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俞洵,我恨你◎
“不迟聪慧。”
苏不迟勉强动了动嘴唇,他做了这么大一个局,又把彭副将支走,显然是有话想单独对她说。
“我想让你等会去和彭副将商议,就说我的伤势极为严重需要立即进城医治。”
“你为何不直接喝彭副将说,难道你不信任他?”
俞洵道:“不是不信任,而是军中人多眼杂,我不敢保证其中是否混有奸细。既然是做戏,自然就要做全套。”
苏不迟总感觉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既然是想将计就计,直接把他伤重的消息放出去引诱鲁老三来即可,为何还要多此一举?仔细想来想后,她忽然明白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道:“不行,我不同意!”
俞洵奇怪,“为何不同意?”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是想把回城的消息透露给鲁老三,好引他去官道劫你。鲁老三无论是想杀你还是抓你,势必都会带上自己的精锐,这样一来沙柳湾的防备反而是最空虚的时候。届时彭副将便可带人长驱直入大破水匪,我说的对不对?”
这根本就不是引蛇出洞,而是调虎离山!
“你身受重伤却没有大夫同行,鲁老三是不会相信的。”
他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剿灭水匪,而是没有办法再继续等下去。其实苏不迟也不是不能理解俞洵的决定,她只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个份上,不惜把自己的性命都赌上?
“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苏不迟的心猛地被人刺了一刀,顿时所有的情绪都退却下来。诚然这句话很是刺耳,但确实是事实。她缓缓收回自己的手,站起来道:“你说的对,我这就去找彭副将。”
营帐里死一般的寂静,僵持许久最后毫无疑问是苏不迟败下阵来,因为她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我答应你,不过我要和你一起去。”
走出营帐的时候,苏不迟看到俞曷横刀仍守在帐前。见她出来,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警惕的盯着四周。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都会询问一句俞洵的情况,可他没有,想来他应该也是知道内情的人。
俞洵定定的看着她,“你去了只会拖累我们,我无暇护你周全。”
“为什么?!”她宁愿和他同生共死,也不愿一个人待在这里。
俞洵错愕的看着她,目光沉寂了下来。
“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冒险一试。”他神色如常,但清冷的眸子却露出异常坚定的神色,坚定到让苏不迟心中发凉。
若真是如此,等彭副将回头再去救援的时候,他们那队人都性命难保,更何况他身上本来就有伤!
然而这时俞洵却忽然拉住了她,“苏不迟,只有你平安无事,我才没有后顾之忧。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活着回来。”
苏不迟走了过去,问:“俞洵的功夫如何?”
意思就是说他的功夫很好,看来她心里最后一个疑问也有了答案。以俞洵的才智,他不可能看不出那对老夫妻有问题,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是故意的,为的就是让这个计划看上去更加真是。
“嗯”
“我自有办法解决,但你不能去。”
看到他这副模样,苏不迟就知道自己肯定猜对了,紧紧握住他微凉的手,恳求道:“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你会有多危险?鲁老三知道你骗了他之后,很可能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俞洵斩钉截铁的道:“不行!”
她望着远处的天际,长吸了一口气。
俞曷古怪的看向她,不过还是道:“侯爷三岁便开始习武。”
“一定。”
按照计划,护送俞洵的马车会在凌晨出发。苏不迟看到有一个人穿了周大夫的衣服混在护送的队伍里,便知道这就是他的解决办法。
俞洵身上有伤,所以她在包扎伤口的时候特意多固定了几层,但这样也无法防止伤口不会崩裂。她拿出一瓶金疮药,道:“这是我重新调配过的,伤口若是裂开便撒在上面。”
俞洵接过,系好腰带后回身在她的眼尾处落下一吻,呢喃的道:“等我回来。”
说完,掀起帐子走了出去。
马车消失在苍茫的夜色当中,苏不迟提着一颗心坐在灯下。大约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彭副将带了大队人马也悄无声息往沙柳湾而去。整个军营顿时安静下来,空荡荡的宛如鬼域。
她就这样一直呆坐,眉头从方才起就没有松开过。对她来说现在的每一刻都是煎熬,可偏偏能做的只有等待。
从凌晨到天亮,度日如年。终于当太阳悬在山峦之间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欢呼声。苏不迟从半死的状态瞬间活了过来,跌跌撞撞的跑出去就看到俞洵站在柔和的晨曦之下,容颜清雅。他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但好在平安的回来了。
苏不迟再也顾不上还有许多人在场,猛的扑进他的怀里,“俞洵,我恨你!”
恨他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从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亦恨他没有经过自己的允许就强势的闯入她的生活,更恨自己会情不自禁的深陷其中。
“对不起。”
她哽咽道:“如果还有下次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俞洵笑了起来,一如破晓而来的万丈光芒,“好。”
此次剿匪不仅抓了近九成的水匪,连鲁老三也被擒获。不过他们也有许多人受了伤,苏不迟先让人把伤员分成急缓两类,优先处理那些伤重的人。她和周大夫忙的昏天黑地,幸好后来俞洵又找个两个人来帮忙。不过饶是如此,等全部处理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她累得实在走不动路,直接坐在医帐外的一块空地上休息。
今夜月明星稀,俞洵下令设宴犒赏,不远处的篝火已经燃烧起来。苏不迟缓了一会后便想回去幻神衣服,再去和他们一块庆祝。
这时,这个小将士犹犹豫豫的走了过来。苏不迟认识他,他是进宝的同乡,之前见过两次,“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神情凝重,“小苏大夫.你随我过来一下。”
进宝的尸体安静的躺在后面的帐子里,苏不迟有一阵的恍惚,觉得眼前的场景都不真实起来。明明昨天还在一起说说笑笑,可现在他却躺在这里没有半分生息。眼泪刹那间模糊了视线,“怎么会这样?”
那小将士道:“进宝听说俞将军伤重需要转移,便自告奋勇前去护送。彭副将不许他去,可他对我说他十分敬佩俞将军,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所以还是偷偷的跟了去。结果不小心被那群水匪的流矢射中要害,当场就没了。我看你们的关系要好,想着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一声。”
苏不迟想要道声谢,可早已泣不成声。一天一夜精神都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乍一听到这个噩耗,她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被什么人及时扶住了。
“将、将军?!”
俞洵眉头紧促,看了看她,又看了眼进宝的尸体,“你认识他?”
良久,“他是我的朋友.”
俞洵把她带回了自己的营帐,打了盆水来替她擦了擦脸,轻声道:“进宝的尸体我会派人送回他的家乡。”
苏不迟木然的点了下头,“我还答应了他,要替他娘去看病呐。他一直都想出人头地,好给他娘和哥哥撑腰,没想到现在却再也做不到了”
“你想什么时候去,我都陪你。”俞洵眸色一痛,将她按在怀里,“苏不迟,你别这样,想哭就哭出来了。”
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溢出来,苏不迟满脸泪痕,痛哭的将头深深的埋在他的胸口上,单薄的身子不停的发颤,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战场的残酷。
过了好久,俞洵见她稍微缓过来了一些,才道:“你可听说过五年前的壕城之战?”
五年前北边的匈奴来犯,主帅挛禔恪带领十万大军连破三城之后直奔壕城而来。壕城是大虞的门户,若壕城失守,匈奴便可直入中原。当时驻守在壕城的人是镇国公沈毅,他带领五万将士誓死抗敌,苦战一月之后终于鸡腿了匈奴。那场战役极其惨烈,五万人最后活下来的不到三千,就连镇国公的两个儿子都全部战死。
苏不迟不知道他为何忽然说起此事,道:“听说过。”
“我当时就在壕城。”
苏不迟一愣,呆呆的看着他。
“当时太后娘娘想要我入仕,我不愿意便私自跑去了壕城。我隐瞒身份,在镇国公的手下当了一个百户。那日镇国公预感匈奴可能要攻城,派我前去雍城送信,结果我刚到就遇到挛禔恪。雍城兵力不足五千,很快就失手,我躲在地窖里才没有被找到。挛禔恪命人搜刮了城内值钱的东西之后,下令屠城。”
那一日的雍城宛如人间烈狱,不断的有人在死去。哀嚎声响彻天空,血铺满了整条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