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修◇
◎等年后我会向祖母禀明纳你为妾,这是聘礼。◎
南山苑内,各种各样的颜料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书案上。洇湿过后的紫檀木狼毫宣笔沾了些青雘之色后,在澄心堂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顿时一幅山峦叠嶂、烟波浩淼的景色就跃然在上。俞明惠看了一眼,颇是满意。又换了一支玉堂春的兼毫笔,在上角的空白之处题了一首词。
正写到“到处江山皆玉立”之句时,惜花忽然匆匆的外面走了进来,低声道:“姑娘,方才夫人已经将钟家送来的东西全都退回去了。”
笔尖一滞,画上霎时出现了一团刺眼的浓墨。俞明惠缓缓抬头看向她,冰冷的眸子里露出森然的寒意,“你说什么?”
“奴婢听说这是侯爷的意思。”
“苏妹妹运气还真是好,竟连四哥哥都护着她。”说罢,将笔一扔,这副精妙的湖光山色图立即被毁了个彻底。
“你说为什么人人都对苏妹妹不同?”
惜花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道:“奴婢不知.”
“你不知,我也不知啊.”
苏不迟不知道小傅氏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把这桩婚事给退掉的,但听闻钟翦将前去退聘礼的人都赶了出去。钟家与四方交恶,只能说是小傅氏罪有应得。只不过婚事虽然退掉了,可苏不晚依旧要赶去云中。
时间相当急迫,蕊黄她们几个和照顾苏不晚的小厮缣缃一起手忙脚乱的忙活大半天才将将把要带的东西收拾好。从京城到云中可以走水路,沿着祉江一路南下,走的快就只需要六七日的时间,只是再回京城怎么都要到年后去了。
苏不迟现在满脑子都在想他在路上会不会出什么意外?苏家的人会不会为难的?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这么多遍,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在你那件银褐色的衣服里缝了一个暗兜,里面藏了几张银票。若是遇到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只需把暗兜拆开就好。”
苏不晚也没有办法,只好把衣服收了起来,“姐姐.”
苏不迟不容反驳,“行了,听我的就是。”
“贾当家的,我弟弟不晚就拜托给你了。”
“怎么了?”
现在能做这种事的好像也只有俞洵了,苏不迟不想让苏不晚看出异样便没有接话,只是道:“有劳贾当家了。”
这是苏不晚第一次自己出远门,虽然小傅氏不会再故意刁难,但山高路远,她还是很不放心。在出城的马车上,她再一次道:“到了云中之后,无论伯父他们说什么你都推说不知道,也不要和他们有过深的交集。等祭祀一过,你就立即回来,听到了吗?”
“怎么?姑娘竟还不知道吗?”
苏不晚凤眸微沉,张了张嘴只是低低的说了一句,“没什么。”
“姑娘客气。”
苏不迟皱起了眉头,“贵人?”
蕊黄立即上前,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递给他。
马车很快就来到码头,这几日天气回暖,祉江中的冰层变薄,用船头就能轻易破开,否则还没有办法走水路。
“那怎么能行?万一你的荷包掉了呢?你遇到什么突发之事了呢?这些银票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可”
这艘船的船老大姓贾,在京城和云中两地通商多年,据说与漕帮的人有些交情,所以苏不迟才特意找了他。
送走苏不晚之后她并没有直接回侯府,而是去了宝兴坊的胭脂铺。正是上午最忙的时候,铺子里却一个客人也没有,就连伙计也不见了踪影。
苏不晚闻言却立即从随身的包袱里拿出来那件衣服,“我们本来就没什么银子了,姐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侯府不必外面,你之前给我的那些就已经够用了。”
“我听到了,姐姐你就放心吧,这句话你都已经说了六七遍了。”
然而苏不迟正在把包袱重新打结的手却猛然间顿住,他没有问钟家的婚事为什么取消了,而苏不迟自己此时纵使有千言万语似乎也无法道明其中的原由。
贾老大哈哈大笑,却没有伸手过来接。满脸的络腮胡子,声音很是粗矿洪亮,“姑娘放心,贵人特意交待小人要好生将公子送到,沿途已经都打点了,这银子小人可万万不敢再收了。”
刘掌柜见她来了,立即迎上来满脸愁容的道:“姑娘,您可算是来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
“往年这个时候都是铺子里生意最好的时候,可是前一段日子在隔壁街上新开了一家名叫如意坊的胭脂铺。他们家的胭脂十分新奇,引得许多人都争相前去购买。咱们铺子的声音也全都抢走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个月伙计们的工钱都要开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如意坊的胭脂有何不同吗?为何这么多人都愿意去那里卖胭脂?”
“小人曾派人买了几盒回来,姑娘请开。”他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白瓷罐子。
苏不迟接过来仔细瞧了瞧,发现这胭脂和她平素用的确实很不相同。她们铺子里的胭脂是用石臼将红蓝花捣碎,用细纱滤过取其汁液后再将汁液阴干,质地似粉末。而如意坊的却是膏状,颜色也更加鲜艳好看。
“可知道这胭脂是如何做出来的?”
刘掌柜苦着脸摇头,“小人悄悄问了另外几家胭脂铺的掌柜,他们也都不知道。”
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起,她叹了口气,“待会我会让人送些银子过来,接近年关,总要让大家过个好年。至于这盒胭脂,我先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等想到办法再告诉你们。”
“多谢姑娘体恤。”
苏不迟点了点头,又交待了他几句后便离开了。
在马车内,蕊黄闷闷的道:“姑娘,咱们手中也没剩多少银子了。若再补贴铺子里,只怕要周转不开。”
“无妨,若实在没办法就先将我那只金钗当了匀几百两送过去。刘掌柜一直替我守着这个铺子,不可亏待了他们。”
“那好吧,奴婢待会就去趟当铺。”
回到衔芳阁,苏不迟刚一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黑漆描金沉香木盒。盒子大概有手臂长宽,盒身上描绘了许多复杂精致的花纹,古朴大气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打开来一看,里面竟然是满满一箱子的珠宝,而且样样都价值连城。
蕊黄在旁边看着眼睛都快瞪出来,“这是从哪里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多?”
也难怪她会如此惊讶,就连苏不迟也都看呆了。这里面的东西随便拿出一件都够买下好几间的胭脂铺了。虽然之前钟翦送来的聘礼也相当昂贵,但都不如这一箱子来得值钱。
正在隔壁收拾的东西香浓听到动静,立即走了出来,“姑娘,你们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苏不迟指着那箱珠宝蹙紧眉头问。
香浓从没见过她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被吓了一跳,“这、这是方才攸宁姑娘送过来的,奴婢见您还没回来就先收下了。”
“以后不要随便收别人送来的东西!”
香浓浑身一颤,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奴婢知道了。”
蕊黄也被吓了一跳,轻声问:“姑娘,这箱东西有何不对吗?”
苏不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只要一牵扯到俞洵就能从心里涌出来一团邪火。此时看到香浓眼角上挂着泪珠,一下子也冷静下来了,“对不起,是我不该凶你。”
“是奴婢不对,是奴婢不该不经过您的同意就把东西收下了。”
“好了,快别哭了,你带上这箱东西随我来。”说罢,就往拥翠阁而去。
若有可能,她此生都不想再踏足这个地方。可是让她们来送还这些东西也不过是白跑一踏,倒不如省了这些功夫。
原本以为最起码也要等人进去通报过后才会让她们进去,可没想到攸宁见到她过来后只是简单的行了一礼便直接将她带到了俞洵的书房。
苏不迟踟蹰了半晌,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推门进去。
这间的书房极为简洁,除了几排书架和一些公文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阳光照进来,显得整间屋子看上去很是空旷。
她上前微微屈膝,态度客气却也疏离,“侯爷,那箱珠宝实在贵重,苏不迟愧不敢当,还请您将这些东西收回。”
俞洵正坐在书案后看一份公文,闻言神色很是平常,朝她招了招手。
苏不迟沉眸略做思量,心底抗拒但还是缓缓的走了过去。然而她才走到近前,俞洵忽然抓住她的手往怀中一带,她整个人顿时都缩进了他的身上。。
“你干什么?!”
她大吃一惊,慌乱的去看门口,害怕这一幕会被香浓和攸宁看到。然而仔细一瞧,屋子里哪还有其他人?
俞洵按住她想要起身的肩膀,将她冻得冰凉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当中,问:“你急匆匆的跑过来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苏不迟很不习惯这种亲近,想将手缩回来但几次都没有成功,冷着脸没有说话。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
苏不迟冷冷的道:“你此番不就是为了逼我来见你吗?”
俞洵也不生气,贴着她的耳朵语气亲昵,“等年后我会向祖母禀明纳你为妾,这是聘礼。”
“不!”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说出来这句话,“我不愿为妾!”
俞洵定定的看着她,脸上如同结了一层寒霜,眸光幽深。
苏不迟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咬住下唇,眼尾泛起了一抹红晕,“我不想谢姑娘还未进门就已经得罪了她,你强迫过我一次,所以这次能不能听我的.?”
最后这一句话,她说的格外没有底气。
“我不会娶她。”
“什么?”
俞洵却没有再回答她,用手指轻轻的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水,温润的指尖划过脸颊激起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的语气轻柔,如同在对待一件绝世珍宝,“别哭了,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