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只是朋友
赵执信奉命带诸位师弟巡视寒苍峰。
此处是剑尊修行之所,寻常无人敢来打扰,就连巡视弟子都只是远远地绕峰行走、不敢离得太近,生怕惊扰到剑尊。
本来只是日常巡视,却不料今日居然真的遇见了两个人。
虽然在任绎和燕尔两人面前端的架势挺足的,但实际上别说众位师弟了,就算赵执信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很是措手不及,结果非但没有及时驱赶不说,还惹得剑尊亲自到场。
思及此处,赵执信只觉万般懊悔。
若是早知会惊动到剑尊,他们必不会与这两人废话,早就直接动手将人驱离此地了。
这时候再后悔已经无济于事,赵执信深深俯首、准备向剑尊请罪,但是他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一道如霜雪般的声音——
“你终于来了。”
这个声音?!!
这音色并不算熟悉,但是赵执信还是瞬间分辨出了说话之人,也因此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能?!怎么敢……?!!
赵执信入门的时候,剑尊就已经是剑尊了。他搜遍记忆,也没有找到一个敢这么直白地对剑尊表示不满的人——便是掌门都不敢如此做。
寒苍峰顶常年大雪覆盖,就连山脚下也总是带着丝丝寒意,又有剑气纵横,以至于方圆数十里都是近乎生机隔绝的死寂。可是这一刻,草木萌芽、生机勃发,赵执信眼睁睁的看着翠色的嫩芽从地面钻出、不多一会儿就变做了一片葱茸,甚至有星星点点的花点缀其中……是赵执信从未想到自己会在寒苍峰见到的场景。
青年那略显苍白的面容和精致昳丽的五官映入眼中,赵执信只能朴素地再一次感慨“好看”,这形容早在一开始刚刚见到对方时,他已经在心底用过了。
让赵执信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接下来发生的事。
赵执信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事实上因为太过震惊,他这一刻连想法都是空白的。
但是旋即,赵执信就看见了更不可思议的场景。
这一点倒也不奇怪,剑尊虽然为人冷淡,但却并不是个脾气暴躁的人,甚至太初门下曾有不少弟子都得过他的指点。
他实在是太想知道了到底是何人,仅仅靠一个皱眉、就让剑尊做到这种地步?!
好半天,赵执信才迟钝地意识到剑尊他在笑?!剑尊他居然笑了?!!
眼前的场面映入眸中中,但是大脑却像是无法理解一样,一时没有给出反应。
只见剑尊轻轻抬手,那只修长有力、大多数时候都是执着剑的手,掐起决来也极为好看……只一瞬间,周围的环境就由寒冬变为了春日。
赵执信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剑尊只站在此处,高阶修士的威压和剑意混杂,已经足以让此处空间变得压迫感十足,就连赵执信也并不舒服,更遑论他人。那个修为薄弱的小姑娘已经脸色青白,这情况,青年护着幼妹似乎理所当然。
剑尊并未因此动怒。
一片鸦雀无声的死寂中,赵执信近乎无意识地、将视线放到剑尊对面的那个青年身上。
只见剑尊对面那青年丝毫不觉得自己得到了怎样的优待,他甚至稍稍皱了眉,将身侧的小姑娘护到了身后。
但是他今日的惊愕却远远没有到此为止。
赵执信理解,却又不能理解这作为。
错愕之间,他竟一时忘了尊卑,猛的抬头,却见剑尊那宛若凛冬般常年覆着寒霜的面容上,竟带着一丝笑意。
那迫人的威压和剑意早就被主人妥帖地收敛起来,但是还维持着跪迎剑尊的太初弟子却无人敢松口气,大多数人甚至连呼吸都摒住了。
但是他不理解的是,那可是剑尊啊!!
修士修行汲取天地之灵气,并无相貌丑陋不堪入目者,但即便如此,这误入禁地的兄妹二人相貌也是极出挑的,特别是其中的兄长,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对方格外得天道几分用心,才能有得如此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
只是那是一种昳丽又明亮的长相,与寒风霜雪并不相衬,似乎是因为受了伤,比常人要苍白许多的面容上缀着些零星的血迹,越发让人不忍心将他置于如此境地,好似只有眼下这生机勃勃的盎然春日之景才是他该在的地方。
赵执信忍不住想,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剑尊才将此处的环境变成眼下的场景吗?
正被他注视着的青年似乎若有所感、偏头看过来了。
四目相对,赵执信忍不住屏息。
那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只似有若无的一眼,就让人心神都忍不住跟着动摇。赵执信忍不住想,为什么他刚才没有发现呢?他又恍惚忆起,从见面到刚才,对方一直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注视着他。
他忍不住生出了一点设想倘若对方从一开始就这么看过来……
那晃神也不过一瞬间,赵执信很快就察觉,另一道目光也随之落到了自己身上。
那其中并无什么特别的意味,似乎主人只是淡淡地一瞥,但深重的压力还是让赵执信心底一颤、冷汗一瞬浸透了衣衫,他仓促低头,不敢再随意打量。
任绎?
这弟子刚才从就一直看着他,他还以为对方有什么话要说呢,结果他看过去,对方却没了下文。
明明他还特意让作为对方同宗门前辈的剑尊小号鼓励(?)了一下,但……好像起了反作用?
想到这里,任绎又忍不住多看了小号两眼。
他觉得“自己”的表情挺温和的啊,完全不像那种打孩子的严厉家长,怎么就把人吓成这样?
“剑尊有旧友来访,暂住寒苍峰”的消息由赵执信几人禀报掌门。
虽然能见到剑尊是幸事,但所承受的压力也非比寻常,几个弟子离开时都有些狼狈。再加上今日的所见所闻实在是他们此前都想未想过的,在离开了寒苍峰好一段距离,沉默还在众弟子中蔓延,倘若仔细看,每个人眼中都有些恍惚,像是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走出一段之后,队伍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像是看见什么极不可思议的场景,发出动静那弟子开口都有些磕巴“赵、赵师兄!”
赵执信皱眉,下意识的就要斥责这么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但是等循着师弟的目光看过去后,连他自己也没了声息。
那方向的尽头是一座耸立的高峰,山巅的积雪终年不化,寒风肆虐、一片素裹,是谓“寒苍”。但凡见过这山的人都知道,寒苍之“苍”并非苍翠葱茏之苍,而是天地苍茫、满目苍凉的苍,仿佛那山峰主人剑意笼罩之下无半点生机活物。
可是此时此刻,这座陡峭又死寂的山峰上,冰雪消融,自山脚往上、一点点染上了盎然的绿意。融化的积雪化作流瀑冲刷而下,水雾氤氲、在日光的照耀下带起了一道环状的虹晕……
整座山峰像是活过来一般。
这动静惊动了大半个宗门,赵执信恍惚察觉到好几道灵力向着这边聚集而来。但是碍于寒苍峰主人的威名,纵然山上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也无人敢以神识灵力窥探,只能在周围盘旋。
而从头到尾完整目睹了这一系列变化的赵执信等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般震撼到让人失语的场景之下,一切的语言描绘都变得苍白无力。
在这极致的寂静之下,吞咽声格外清晰,赵执信一时竟分不清那是自己的、还是身旁师弟的。
又过了好半天,有人颤声喃喃“……旧、友?”
这是剑尊刚才对对方的身份介绍。
可是真的会有人为“旧友”做到这地步吗?又或者是何种“旧友”才能让剑尊如此大动干戈?
赵执信也不相信那两人之间会是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形容的关系,但是他还是严厉的看了出声的师弟一眼,肃容“慎言。”
不管来人与剑尊到底是什么关系,都不是他们这些弟子可以置喙的。
赵执信这会儿又庆幸了起来,幸好在禁地看到那两人时没有直接动手,要不然此刻还不是要如何收场。
另一边,被师兄如此警告了一句的师弟也知自己失言,忙讷讷应是。
不过往好处想,剑尊闹出这么大动静,他们想要禀报掌门也不必到主峰上去了。
恐怕这会儿大半个宗门的长老都在往寒苍峰赶,他们多半要半途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