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寂静的夜,风刮过窗棱嘎吱嘎吱的响,忙碌了一天,余慧累的不轻,不过好在是诸事皆定。
此番跟随他们一路逃难入关的大多百姓,在入关后又的选择留下,有的却选择了继续南逃。
余慧与杜禹辰尊重大家的选择,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仅通禀了萧将军单将军他们此事,更是亲自站在西城门上,送了这些百姓们出了城关。
余慧他们家与选择继续难逃的大多人不同,自家人跟河田军屯一众上下经过商讨,倒是决定全部留下,跟先锋军一起留在了燕山关,等待看杜禹辰下一步有什么决定。
虽说那位单将军脾气耿直,先前不愿开城门,后来知道闲王在此后,这位倒是也会做人,不仅亲自给他们一众安排了落脚地,甚至是连粮草都分拨了不少来供应他们,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这位本是想把坑王请到他的府邸去落脚,只可惜,也不知道坑王是怎么想的,居然一口拒绝了不说,还非欠虐的要住他们家不肯走。
得知这个噩耗,小家伙杜欣蕊还窝在亲娘怀里连连叹气。
坑王再坑那也是王,单将军见自己请不动的情况下,为了坑王的安危,不仅加派了人手守护坑王,还重新给余慧他们家安排了住处,宅子位于城中心,就在将军府旁边,算是把他们放在了眼皮子底下看护了起来。
经历了一番的九死一生,惊心动魄,接连输出异能,说着的,近来余慧觉得特别累,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余慧飘回家,踏入房间倒头就睡。
这一觉就从大晌午的睡到了半夜时分,还是半夜里的时候,余慧察觉到了手腕上的异样,这才被一直乖巧的藤蔓给摇醒了。
见余慧这老厉害的乱臣贼,额不,是老厉害的人,居然破天荒的安慰自己,还主动认错,坑王一时间有些诧异,跟着心情也难得好受了那么一丢丢,不过只有一丢丢哦!
坑王吸吸鼻子,嘴里还忍不住的咕哝:“哼!这还差不多,本王可是堂堂闲王,是王,王怎么会哭鼻子呢?我太子哥哥就从来不哭!”
他们想着,这位小祖宗死都不肯跟这家人分开,那说明小祖宗跟这家人感情应该很深对吧?
既然很深……兴许这家人出面,小祖宗能给面子?
上头那小祖宗可是在屋顶哭了半宿了,他们身为护卫,不是没有出面劝慰过,只可惜,不论谁出面,哪怕是领头马放上去了,却全都被这小祖宗尥了蹶子。
怎么办?他想哥哥了。
余慧皱眉,胆子也大,怕吓到正屋休息的姑姑表妹他们,自己披着衣服就出了房门。
站在院中仔细检查搜索,发现声音居然是从屋顶传来的,余慧抬头,就看到了屋顶上的那道黑影,余慧挑眉,心说这小东西到底是怎么自己一个人蹦跶上去的?
这位可是精贵的主,千万不能出岔子,余慧不敢耽搁,手中藤蔓瞬间射出,余慧趁机翻上了屋顶,才上来就发现院子外各方守着的诸多暗影,余慧了然的点点头,知道这些人是保护坑王的,她也没挑破,只把注意力放在了坐在屋顶瓦当上的,那团看着可怜又寂寥的身影上。
余慧很识时务的告饶,“是是是,王爷您没哭鼻子,没一个人,是我说错了话。”
许是余慧双脚踩在瓦片上的动静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坑王回头,借着天上的毛毛月光看到来人是余慧,坑王先是一愣,随后一点也不见外的,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的嘟囔出声。
醒来后,余慧嘟囔着打着哈欠,才抬头准备看看窗外头的天是什么时辰了,结果就听到一阵呜呜呜的怪异动静。
炸毛的小孩你别惹,一惹一身毛。
正在他们担忧为难,生怕小祖宗哭坏了身子的时候,终于,他们日夜守卫的小院内传来的动静。
这声调不对啊,坑王莫不是哭了?还大晚上的一个人躲在屋顶哭?
余慧心中诧异,脚下没停的走过去,“我怎么不能来?我还没问你大晚上的不睡觉,怎么一个人摸上了房顶偷偷哭鼻子呢!”
说起太子哥哥,坑王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果不其然,在众人的期盼中,屋顶上的那团黑影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动静。
这话让坑王瞬间炸毛,小胳膊胡乱的抹着泪,倔强道:“谁是一个人啦?谁哭鼻子啦?本,我,我才没哭!”
不为别的,跟着小余姐经历种种,让他明白,自己是王,再是不问大宝的闲人王,他也不能让跟在自己身边,护着自己的人心寒。
“你怎么来了?”
冷脸子伤重,根本不能轻易移动,这是要命的事,他便是再急切再不懂事,也不能不顾一路护卫自己周全的人,所以白日的时候,明明自己很伤心很焦虑,很羡慕一路被小余姐他们护送出关的难民可以继续南下逃难,最终自己却艰难的做出了暂时停留的决定。
余慧不知道的是,她的出现,让外头守着闲王的一干暗卫狠狠松了口气。
怎么办?眼下他好像不能马上赶回去了。
所以他留下了;
所以他想太子哥哥了;
所以他自责、愧疚、思念,辗转难眠;
悄悄的爬上房顶,眺望着南方都城所在的方向,周承敬一遍遍的在心里跟太子哥哥说着对不起,一遍又一遍。
余慧看到坑王说了两句话,双眼又忍不住的注视向南方,眼泪扑簌簌的落着,那小模样,啧啧,还真别说,怪让人心疼的。
余慧叹气一声,走到坑王身边坐下,轻轻的拍拍坑王的肩膀,难得的软和的声气安慰。
“小王爷,其实您已经很好,很坚强,很男子汉了,我也不大会劝人(一劝就把人劝成了鬼畜),不过常言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您长大了,一直以来也都做的很好,很勇敢,您别伤心难过,太子殿下在天有灵,知道您成长至如今,看到您能如个小男子汉一般勇于承担起责任,能懂得取舍护住自己的人,想必太子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是吗?”,某坑王不确定的回问,余慧坚定点头。
“是!绝对是!小王爷别再难过了,太子殿下那么贤明仁德,那么爱护您,殿下要是看到王爷这般绝对会很欣慰,殿下绝不会想看到亲弟为他难过,便是成了天上的星辰,殿下也会一直注视着王爷,一直保佑着王爷的。王爷,以太子殿下的为人,其实并不会因为您不能赶回去送他最后一程而怪罪埋怨您,他是您的太子哥哥啊,一只爱您疼您的太子哥哥不是吗?”
对啊,他是自己的太子哥哥啊!是贤明仁爱的太子哥哥啊!
小小的闲王瞬间想通了什么,不由站起身逃亡南方,小手紧握成拳。
“对!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本王长大了,是个男子汉了!本王生在皇家,自小锦衣玉食,父皇母后宠本王,太子哥哥疼本王,只可惜自来本王就是个小混账,如今太子哥哥薨了,敌人铁蹄踏破河山,百姓罹难,父皇还不知是不是愁白了头发,母后还不知道是不是哭瞎了双眼,本王既是男子汉,便不能再逃避,本王是周家人,是皇子,是闲王!本王有本王的责任,小余姐姐你放心,本王知道该怎么做了。”
迎着黎明的光,周承敬站起身来,挺直胸膛,小小的身影仿佛无限拉长成长,刹那间长成了参天巨树。
他眺望南方,周承敬在心中暗暗呼唤:太子哥哥放心,太子哥哥等我!
然,在小小少年一夕开窍,重拾自信,承担起了身为王的责任,积极主动的加入燕山关的防御事物的时候,前些日子从燕山关出了城关继续往南去的百姓却突然狼狈转回。
得到消息的余慧从医帐中匆匆赶到城关,望着那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余慧忍不住上前询问,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一路难逃没几日,就遇到了鞑靼与高狗的联盟铁蹄,所过之处尸横遍野,百姓罹难,血流成河。
难逃的路已然被截断,前进不得,绝境之下,死伤过半的百姓九死一生的往回逃,这才给余慧他们带来了玉嘉关被破,镇守将领殉国,敌军铁蹄入关踏破中原肆意截杀的消息。
余慧懵了;
杜禹辰懵了;
萧逸、蔡大人、单将军俱都懵了;
小小少年周承敬同样也懵了;
所有的人得知这个噩耗全都懵了!
国破山何在?
周承敬想到了什么,更是嚎嚎大哭,因为他清楚的知道,敌军破关拦路,南下前路已断,以眼下的局面,便是冷脸子的伤势好多了,他怕是也再回不去了……
可是让闲王更加预料不到的是,就在这个噩耗传遍燕山关,传遍北地的时候,有个闲王都预想不到的人,手持重要遗物,九死一生的从京都沿运河北上,遭遇鞑靼高狗联军屠戮时,千难万险的转道东莱渡海而来,又是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了燕山关。
当衣着褴褛的这位,终于见到闲王的人时,来人泣不成声:“王爷,王爷,奴婢终于见到您了,王爷,王爷,奴婢终不复圣人所托,王爷……”
闲王惊诧的扶起冲到自己跟前的人,不可置信的打量对方。
“大伴?您是大伴?大伴,您不在京都陪我父皇,怎么……”,一夕之间早已成长的闲王像是一下子想到了什么般,刚才还关切的言语突然一滞,紧接着双眼都带着惊恐与急切,小手使劲的捏住了大伴的手腕急切道:“大伴,是不是我父皇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京都城出事了?我母后呢?她还好不好?”
闲王的问一个接一个,一声声一句句,随着他的疑问堆叠,他每问一声,面前九死一生才赶到此的内监首领大公公,帝王身边的首监就哭的越发难以自已。
哭到最后,大太监嘎巴一声朝着闲王跪下,颤颤巍巍的揭下自己一路来拼死护住的包袱,双手捧着奉于头顶。
“王爷,王爷!奴婢罪该万死,没能护住陛下,没能护住娘娘,王爷,太子殿下薨后,陛下吐血,娘娘病重,危急关头,又有敌军大军压境寇扰边关,陛下病情加重,然朝廷内忧外患之际,五皇子狼子野心,及生母瑜贵妃趁机联合朝臣乱臣贼子里应外合,控制朝堂内廷,陛下娘娘举步维艰……”
说到此,想到先前宫变的惨烈,大太监泣不成声。
“陛下誓死不应五皇子要挟,不立遗命于他,拖着病躯与贼子周旋,暗中联合几位肱骨筹谋欲立九皇子您为太子,想要急召你即刻回京……只可惜朝中大势已去,诸多臣子被瞒在鼓中,被杀的被杀,受控的受控,明哲保身的明哲保身,京郊大营,京畿卫,御林军尽在贼子掌控,奴婢以及诸位忠心的大臣合力也无法救助陛下娘娘于危难……呜呜呜,王爷,王爷啊,陛下娘娘,陛下娘娘殡天了呀……”
此言一出,闲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什,什么?不,不可能的!没可能啊?我父皇身体健硕,即便是因太子哥哥的事情大受打击,也不该……”
是不该!可是……
“呜呜呜……王爷您别忘了五皇子那乱臣贼子的狠辣,是他,是他不顾天理人伦弑父杀亲,是他狼子野心害了陛下跟娘娘啊王爷,王爷,陛下遗召传位于王爷您,王爷,您要振作,您要为陛下报仇啊王爷!”
大太监哭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手里捧着的东西再往闲王跟前递了再递。
忍着惊惧与悲痛强制镇定冷静的蔡大人,哆嗦着伸手接过大太监奉上的包袱,颤唞着手打开一看,心下陡然一惊。
竟然是传国玉玺跟鲜黄的圣旨遗命。
蔡大人手捧这两样东西,终是信了大太监带来的噩耗,不由悲从中来,嘎嘣一声跪下,霎时间泪如雨下,“陛下,陛下!可痛刹老臣了,陛下……”
咚……
悲恸的众人寻声望去,竟是闲王晕在了当场倒了下去。
大靖昌平五十一年秋,五皇子谋反,太子薨,鞑靼高狗铁蹄踏破中原,昌平帝驾崩,谋逆上位的五皇子密不发丧,历经三朝的大靖风雨飘摇……
大靖昌平五十一年冬,九皇子闲王手持昌平帝遗召与传国玉玺,于燕山发榜文昭告天下,高举攘内必先安外,召集收拢北地残兵,驱除鞑虏,清剿乱臣贼子为父兄报仇的大旗,一时间,北地燕山成了天下目光注视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