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骄傲
其实,俞锐那点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俞泽平表面装严肃,内心对顾翌安却一直都很认可,甚至比起自己儿子那又倔又刺儿的性格,他还是更喜欢顾翌安的踏实跟稳重。
饭菜悉数上桌,俞锐摆好碗筷,那边俞泽平和顾翌安茶也喝得差不多了。
刚好,新闻联播结束,电视里也开始直播中秋晚会的歌舞节目。
喝了会儿茶,也不知道聊了些什么,俞锐倒是发现老院长心情明显变好,临上桌前还把自己珍藏多年的酒给拿出来,说是要跟顾翌安喝一杯。
可俞泽平身体不好,尤其禁酒,俞锐不得不出言提醒他:“我们喝倒是可以,但你肯定是不能喝酒的。”
沈梅英也不让他喝,母子俩给他管得死死的,俞泽平脸上好不容易挂点笑意,都还没上桌就先垮一大半。
顾翌安笑笑,缓和说:“没事,也不一定要喝酒。”
说完,他冲俞锐使了个眼神儿,让俞锐把酒放回去。
到底是过节,还是顾翌安第一次到家里来,俞锐犹豫片刻,也不想扫了老院长兴致,最后勉强同意他喝一小口。
“喜欢吃就行,我还就怕不合你口味。”沈梅英松口气,笑得很和蔼。
顾伯琛和秦薇在顾翌安很小的时候就定居到美国了,夫妻俩一个是神经生物学家,一个是遗传学家,都在大学研究所工作,还都事业心极强。
他话说一半时,顾翌安皱了下眉,手从桌子下方伸过去,拉了下俞锐衣袖,暗示他少说两句。
“不行,我不同意!”俞泽平话都没说完,俞锐立刻打断他。
“那你——”沈梅英还要说话,俞锐不乐意了,赶紧出声打断,“干嘛呢老教授,查户口呢?”
俞泽平还站着,俞锐脸上也不见有任何松动,父子俩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无声地对视,眼神都是冷硬的,俩人都在较劲,谁都不肯让步。
俞泽平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还在接着说:“您要有那时间,种种花养养草,不好吗?”
他们三个本来也要举杯的,俞泽平摆了下手,又让他们全部都坐回去。
“是这样的——”才刚开口,俞泽平表情和眼神很快就变了。
俞锐动都没动,也没看顾翌安。
“我就随口问问,你看你,紧张什么。”沈梅英瞪他一眼,也不问了,老实吃饭。
俞泽平敛眉觑他一眼,脸上不但没笑,眉宇间还透着一点不怒自威的严肃跟认真。
尤其俞锐那身刺儿已经冒出来了,根本压都压不住。
“俞锐!”出声的是沈梅英,“少说两句。”
看他这样,顾翌安赶紧站起来,虽然不知道什么个意思,可俞锐也坐不住了,甚至连沈梅英最后也跟着站起来。
她又盛了一小碗汤给顾翌安,试探性地问:“父母身体还好吗?”
这会儿话头被俞锐岔开,俞泽平突然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杆,然后徐徐放下手里的筷子。
他先是跟沈梅英对了个眼神,接着站起身,端起手边的那杯果汁。
沈梅英见状赶紧打圆场:“先吃饭,先吃饭,一会儿菜都凉了,别的事等会儿再说。”
他们仨儿在这儿说半天,老院长备受冷落,除了闷声吃饭,一直就没插上话。
“都挺好的。”顾翌安接过汤碗说。
难掩兴奋,他说:“基地那边上周通知我,希望我能回去担任他们的技术顾问——”
原本还温馨和睦的氛围,瞬间说变就变。
哪能不合口味,顾翌安扫眼满桌饭菜,连他忌口的东西都一点没有。
等他们都坐下,俞泽平扫眼仨人,这才开口:“翌安呢,我跟你妈妈也见过了,刚好这会儿你们都在,有件事呢,我也趁着今天就一起说了。”
“应该暂时没这个打算。”顾翌安淡淡笑着说。
俞锐看他爸连范儿都起了,还开玩笑说:“什么个意思?果汁也要走一个?”
自从生病过后,俞泽平就跟老小孩儿一样,时不时地闹点脾气,俞锐平时可以哄着惯着,他爸想怎么都行。
他瞪着俞锐,气得牙关都咬紧了,脸黑得难看,连呼吸起伏都明显开始变快。
嘴巴动半天没说话,最后发泄似的,俞泽平将另只手握的筷子也扔桌上,菜汤被砸得乱飞,连顾翌安身上那件白衬衣都染上好几处油点。
“啪——”地一声,俞泽平一巴掌拍桌上,满桌碗碟都震得发响。
可回基地这事儿在俞锐这里根本用都不用问,没可能,也没商量。
沈梅英夹多少,顾翌安吃多少,而后看着沈梅英,眼神温和,语气诚恳地说:“很好,老师做的菜很好吃。”
满桌菜基本都是按顾翌安口味做的,沈梅英坐旁边,陆续夹了好几道菜放他碗里:“来,尝尝老师的手艺,看还合不合你口味。”
“还是一直都在美国,没想过回来吗?”沈梅英又问。
顾翌安心里默然一阵失笑,平时跟俞锐吃饭挑食也就算了,在俩老人面前,他要还这么挑剔,那也太不礼貌了。
俞锐挑了下眉,靠着椅背,还是笑着问他爸:“什么事啊,怎么突然这么严肃?”
俞锐看着他爸,表情都没变,平静地又补了句:“等会儿说也一样,我就一个态度,这事儿不行,你想都不用想。”
于是,一家人齐齐整整举杯走一个,又都全部换成了果汁。
大概是顾及到还有顾翌安在场,俞泽平也没再坚持,他瞪眼俞锐,鼻子用力“哼”出一声,才扯着裤腿重新坐下。
明明刚还闲散地靠着椅背,心情愉悦地跟他爸开玩笑,这会儿俞锐脸色陡然沉下去,说出口的语气甚至带着不可商量的果决。
老教授脸色也变了,叹口气,起身去拿了湿纸巾过来给顾翌安,让他擦擦衣服上的污渍。
顾翌安摇头跟她说没事。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跟另外俩人不存在似的。
倔劲儿上来,谁都拉不住,俞锐看着他爸又说:“实在不行,你就跟王伯李叔他们早晚出去打打太极,钓钓鱼遛遛弯儿,您都这岁数了,还瞎折腾什么!”
俞锐这话出口,连脾气向来温和的沈梅英,眉头都忍不住皱起来。
有好几秒,所有人都在沉默,屋子里除了电视发出的那点声音,再没人出声。
俞泽平从满脸气得通红,到逐渐开始变白,他眼神凛冽,死死地瞪着俞锐,撑住桌面,双腿晃悠着站起来。
眼底都是猩红的,俞泽平指着俞锐,整条胳膊都在抖。
怒火中烧,情绪堵在胸口,他重重地喘了两声粗气,最后猛拍桌子,冲俞锐吼出一句:“我是老了,不是死了,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同意不同意!!”
说完,他扶着额头,另只手撑着椅背,人都快有些站不住。
顾翌安赶紧起身,沈梅英站得近些,快一步过去把人给扶住,俞泽平站稳后,胳膊一抬将沈梅英给掀开,背过身说走就走。
书房门“哐”地一声,重重关上。
俞锐垂眸没说话,又坐了一会儿,他也起身走出客厅,去了外面小花园。
好半天,沈梅英站在桌边,看眼房门紧闭的书房,又看眼客厅玻璃门外的俞锐。
重重一声叹息,她对顾翌安说:“好好一顿团圆饭愣是被这父子俩给搅和了,唉,好不容易让你来趟家里”
“没事。”顾翌安拍拍沈梅英后背,试图传递一点安慰。
他看向书房,眉心微蹙,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说:“老师你要不还是去看看伯父吧,顺便帮他测一下血压,我怕他情绪太激动,身体会吃不消。”
“行,那我去看看,俞锐那边.”沈梅英又往外面瞅了眼,丈夫儿子一脉相承的臭脾气,都是难啃的骨头。
顾翌安轻声说:“没事,俞锐那里,我去说。”
——
天早就黑透了。
夜空明亮清透,连淡淡稀薄的云层都没有,繁星闪烁,满月挂在树梢,似远似近。
清辉朗朗,秋风阵阵地吹着。
俞锐立在花园旁边的台阶上,身后,客厅灯光透过玻璃门往外倾洒出来,勾出他的剪影,又延伸到脚下随风摇晃的花花草草上。
很快,剪影一道变两道,顾翌安走到他旁边。
影和人,双双并排而立,俞锐垂眸看着,沉默半晌,他低声开口:“抱歉翌哥,害你连饭都没吃完。”
顾翌安看他一眼:“跟我不需要说抱歉。”
微顿两秒,他又说:“可你不该那么跟老院长说话,就算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带着刺也会伤人。”
俞锐抿了下唇,说:“我知道”
刚也只是气上头了,这会儿在外面站着冷静了小半天,俞锐饭桌上那点情绪早就被路过的冷风吹散得差不多了。
“可我还是不能同意他去基地。”在这件事上,俞锐依旧坚持。
因为涉密的关系,俞锐并不完全清楚俞泽平在基地具体是做什么工作,但他是医生,他很清楚,俞泽平之所以会得肝癌,跟他的工作环境不无关系。
当初俞泽平又是手术,又是放化疗,连续治了近五年,还得亏发现的时候是早期,沈梅英又护理得格外精细,俞泽平这才安安稳稳地挺过来。
可今时不同往日。
别说俞泽平身体刚好没几年,根本经不起折腾,单就老院长如今七十多岁的年纪,俞锐也不可能同意。
这些俞锐不说,顾翌安也能理解。
小时候,他们都在长辈们细细的叮咛和照护中长大,可当他们真的长大了,某一天回过头来,好像瞬间才惊觉父母已经老了。
像是父母和子女之间总会有的一场交接,于是不知不觉地,一家之主的位置,悄然无声便移交给了下一代。
衰老和死亡,这样的话题避无可避,总是会让人生出无限的惆怅。
俩人就这么站着。
许久沉默,顾翌安忽又开口:“虽然我对俞院长工作的领域不太了解,但我想,在那片天空下,俞院长一定也是别人仰望的存在。”
顾翌安的这句话,不禁让俞锐一怔。
他虽然总是老院长老院长地叫,却早就只当个称呼,甚至还带着几分调侃的意思,根本不像别人叫声俞院长,心里多少都还带着些许敬意。
俞锐还在愣神,沈梅英也推门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胡桃木的旧箱子。
“老师,伯父身体还行吗?用不用我再去看看?”俞锐张嘴半天也没出声,最后还是顾翌安替他问的。
“不用,”沈梅英摇头说,“让他自己待会儿吧,我刚去看了,你伯父就是气性大,身体挺好的,没什么事。”
花园边上摆着两张藤椅和一张圆形茶桌,沈梅英走过去,将手里的箱子放茶桌上。
俞锐迈步跟过去,问:“这箱子是干嘛的?”
沈梅英扭头,还一脸神秘地冲他笑笑,说:“这是你爸的宝贝。”
“宝贝?什么宝贝?”俞锐有些纳闷儿,他从没见过这箱子,也不记得他爸有什么收藏的爱好。
沈梅英没再说话,她从衣服兜里拿出一把钥匙,随后打开箱子上面那把铜锁。
锁扣一解开,沈梅英掀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叠泛黄的厚厚的资料。
俞锐接过去一叠,沈梅英又从箱子里拿出另外一叠递给顾翌安。
她曲腿坐到其中一张藤椅上,跟他俩说:“这些都是俞锐读书时候的考试试卷,还有他每期期中考期末考的成绩单。”
接在手里才翻两页,顾翌安就看出来了。
从小学到高中,俞锐每一学期的,大考小考期末考,全部数学试卷和物理试卷都有。
甚至还按年份按顺序依次装订起来,单就这一点,便足以看出收藏的人有多用心,多宝贝这些东西。
可因为时间太久,翻到小学试卷的时候,卷面上很多字迹都快淡没了,只剩下成绩栏里,红墨水写下的大大的100分。
每张试卷全都是100分。
正如以前俞锐跟顾翌安说的,他参加的考试从来都是拿满分,无一例外。
但这些俞锐从没见过,从小学到大学,俞锐参加的考试太多了,数都数不清,考完试的成绩单跟试卷,他向来都是随手一扔,根本就没当回事。
“我爸他保存这些干嘛?”俞锐捧着厚厚的一叠试卷,来回翻了几页,很是惊讶。
顾翌安抽出其中一页给他:“可能,是因为这个吧。”
和别的试卷不同,这一页是专门被塑封过的,俞锐接在手里,顿时一愣。
这是箱子里唯一的一张语文试卷,不过试卷并不完整,只有最后那一页的作文纸。
那页作文题目是《我的父亲》。
俞锐只看一眼,顿时就有些无语:“我还写过这个?这小学几年级的作文啊?”
沈梅英坐在椅子上,温和地笑了声:“你爸最宝贝的就是这个,以前去哪儿都揣兜里,还见人就拿出来显摆。”
“显摆什么?我语文可没考过满分啊。”俞锐摇头失笑。
他轻扫卷面,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视线很快又倒回去,落在中间某一行字上——
我的父亲,他是点亮星星的人,也是世界上最浪漫的人。
这话自己看着都尴尬。
轻嗤一声,俞锐顿时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他小学一年级时候写的。
他小时候学习比别人快,老师对他要求也更高,别人还在学一年级的课程,他的课本早就跳了别人好几级。
所以同班同学都还在学组词造句,语文老师就已经开始盯着俞锐写作文,每周一篇,还非让他用什么比喻拟人的手法,不能老是干巴巴地记流水账。
这页的作文卷面太旧太破了,上面的褶皱也很深。
就像沈梅英说的,薄薄一页纸被人无数次折叠,又无数次打开,面上还沾了水渍油渍,导致好多字都被晕掉,根本就看不清全文。
大概是想永久地保存下来,俞泽平还特意找到一家照相馆,把这页试卷给塑封起来。
思及此,俞锐喉咙瞬间一哽。
尽管心知肚明,可顾翌安还是看了俞锐一眼,随后故意问沈梅英:“老师,为什么这里面只有数学卷和物理卷?”
“那还不是你伯父的私心。”沈梅英笑着说,“从俞锐开始说话起,你伯父就开始教他识数认字,俞锐才两岁,他就开始教俞锐速算跟心算。”
说起这些,沈梅英心里不无骄傲。
她说俞锐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五岁还没上学的时候,俞泽平就已经教会他解中学数学题,到十岁的时候,俞锐甚至连大学数学跟物理都学完了。
半是回忆,半是感慨。
沈梅英手里翻动着俞锐的成绩单,视线微垂,眼神渐渐变得柔和,连说话的语气跟神态都染上些许宁静悠远的味道。
“我记得,伯父以前是希望俞锐学物理是吗?”顾翌安又问。
“是,”沈梅英点点头,“俞锐的爷爷就是最早一批研究核动力还有核物理的,俞锐的父亲也是,他存了私心,一直都希望俞锐也能去学物理。”
他俩一句接一句地聊,俞锐却始终没说话,只是忽然觉得手里那叠试卷变得格外沉重,好像他双手捧着都有些接不住。
直到此时,他才认认真真地,重新翻开那些被他爸当做宝贝一样保存起来的试卷,然后一页一页地往下看。
沉沉一声叹息,沈梅英抬眼望向俞锐,说:“你爸虽然嘴硬,从小也没怎么当你面夸过你,可他对你的期望一直很高。”
“甚至有次喝多了酒,他还拍着胸脯跟别人嚷嚷说,‘我俞泽平的儿子,以后一定是我俞家人最大的骄傲’。”
眼眶一热,俞锐阖上手里的试卷,放回到桌上,沈梅英把试卷又拿回去,重新按顺序放回到箱子里。
忽地,她抬起头,问俞锐:“你还记得你高考结束那会儿,你爸有两个月都没怎么回家吗?”
俞锐当然记得,当初他拒了华大物理系保送,重新回去参加高考,那是连父母都瞒了的。
后来高考录取通知书下来,俞泽平震怒,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最后一甩手就走,不仅走,还是带着行李箱走的,
那段时间,俞锐打电话发消息,俞泽平一概不接不回,丝毫不待见他。
可除此之外,俞泽平也从没提过让他复读或者重考的事,甚至连反对的话都没说过。
俞锐那时候也只当他爸是对他先斩后奏的行为不满,并没有想太多。
这会儿沈梅英提起来,他还微微有些诧异:“当时你不说他是出差去了吗?”
“出什么差啊,大学都放暑假了,他上哪儿出差?”沈梅英反问一句,而后摇头失笑。
“你爸那是独自疗伤去了,他那段时间一个人跑回基地呆了足足两个月,听人说,他那阵子也不说话也不笑,每天就在基地里遛弯。”
“后来他回来,当天晚上就让我给他找了这么个箱子,把你这些试卷跟成绩单全部都放进去,锁了起来。”
微顿片刻,沈梅英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说话声音也染上哽咽:“之后这么多年,虽然你爸嘴上从来不提,但我好几次都见他偷偷拿出来看,看完又再偷偷地放回去。”
和顾翌安出生在医学世家一样,俞锐自小也是出生在科研世家,俞锐的爷爷俞淮恩是最早的工程院院士,俞泽平虽不及父亲的成就,却也没让老爷子失望。
但他到底还是心有不甘,不甘自己能力有限,也不甘俞家人自俞淮恩之后,再也无法青出于蓝胜于蓝,重新站上顶峰。
直到俞锐出生,尤其是当他发现俞锐天赋过人,俞泽平面上装着严肃什么都不说,内心却欣喜不已。
曾经,这些满分试卷,都是俞泽平的骄傲,还有他的希望。
可俞锐一纸录取通知书捧回家里,突然宣布自己要学医,瞬间打碎俞泽平所有的希望。
于是那满满一箱的骄傲,从此便成了俞泽平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
俞泽平嘴上没说,心里会有多难过,光是看着这满箱试卷,他们仨人都能想象得到。
沈梅英最后叹口气:“其实,我们每次出去旅游,你爸最后都得去一趟基地,哪怕不进去,就在门口站一会儿,他都觉得开心。”
“前几天,接到基地电话通知的时候,他兴奋得一晚上睡不着觉,最后爬起来,在书房整理了一夜资料。”
“俞锐,你不应该那么说你爸.”
沈梅英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背过身,强装着没事,却又偷偷擦掉眼角那点眼泪。
看老教授这样,俞锐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好的一晚上,明明是家和人团圆的日子,被他搞成这样,俞锐咬紧牙关,半垂着眼眸,连双手都攥紧了。
顾翌安看他一眼,握住他的手,无声地传递着安慰。
直到俞锐掌心渐渐松开,情绪也稍稍缓和下来,他才轻声开口:“去看看吧,跟伯父好好聊一聊。”
俞锐“嗯”了声,又看眼旁边情绪还没缓过来的沈教授。
顾翌安轻点了下头,用眼神示意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