才的一出,她更是运筹帷幄,信心满满。
被余谷雨热情招待的王夫人一改刚才的严肃,温和大度的顺着余谷雨的邀请挨着炕沿坐了,忙就把手中包袱里的糕点掏出来。
“杜夫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王夫人客气,您大老远的来怎么还带东西呀,这可不行……”
“诶,不是什么好东西,杜夫人不要见怪。”“不怪,不怪。”
双方你来我往一顿谦让寒暄,最终余谷雨还是收了糕点,客气的亲自给王夫人倒茶。
王夫人接过在这极北极难喝得上,即便是连虞山屯长家也见不到,自己也是三年未碰过的茶水心里复杂,暗里却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王夫人动作优雅,行云流水,一拂,一遮,一举,一饮之间都透着韵味,她轻抿了一口茶,而后转动着手里的茶杯,抬头再看向余谷雨时,脸上全是让人信服动容的真诚笑容。
“呵呵呵,杜夫人,说来抱歉,刚才是妾身失礼了,没跟杜夫人打招呼就那般胡说,万望杜夫人不要见怪呀。”
听到对方提起刚才,依旧后怕的余谷雨赶紧摆手。
“不见外,不见外,事出有急,妾身知道王夫人是在帮妾身解围才那般说的,说来该是妾身感谢您才是,要不是夫人您帮妾身出头解围,妾身还不知要如何应对那些人呢,妾身先谢过夫人的出手相助。”
“诶,妹妹不必多礼,你我同时受难来到这苦寒的极北,理应相互扶持才是,我娘家姓耿,且长你几岁,妹妹若是不介意,唤我一声耿姐姐便是。”
王夫人是很会算计,也很会做人,用心起来更是让人满心信服,这样一个人,内心简单,被兄嫂、丈夫、侄女多年来护的密不透风的余谷雨,又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不要说她,便是精明如余慧,不也被王夫人坚韧、和善的外表所骗了么。
余谷雨真诚道谢福身见礼,王夫人急忙伸手来扶,还顺势说出这番话让余谷雨动容。
这不,上当的余谷雨忙也二话不说的应下,“耿姐姐,小妹娘家姓余,姐姐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余妹妹便好。”
“哈哈哈,好好好,那姐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余妹妹。”
王夫人对眼下局面满意的很,忙热情爽朗的拉着余谷雨,两人亲亲热热的坐下,王夫人对自己真实的来意再只字不提了,心思一转,反而是掏出来时自己准备的银子放在炕桌上。
“对了余妹妹,今日姐姐前来不为别的,只为还银而来,说来惭愧,三年前得妹妹家侄女帮助,姐姐家中这才度过了难关,这些年来家中日子艰难,一直不好意思登门,如今姐姐存够了银钱特来奉还,拖欠妹妹这么久时日,还请妹妹跟小侄女不要见怪呀。”
屋子里心中疑惑的余慧心道原来是这样,外头的余谷雨也是连连客套。
双方一阵寒暄,最后余谷雨收了银钱,忙又留王夫人用饭。
王夫人心里端着大主意,自然是乐意之至,只面上假意推拒了几句就留了下来用饭不说,事后还是听姑姑吩咐的余慧亲自赶着车,带着姑姑回礼的大包小包给人送回了虞山军屯。
这时候的余慧跟余谷雨都不知道,面上坚韧且看着贤良淑德的王夫人,背地里打的是那样的主意……
等她们听到那些流言蜚语,觉得不好的时候,余慧跟王瑀议亲的流言,已经被今日那几个媒婆宣扬的天下皆知了,只是这时候,余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因为钦差马上就要抵达极北,她根本顾不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