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割心
坠落的巨石将俞锐径直撞向对面的山石峭壁。
二次山体滑坡完全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一切发生得都太快了。
前后不过几秒钟,当大家定住心神转向这边,只能从剧烈晃动的丛丛树影中,眼看着一道人影沿着山腰疾速地往下滚。
“是俞主任——”八院同事里有人发出惊呼。
侯亮亮打了饭原想拿去给他偶像,听见周围的叫喊,他脑子空白一瞬,手里饭盒都没拿住,拔腿就往俞锐方向跑。
医护人员也立马围过去。
他们人都还没到,俞锐已经毫无意识地仰躺在路边。
山壁陡峭,俞锐一路翻滚下来,衣服裤子被山石棱角划出道道口子,连里面的皮肉都划破了。
他身上衣服上沾满草皮碎屑和湿泥,伤口到处都是,还渗着鲜红的血丝,头上脸上也都是血。
基本可以说是面目模糊。
眼看救援的医生出事,路还堵着,女记者当即拿起电话联系台里领导,希望通过交通广播呼吁司机紧急避让救护车。
诺布挂断电话过去,顾翌安仰头就问:“救护车还有多长时间?”
自始至终,俞锐深陷昏迷,顾翌安怎么叫他都不醒,头部也没能彻底止血,弹力网和纱布都被浸透了,血还在流。
八院急诊科的同事迅速反应。
时间每过一分钟,病情就会越严重,一旦出现气颅或脑疝,后果将不堪设想。
诺布坐上副驾驶。
顾翌安离得最近,到得也最快,此时正蹲在旁边,掰着他眼皮,用手机电筒打出的光源做检查。
没过一会儿,司机点点头,将货柜后门打开,急救员抬着担架将俞锐送过去。
“肋骨无骨折,腰背四肢多处擦伤,”顾翌安边检查边接着补充,“前颅底骨折,顶枕部肿胀明显,外耳道口鼻出血并伴脑脊液渗出。”
其余人也没闲着,该帮忙的帮忙,该跑腿的跑腿。
半分钟内查体完毕,急诊科同事挤压着呼吸气囊,顾翌安单手托住俞锐的头,迅速完成颈部固定,并对头部伤口进行紧急处理。
乍然回神,侯亮亮立即伸头往远处望,连声说还在。
进行实况转播的新闻记者跟摄影师也在旁边。
重伤在脑部,人已经出现严重的意识障碍。
围拢的医生护士也跟着帮忙。
侯亮亮傻愣半秒,赶紧蹲下`身帮忙。
顾翌安于是道:“不能就这么等着,从这里到救护车所在的位置,我让司机先送我和俞锐过去,路上可以节约时间。”
他低头深深看眼俞锐,交待旁边的医生帮忙守着,随时注意俞锐的各项生命体征,接着起身过去,跟司机交涉。
但到底路什么时候才能通,谁都说不好。
顾翌安将冻梨接在手里,沿着俞锐胳膊,脖颈,胸口,甚至大腿,一路来回不停地滚动擦拭。
顾翌安说话的同时,他人已经戴上听诊器,接力完成体格四项检查,道出数据:“T36.5,R18,P110,BP149/73.”
侯亮亮看得瞠目结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只听顾翌安冷声问他:“去找找冻梨,看还有没有。”
日落下沉得很快,天早就黑透了,月光很暗,四周也没有路灯,只能靠边上一名医生高举着应急灯提供照明。
以至于近看之下,所有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消防车也在增援赶来的路上。
远光灯猝然亮起,行人快速避让至公路两侧,司机启动货车,即刻出发带着他们便往救护车的方向赶。
“来了,来了,急救箱来了。”诺布冲到最前面,双膝下跪,迅速打开箱子。
诺布面色凝重道:“司机说前面也有山体滑坡,还出现了道路塌方,车都堵在半道上,暂时根本走不动,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车开后,顾翌安迅速调整车内温度,然后解开俞锐身上的衬衣西裤,最大范围将他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下。
剩下旁观的乡民,还有部分路人反应过来后,全部自发组织到一起,将拦路的巨石推开,以便救护车稍后可以顺利通行。
侯亮亮立马起身,快速从周围包装好的一件件纸箱里翻出冻梨,拿给顾翌安。
“俞锐,俞锐!能听到我说话吗?”他凛住呼吸,拍着俞锐的脸,一遍遍地叫着俞锐的名字。
侯亮亮恍然两秒,脑子还没转过来,四肢已经作出行动,赶在柜门关上前,跟在顾翌安后面,一起钻进冰窖般的冷冻柜。
何况是像俞锐这样急性特重型颅脑损伤患者,头上还有开放性伤口,情况根本就等不了。
头部遭受重创,致残致死率都极高。
他神色严冷,以最专业的状态和最快的速度完成查体,并将俞锐的身体指征报告给大家,语速极快。
俞锐却并无反应,连手指都不曾动一下。
顾翌安倒扣双手,立即开始心肺复苏,同时向身后的人沉声大喊:“急救箱呢,谁把急救箱拿过来!”
诺布转述完信息,顾翌安紧皱着眉头,片刻后,他再次抬眼,冲发愣的侯亮亮问:“冷柜车还在吗?司机还在吗?”
感觉俞锐胸口缓慢开始起伏,顾翌安停下按压,伸手探了探俞锐鼻息,低声道:“GCS评分5,中度昏迷,左瞳孔5,对光反应消失,右瞳孔3,对光反应迟钝。”
前后三人加昏睡中的俞锐,全都上了冷柜车。
八院实习轮转两年多,在神外也呆了近一年,侯亮亮很快便明白顾翌安此时的用意。
时间太紧了,俞锐的情况不仅凶险还极其严重。
没别的办法,顾翌安只能赶着路上这点时间,通过体表降温,以此降低俞锐的脑养耗,减轻脑组织水肿和其他炎症反应。同时也为手术争取更多时间,争取更高的手术成功率。
可这样的方式并不是毫无风险。
俞锐并没有拍过全身CT,也没有做过详细检查,仅凭查体和急救处理,谁都不敢保证他有没有其他内部实质性损伤。
倘若真的有,那么低温状态极有可能加重他的肝肾缺血,严重时,甚至可能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
更何况,俞锐头部还有开放性伤口,冰柜车只简单进行了消毒处理,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不符合无菌操作的。
假如伤口感染上细菌,俞锐将更加凶多吉少。
顾翌安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到不可思议,也冷静到令人惊诧。
从事发到现在,他有条不紊地检查俞锐伤势,亲自给俞锐清创消毒,包扎伤口,甚至为了抢夺时间,毫不犹豫地将俞锐带上冰柜车。
侯亮亮被他从容不迫地指挥着帮忙,好几次都快忘了眼前躺着的人是他偶像。
晚上八点,夜色漆黑。
省道303有一段路迂回曲折,没有路灯,货车体型大不好走,地面全是碎石,左右还被大车小车塞得水泄不通。
电台广播的听众有限,交警得到消息,火速骑着摩托过来,沿途一路带着扩音器在前方发出呼喊——
“请所有车辆避让冷柜车,让出生命通道!”
“请所有车辆避让冷柜车,让出生命通道!”
夜幕沉沉,警车霓虹闪动,呼喊声响彻山谷,沿途司机纷纷闪避至路边,并点亮车灯,为冷柜车开道。
行至半途,救护车急急赶到。
苏晏从车上下来,火速完成交接,并让急救人员将俞锐快速转移至救护车。
他指尖不经意碰到俞锐手指,凉得一阵冰心刺骨,又见侯亮亮抱着俞锐的衣服裤子,于是问顾翌安:“这是?”
“路上简单进行了亚低温处理。”顾翌安跟在俞锐身后,紧跟着钻进救护车。
后半程的路是通的。
以防万一,交警依旧护送在侧。
车顶霓虹闪动,沿途警笛长鸣,司机狠踩油门,一路以最高限速直奔藏区医院。
急诊医护早早守在大门口,车到以后,急救人员火速下担架,所有人都跟着往里冲。
医院灯光亮如白昼。
苏晏边跟着急救床狂奔,边扫眼看向躺在床上此时毫无所觉,头上纱布已经被血完全渗透的俞锐,眼眶霎时一红。
滚轮疾驰碾过地面,顾翌安快速交待:“心电常规,头部CT,MRI,全脑血管造影,再拍个胸片确认有无气胸。”
脚步一顿,感应门随之滑开,苏晏点头应下,按着担架床,径直奔往CT室。
顾翌安没去,他得抓紧时间赶到手术室做准备。
藏区医院设备有限,俞锐要做的是开颅手术,需要主刀医生在显微镜下进行精细操作。
院里上下就一台手术显微镜,还不是省市三甲那种高端设备,精细度和数字化处理都不行,势必会影响手术效果。
好在上次达勒姥爷手术,顾翌安临行前将医大基金会秘书长名片交给诺布,那边年前正好送来一台高精度蔡司显微镜。
因而,救护车到的时候,诺布下车直奔医技科,紧急协调参与手术的人员,并请求启用新设备所在的手术室。
侯亮亮跟着顾翌安拐进更衣间。
路上光线昏暗,顾翌安穿的又是黑色西裤,所以谁都不知道他被俞锐推开时,左小腿被石块棱角划破一道口子。
直到此时,侯亮亮在试衣间眼看顾翌安将裤腿撩起来,头皮当即一阵发麻。
这道口子目测长度几近20cm。
都过去三个多小时了,西裤布料被血浸染,早就干涸一大片,血却丝毫没止住,还在一点点地往外流,两边甚至连皮肉都是翻开的。
“大神,你的腿——”侯亮亮张口就哑了,眼睛也通红。
顾翌安沉着脸毫不在意,连看都没看一眼,快速解着衬衣扣子跟他说:“去找护士把封闭针和双氧水拿过来。”
侯亮亮怔愣一秒,立刻应下。
顾翌安没时间处理伤口,但必须要消毒,否则根本就没办法进入手术室。
侯亮亮来去很快,顾翌安坐到椅子上,拿过金属盘里的双氧水,打开盖子,径直就往伤口上倒。
霎时间,白色泡沫沿着伤口,混着血,一路烧灼着往下滚,空旷的更衣室里,尽是刺耳的‘嘶嘶’声。
消毒液淋进肉里,哪怕只是在旁边看着,侯亮亮都感觉痛到不行,顾翌安却连眼都没眨一下,快速打上封闭针,立刻就去换洗手服。
桑吉院长亲自发话,俞锐的检查手术一切都赶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进行。
报告出来得很快,顾翌安换好衣服进入手术室,苏晏已经拿着站在门口等了。
“没有气胸,伤势都在头上,头皮有裂伤,前颅底颅骨骨折,急性硬膜下血肿,多发性脑挫裂,创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中线结构外偏0.5,脑内还有血肿。”
苏晏将报告结果悉数告诉顾翌安,顾翌安将片子对光,只看了两眼,不发一语,立刻就去刷手消毒。
苏晏也打算跟进去帮忙。
俩人都在快速洗手,唯独侯亮亮站在原地,彻底傻眼。
苏晏说话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侯亮亮感觉苏晏像是在背诵他们科的专业名词。
他自认还是个半吊子,连他俞哥一成功力都没学到,可哪怕他只是个门外汉,光听那一句话,他也能想象俞锐伤得到底有多严重。
他背靠墙,站在边上,视线透过洗手池前的玻璃,看着俞锐躺在手术床上,器械护士在整理器械,巡回护士在消毒铺单,还有诺布在给俞锐剃头。
这一刻,侯亮亮完全是懵的。
顾翌安和苏晏相继进入手术室,侯亮亮却动都没动,只要一想到里面躺的人是俞锐,是他最崇拜的偶像。
别说参与手术,他连看一眼双腿都会发软,根本就没办法帮忙,只会进去给人添乱,添堵。
走廊空无一人,手机震动猝然响起。
侯亮亮恍惚两秒,红着眼睛接起来,那头陈放立马问道:“你俞哥呢?顾教授呢?怎么他俩电话全都打不通?”
藏区省道303连环车祸的新闻一直在循环播放。
女记者还在现场报道了二次塌方,并提到参与救援的医生因此受了重伤。不过不知道名字,也就没提伤者是谁。
陈放在八院食堂看到新闻,顿感有些不妙,于是立刻打给俞锐和顾翌安,却怎么也打不通,只能找到侯亮亮。
许是陈放的声音过于熟悉,让侯亮亮找到一丝亲切感,亦或许是绷了太久,实在没忍住,小猴子当即哭出来。
“大神在、在、”侯亮亮边哭边吸气,“在准备开颅.”
“开颅?开谁的颅?”陈放‘蹭’地从食堂椅子上站起来。
侯亮亮泪眼朦胧地看向手术室,耸肩抽泣道:“开、开俞哥的颅!”
眼前一黑,手机也摔到地上,陈放差点没直接昏过去。
别说侯亮亮,就连陈放都震惊到失语,脑子嗡然一片,什么都没有,只剩下空白。
开颅手术对他们神外人而言,丝毫不陌生。
可开颅对象是俞锐,是向来只拿手术刀,只会给别人开颅的俞锐。
不仅如此,还是由顾翌安亲自动手——
陈放一口气没提上来,高血压都犯了,双手握紧抵在桌面上,牙关咬得死死的,眼眶一阵阵地发红。
能医不自医。
德高望重如钟老,医生就算再超然,再理性,就算干一辈子,见惯了生死。
可谁能强大到面对至亲至爱躺在手术床上,自己还能无动于衷地,像是面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冷静地拿起手术刀?
如果真就那么容易,当初钟鸿川为何宁愿找上俞锐主刀,也不肯去找他的老伙计?
同门师兄弟间,尚有不忍…
尚有亲亲相护的私心
顾翌安和俞锐什么关系?
那是爱了半辈子,纠缠半辈子,为了对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
让顾翌安在俞锐头上钻孔开颅——
哪怕不在现场,光是想象一下那样的画面,陈放就窒息到不行,连气都喘不过来,胸腔到喉咙口全是堵的。
可除了顾翌安,谁又能做到?
他陈放能吗?
现场其他人能吗?
且不论是不是神外大夫,技术行不行,就说藏区医院也好,八院同事也好,谁和俞锐不认识,谁跟俞锐没点交情。
他们能吗?
没人可以!
顾翌安本是最不应该站上手术台的人,可强大如他,顾翌安同时也是最可能做到的人。
因为那是俞锐,是他全部的软肋。
也是他此时站上手术台,唯一的盔甲。
——
手术室里,各种监测仪循环运转,不停地发出清亮的‘嘀嘀’声,麻醉师,器械护士,巡护护士,全都一脸凝重地站列在侧。
苏晏做副刀,诺布在旁边配合,顾翌安换上无菌服,移步到手术台前,迅速调整手术显微镜,坐到椅子上。
麻醉早就用过了,俞锐此时侧躺在床上,头部被固定,头发也被全部剃掉,绿色消毒单盖住他全部身体,脸也看不见,只暴露出头部伤口。
头皮有裂开,颅骨还有骨折。
出血位置,骨折位置,都不在同一处。
顾翌安提笔画线,沿着他头皮撕裂的地方一路往前,几乎画了头部三分之一的面积出来。
看到这里,苏晏猛地侧头,咬了咬牙关。
诺布也没忍住,眼睛都红了。
连护士和麻醉师都心有不忍,唯独只有顾翌安,低着头,画完线,迅速对入路口进行消毒,而后冲诺布摊开手,接过诺布递来的手术刀。
依旧是切皮止血,上夹翻瓣,紧接着钻孔开颅——
电动铣刀靠近俞锐的那一刻,顾翌安忽然一顿,好半天动也没动。
一秒两秒,时间缓慢地向前走着。
护士麻醉师,手术室里所有人,甚至是控制间里的桑吉院长,侯亮亮,还有许多提前回来的八院同事,全都眼也不眨地看着。
蓝色口罩和手术帽遮住顾翌安大半张脸,他视线又是往下垂的,哪怕苏晏和诺布离得最近,就在他左右两侧,也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只隐约能看到他眼睫在抖,一阵阵地,簌簌颤动。
“顾师兄…”苏晏忍不住提醒。
顾翌安猝然回神,缓慢将钻孔抵上画线位置。
——
开颅清除血肿,电凝出血位,去骨瓣减压…
从踏进手术室,再到关颅缝合,整场手术持续近五个小时。
结束后,顾翌安推开显微镜起身,对诺布和苏晏道:“带俞锐复查一遍CT,之后送进监护室,我等会儿过去。”
语气平静如常,只是嗓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磨砂地上狠狠滚过,粗粝又干涩。
苏晏低声应下,抬眸远远地看向顾翌安。
看着他脱下手术服,露出早已被汗水浸泡的后背,还有身上连一丝干爽都不找到洗手服。
明明只是背影,根本就看不到顾翌安的表情。可苏晏只觉得他步履沉重,像是下一秒就会彻底倒下去。
手术室出来,顾翌安快速迈进淋浴间。
衣物褪尽,热水顺着头皮一路滚至脚底,霎时间,他一阵头晕目眩,身体也左右晃动不停。
体力早就透支了,全身力气也悉数泄尽,若不是按着墙面金属水管,他随手都能栽倒在地。
从俞锐出事到现在,顾翌安只懵了一秒,就一秒。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冲向俞锐,用尽他毕生全部意志力,压制住所有翻腾在胸口,挤压他理智的情绪。
连抢救时,顾翌安感觉都像是在用自己的眼睛,陌生地看着另一个人。
直到手术结束…
直到此时此刻,所有绷紧的神经彻底断裂。
无力和恐惧,震惊和痛苦,混杂着无数难以言说的情绪,尽数扑向他,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热水‘哗哗’地打在他脸上,身上,一路下滑,将腿上伤口流出的血冲洗到地上,蜿蜒出道道鲜艳刺眼的红痕。
可他感觉不到身上的疼,一点也不!
疼得不是身上,是他整颗心,疼得他无法呼吸,整个人连血带肉到骨头,全都疼麻了…
他想起出事前的俞锐喊的那声‘翌哥’——
想起很久以前,他跟俞锐说,人的大脑是一片宇宙星河,是每个人最独一无二的证明。
他跟俞锐说,他的宇宙尽头就是他。
而这片浩瀚星河里,有他们所有的年少心动,有他们的爱情,也有他们共同的理想。
顾翌安从未想过,有一天他竟会用自己的手术刀,亲手打开属于俞锐脑海中的那片星河大海…
就在那一瞬间,就在钻孔对着俞锐头的那一瞬间——
他甚至想起上次俞锐胳膊脱臼,他帮俞锐洗头,俞锐笑着跟他说:“你要不打开看看?我脑子里别的肯定没有,有的全都是你。”
顾翌安没看到自己。
但他的刀却把里面的自己彻底割碎了,像是每一刀都割在他整颗心上——
一刀刀地割,一片片地碎…
直至碎成渣,落满地,连粘都再也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