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今天是进宝的头七,你好歹让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功过相抵,确实不算太差的结果。
这时,俞洵忽然拔下了她头上的发簪,满头的青丝瞬间披散下来。
苏不迟不解的看着他,“你拔我簪子做什么?”
俞洵低低的笑了起来,“你可知方才我一回来就看到你在竹林时,心里有多高兴吗?”
她老脸一红,干咳了声,“你这是在调戏我?”
“你觉得呢?”月光下他容颜如玉,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引诱着人不断沉溺。
苏不迟忙定了定神,道:“我来事有正事想和你商量,再过几日便是进宝的头七,我想去祭拜一番。”
俞洵闻言,蹙眉思索了一会,道:“也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端王那边还需人时时盯着,你不用还陪我跑一趟。”
然而就在这时,李缓忽然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脸色异常凝重。他在俞洵耳边低语了几句,顿时俞洵的脸色亦是一变。
俞洵浅笑,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怎么会?”他特地将今天得公务都提前处理完了,就是为了好陪她一起去。
一边清醒,一边沉沦,宛如饮鸩止渴。什么时候她竟变得如此当断不断了?
这天晚上苏不迟睡得很不踏实,意识一直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四更的时候才睡沉过去。但是天才亮,好几只云雀便聚在廊下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停,生生把她吵醒了过来。这下子再也没有了睡意,她索性披衣而起,倚在窗前看庭院内的景色。
“上车吧。”
外头阴沉沉的,下起了绵密的春雨,墙角的海棠洇湿之后反而更加娇俏。她听着屋檐上滴落的雨声,想出了昨夜的事情之后该如何再去面对俞洵?
一连几日都在下雨,但到了要出发的时候天反而晴了。原本以为俞洵不会来,但看到他站在马车旁边的时候,苏不迟还是很高兴,不过同时也有几分尴尬,“那个.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凌虚塔是前几年皇上下令在祉江边建的一座塔楼,里面放着自开国以来三十六名臣的画像,用来表示皇上对贤臣的敬佩和渴求,最主要的是凌虚塔当年是太子负责监造的,现在却忽然倒塌了。
苏不迟也是一笑,扶着他伸过来的手上了马车。
然而她想来半天也没有理清头绪,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又把窗户关上了。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说罢,苏不迟转身便往竹林边走去。
“昨天晚上凌虚塔倒塌了。”
然而这时俞洵却拉住了她,她下意识的回头一看,目光正好和他的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暗潮汹涌,周围的风似乎也缓了下来。也不知是俞洵身上的酒气醉人还是因为果子酒的后劲太大,她的意思也跟着朦胧起来。
回到衔芳阁后,她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懊恼自己方才的举动,更不敢想如果没有清醒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既然答应了你,怎么能食言呢?半天而已,不打紧。”
苏不迟意识到事情不对,问:“发生什么事了?”
值得庆幸的是,俞洵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里,翊卫营积攒了许多的公务没有处理,他一直忙于处理公务,有时甚至没空回来,不过攸宁每天都会过来和她说一嘴俞洵的行踪。
然而就当俞洵的唇即将贴上来的时候,苏不迟猛地惊醒,一把推开他急急的后退了两步。所有旖旎的气息霎时消散,她不敢去看俞洵的表情,丢下一句“我该回去了”便仓皇逃走。
烛火闪烁了一下,带着她的影子也飘忽不定。苏不迟自嘲一笑,“你可还真是可笑啊.”
苏不迟其实有些不理解为何要和她说这些,不过她每回都是听着,不做表态。
俞洵抱歉的看着她,“不迟,我.”
“你赶紧去吧,大事要紧。”
俞洵点头,对李缓道:“你随不迟一块去。”
“是,侯爷。”
虽然凌虚塔倒塌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苏不迟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件事情的漏洞实在太多了。建造凌虚塔时所用的木料全都是上好的湖柳木,怎么可能说塌就塌?若说有人偷工减料,可这是太子亲自督办,谁又有那个胆子敢在这上面动手脚?
车外传来了李缓的声音,“姑娘有所不知,不是木料的问题,而是因为土质。凌虚塔建在祉江边上,那里的土质本就松软,长年被雨水冲刷后可能造成了地面下沉而至坍塌。”
“可若真如你所说,当初在建造的时候太子殿下应该就已经想到了这个问题才对。”
李缓沉吟了一会儿,“属下之前确实听人提及凌虚塔在建造时,台基比一般的塔楼要深几寸,具体的原因还要等工部的人调查过后才清楚。不过太子殿下有没有罪,有多大的罪,还是要看皇上的定夺。”
苏不迟明白他的意思,凌虚塔一倒,皇上势必会追究太子的责任,可追究到什么程度就不一定了,也有可能会借此机会直接废黜了太子。天家之事,哪怕是血缘至亲之间也充满了算计。
马车停在了一条巷子口,这里的路太窄车进不去,只能步行。苏不迟今日仍是做小苏大夫的打扮,所以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带了人径直往里面走去。
住在这里的都是贫苦的百姓,院墙建得又低又粗糙,能够直接看到院子里面,有时候还能闻到一些人家中鸡鸭的屎臭味。苏不迟远远看到前面有一户人家的门口挂着白幡,刚走了过去就听到里面有人在大声吵闹。
“当初你们为了把进宝送去军营,找我借了十两银子。我是看在大家都是亲戚的份上,才答应借给你的。原本想能帮你们一把就帮一把,可谁想到进宝就这么死了。弟妹,你不要怪我不讲情面,只是这十两银子也是我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的,你总不能让我打了水漂吧?”
苏不迟透过院墙看到了一个满脸油光的中年男子,在他的对面有一个容貌极为憔悴的妇人,正歪坐在椅子上哭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那妇人身边站在一个年轻男子,看他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样子,右腿应该是有旧伤。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像极了那日在她娘的灵堂之上。李缓脸色阴沉,便想上去教训那中年男子一顿,但被苏不迟拦住了,她倒要看看这些人的嘴脸究竟能恶心到什么程度?
那年轻男子的脸色也很憔悴,强打起精神道:“四叔,只求你再宽限我两日,等过几天我卖了手头上的这点存货定把钱给你送过去。”
李缓低声道:“奇怪,侯爷派人送进宝回乡安葬时,一同给了陈家五十两银子。”
普通的将士若是战死,户部统一发放十两葬银,剩下的四十两是从俞洵的私库里出的。
苏不迟皱起眉头,冷冷的盯着院内的情形。
那中年男子嗤讽道:“招财,你哪些破烂能值几个钱啊?怎么?你有钱还给刘家,就没钱还给我?你打量着我好欺负是吧?”
“四叔,我哪敢啊?原本咱们说好到今年年底,连本带利一共还你十四两银子,这不是还没倒时间吗?更何况那银子是用进宝的命换来的,我哪能动用?是刘七叔硬从我手上抢去的。”
借十两还十四两,行息比得上印子钱了。苏不迟强压住自己的怒火,继续往下看。
“我不管!你今天要是不要银子还给我,那我就不走了!”
招财哭求道:“四叔,今天是进宝的头七,你好歹让他走完这最后一程。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先宽限两天,我一定会把银子还给你的。”
那中年男子笃信招财就是有钱不还,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院子中央,妥妥一幅无赖的模样。
苏不迟看了李缓一眼,李缓立即会意,带了人冲进去,一脚就将那中年男子踹翻在地。
那男子平时应该是在此地横行霸道惯了,还没站起来便大骂道:“哪个不要命的王八羔子敢动.”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一把闪着寒光的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李缓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说谁是王八羔子?”
李缓带来的人都是上过战场的,身上都有一股杀气。那种中年男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吓得腿软,立即不敢再蛮横嚣张了,“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招财看到这一幕也傻眼了,半晌才哆哆嗦嗦的问:“请、请问诸位大人有有何贵干?”
苏不迟走了过来,放柔了语气,道:“我姓苏,是进宝的朋友,你就是他的哥哥招财吧?”
招财忙不迭的点头,“是是是,小人正是招财。”
“今日是进宝的头七,我来是想拜祭一番,不知是否方便?”
招财已经有些恍惚了,哪里还会说不行,忙引着她往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