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呃……”
虽然记忆和大脑出现了些问题,本能中带着的警觉还是让贺承川敏锐地从此时的空气里嗅到了一丝危险，让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他收起即将脱口而出的“骗子”、“败类”、“渣男”等等用来痛斥贺洲的词语，谨慎地问谢让尘：“展开……说什么？”
“说说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谢让尘和善挑眉,颇具意味地暗示：“没证据可不好直接定罪,不是吗？”
“哼……证据当然有。我是看他很不顺眼，但还不至于无凭无据地冤枉他。”
贺承川得意地哼哼几声，逐渐放下心里的不安。
他说怎么刚刚觉得尘尘有些不对劲,原来尘尘心里果然还是不愿相信这才是贺洲的真实面目,甚至还以为这是他故意对贺洲的污蔑！
不过也是，在心中珍藏了十年的童话说碎就碎,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也不好很快就能接受现实,何况骗了他的人还是住在他心底多年的白月光呢？
他不怪他。
但他等了许久，谢让尘的表情也变了几变，骂贺洲的话却一句都没说。
但正因如此,他才必须狠下心帮尘尘从这场由贺洲精心编制的骗局中彻底走出来,不能让尘尘继续深陷在这场错误的感情中。
贺洲欺骗了尘尘那么多年，现在是时候让他贺承川来揭开真相，去守护善良单纯的尘尘！
贺承川下定了决心，温声说道：“尘尘，你有没有发现，虽然贺承川说他很喜欢苹果,但在学校的时候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在你面前吃过苹果,对不对？”
这么说，贺承川的话应该还是很可靠的，只要他之后想办法去验证一下就好。
谢让尘一眼看穿了贺承川的小九九，垂下眼平静地回：“没什么想说的，他人不在这里，我也联系不上，就算说也是白说。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出发去外地工作。”
格外明显的拉踩里茶香四溢。
贺承川憋得狠了，急着想贬低贺洲的心情有些急不可耐，忍不住试探着问：“尘尘，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说着，在贺承川不理解的眼神下，谢让尘径直躺在床上，翻过身背对着贺承川盖好了被子，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贺承川为难地看了谢让尘一眼，似是无法启齿，又叹息道：“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毕竟要是我的话，我根本就舍不得对你做出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人呢！”
“肯定是正确的啊！”
贺承川努力想了半天，最后耍赖般地道：“反正我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我猜得很对！”
“可他如果不喜欢吃苹果,又为什么要带着苹果到学校呢？”谢让尘疑惑。
大脑会自动将脑海中的记忆合理化，转为直觉或许就是合理化的手段之一。
好像真的没有！
嗯？谢让尘微微挑眉，略一思考后觉得贺承川这句话的真实性非常大。
甚至在他们通过苹果第一次结缘之前,他都没想过贺洲居然会是带着水果到学校的人。
陪现在的你一起骂以前的你一顿？最好再骂个狗血喷头？
他甚至觉得，比起贺承川以前到底骗没骗他，贺承川最近背着他偷偷学了点什么才是更值得关注的。
就这就这就这？这就没了？
贺承川满脸都写着不理解和不甘心，他还指望着能借此扳倒贺洲提前上位呢！
但这件事他也并不清楚，便问：“你为什么会这么猜？你就这么肯定你的猜测是正确的？”
果然，他还是低估了贺洲那个小妖精在尘尘心里的位置。
“尘尘？”
旧的白马王子露出了魔鬼的真面目，公主命中注定的骑士也已经到来！
那就是直觉，或者潜意识了？
谢让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心里分析。
而他以为的“贺洲的故事”其实是他的亲身经历，知道的东西自然会比自己更详细，也更可靠。
谢让尘表情变了几变，无语到想现在就打开贺承川的脑子看一看里边都塞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那贺承川以为的猜测、或是直觉，没准就是他记忆里真实存在的？
只是按照现在的贺承川以为的逻辑，贺洲的故事都是通过自己这个中间人得到的，那关于贺洲的太过详细的记忆就不该存在，或者说是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怎么搞得跟去狗血小说里进修过一样。
如果他的猜测得到证实，没准他还能借此套出贺承川更多的小秘密来。
贺承川的母亲很相信谚语和养身口诀，“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这种广为流传的话她肯定知道，让贺承川照办便不足为奇。
谢让尘愣了楞,按照贺承川的提示回忆了下,表情微愕：
谢让尘不动声色地看了贺承川一眼，压下唇角：“继续说。”
贺承川语气都有些着急：“你想，贺承川又不差钱，真喜欢吃苹果为什么不多买点和你一起吃，总不会只买得起一个吧？”
贺承川看着谢让尘的眼神带着疼惜和爱怜：他的尘尘可真傻,宁愿欺骗自己都不愿相信是贺洲欺骗了他。
总不能是专门让他吃的吧？
贺承川凑近过来，表情格外认真：“其实我猜，贺承川可能因为某种原因一直都会带着一个苹果上学，但他从来都不吃。”
谢让尘：……刚还很肯定呢，现在又只是猜测？
正义使者和柔弱绿茶都让你做了，小东西人设还挺丰富。
“我猜，他以前应该都是把苹果带去学校一圈，等快回家的时候再悄悄处理掉，后来有了你就……”
“想说的？”
“还有……还有……”
贺承川的记忆现在是处于部分错乱的状态，有忘记部分记忆的可能，但并不是全都忘掉。
贺承川在说完话后一直偷偷地看着谢让尘的脸色，之前咽下去的“骗子”、“败类”、“渣男”都存在嘴边，只等着和谢让尘先开口，他再和他一起痛骂贺洲。
唉，替身想上位真是任重道远！
贺承川叹了一声，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已经抓住了贺洲的小辫子，这就是他上位道路的顺利开局！迟早有一天他能成功代替掉贺洲。
现在——
要不还是先睡觉吧，体贴的他并不介意多给尘尘一点时间来缓缓。毕竟不是谁都想像他一样坚强，有一颗大心脏。
听着谢让尘逐渐趋于平静的呼吸声，贺承川悄悄俯身过去在人侧脸轻轻啄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躺回床上做起他替身大业的美梦。
几分钟后。
床的另一侧，谢让尘在贺承川睡着后睁开了眼，他轻轻翻过身看着睡得正香的贺承川，眼睛里边的情绪如夜色一般深沉。
他其实并不介意贺承川骗自己喜欢吃苹果的事。
一是因为他相信以贺承川的教养不会那么无聊地做出故意逼不爱吃苹果的人去吃苹果的恶作剧。
二是在他们确定关系之后，他不止一次在吃苹果的时候顺手喂过贺承川，对方也都吃了，眉头都没有皱过，表情享受到他仿佛真的很喜欢。
如果不是贺承川突然说了这些话，他可能到现在都相信贺承川最喜欢吃的水果之一就是苹果，不然当初在车祸后他也不会选择削苹果给贺承川吃。
那贺承川骗自己最喜欢吃苹果是为了什么呢？还有贺承川那些所谓的“直觉”和“猜测”是不是真的？
他一定要弄个明白。
正好到明天他就要启程离开贺承川独自去外地工作，到时趁机有个较私密的时间去处理这些事。
谢让尘思考到半夜，直到困意一阵阵袭来才慢慢无知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晚睡的谢让尘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两只黑眼圈，还起得比之前预计的起床时间更晚了一些，让他不得不加快洗漱和收拾的速度。
目送载着谢让尘的保姆车离开家，贺承川依靠着大门化身成了望夫石，心情低落。
这是他在车祸后第一次和尘尘分开。
而且在离开前，尘尘居然没有给他一个临别吻！
负责代替谢让尘照顾和观察贺承川情况的刘逸走过来：“贺哥，咱们进屋去吧。”
“小刘。”
贺承川一脸伤感地扭过头，语气透着浓浓的低落：“你说尘尘他，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不然为什么走的时候对我这么冷淡。”
刘逸眨了下眼，忽然觉得牙有点酸：“……冷淡吗？”
“当然冷淡。”贺承川的语气仿佛深闺里的怨妇：“他一去那么久，临走前就不和我表示表示吗！”
“可是……也不是很久吧。”刘逸小心翼翼地安慰道：“谢哥不是说他明天晚上说不定还能赶回来吃晚饭？”等于就分开一个晚上而已。
贺承川吸了吸鼻子：“而且我感觉，今天从起床开始，尘尘就不像之前那样关心我了，他连看我都不想看，对上我就会匆匆移开眼神。”
刘逸艰难道：“……那可能，谢哥他可能是比较着急。”就很嫌弃一直在耽误他时间的你。
没看林阳那车开得轮胎都快冒火了吗！
“不，你不懂。”贺承川摇头，语气深沉，目光顺着谢让尘离开的方向有些放空。
尘尘他不是为了别的，分明被昨晚的事影响到了，心里特别不好，这才不小心表现了出来，还有那黑眼圈，昨晚肯定失眠到了很晚，为了这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他昨晚光顾着下猛药试图一把推倒贺洲在尘尘心里的地位，却忘了他这样做的同时会给尘尘脆弱的心里造成多大的伤害。
其实他应该换种和缓的手段循序渐进的。
贺承川内疚地想：在昨晚那个孤寂又凄凉的夜，他的尘尘刚刚经历了初恋破碎的打击，心里一定很难受，而他却，却居然自己睡觉去了！
贺承川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满脸懊悔：“是我的错，我昨晚不该做得那么过火，也不该直接去睡觉，把事情丢给他一个人。”
做、做得过火？
联想到向来守时的谢让尘今天早晨突然起晚，还是纯洁小男生的刘逸脸色爆红：“等等，贺哥——”
这不是他能听的内容啊喂！
而且你还记得院子里也被节目组安了摄像头吗！！！
“不用劝我，这是我的报应。”
贺承川推开试图凑上来阻止他的刘逸，眼神坚定地握紧了拳头，沉声道：“现在，我要为我犯下的罪行去赎罪了！”
刘逸：？
匆匆忙忙上了助理林阳开来的车，谢让尘坐在后排接过平板，开始阅读这次工作的主要内容。
一听说自己的艺人竟然愿意离开家门出来工作，喜极而泣的经纪人李哥几乎是瞬间就掏出了三四份工作供谢让尘选择，像是怕他下一秒就会反悔一样。
这些工作大多是用来给主办方镶边撑场面的特邀嘉宾，没什么实质性的任务，安安静静当摆设就好，唯一特殊的是这些工作定的时间都是在最近几天。
谢让尘：……感受到了浓浓的不信任。
明明他是真心想出来工作的！
既然几份工作都差不多，谢让尘最后随便选择了去往C市出席某晚宴的行程，来回时间加起来共两天一夜，只用在外边住一晚。
快速看完晚宴的流程存了个印象，谢让尘拿出手机，放心地在没有贺承川的空间里处理私事。
他点开微信，下拉找到一个昵称为“我爱小￥$”的人，熟练地发过去了一个红包。
几乎在下一秒，红包下方弹出提示：
【“我爱小￥$”领取了你的红包。】
【我爱小￥$：收到！让尘哥有事随便吩咐。】
“我爱小￥$”，大名贺汀，贺承川的倒霉弟弟，属性是能够被红包召唤出的召唤兽，人生最大的爱好和目的就是赚钱，目前正在国外某大学读金融。
同时兼职谢让尘的小情报员，只要给钱，他哥的什么糗事他都敢说。
谢让尘问：【小汀，你上学的时候家里是不是每天都会给你准备个苹果？】
【我爱小￥$：让尘哥你怎么知道！[惊恐].jpg】
【我爱小￥$：哦对，我哥上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有什么事吗？】
和贺承川的“猜测”对上了。
谢让尘舔了下唇，打字：【你说实话，你哥他喜欢吃苹果吗？】
【我爱小￥$：肯定不喜欢啊！再好吃的东西，任谁从小被逼着吃到大都得吃腻[哭哭]要不是我妈的威严我们全家不敢侵犯，我跟我哥看到苹果肯定连碰都不碰。】
谢让尘犹豫了下：【那你哥回国上高二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我爱小￥$：这我不太清楚，当时我没跟着回国，让尘哥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刘妈，她从小照顾我哥，那时候也跟着回来了，负责照顾我哥的饮食起居。】
【我爱小￥$：嘿嘿，让尘哥，你是不是怀疑我哥他当时偷偷拿苹果投喂小情人了啊~】
【我爱小￥$：Youaretheappleofmyeye（你是我的心中挚爱）.这种暗示很土，但真的很符合我哥的风格。】
嗯……不得不说贺汀对贺承川的风格把握得还是很到位的。
谢让尘脸颊一红：【别瞎说，光打听我跟你说的就好。】
【我爱小￥$：OK，其实我没打听客户隐私的习惯，只是顺便问问需不需要附加服务。】
【我爱小￥$：当然，这是额外的价钱。】
还“附加服务”，玩得挺花，真是掉钱眼子里了。
谢让尘终于明白贺承川在提到他弟时的无奈，摇了摇头，坚决地拒绝了来自奸商的诱丨惑。
但不得不说，贺汀同学虽然掉进了钱眼子，办事效率却是杠杠的。
等谢让尘结束了晚上的行程回到酒店，贺汀就把他打听到的消息都发了过来。
【我爱小￥$：让尘哥，都打听好了，我哥在高二确实有段时间不对劲。以前他让刘妈给他带苹果都是捡小的拿，突然有段时间就要求换成大的！还得长得好看。而且他平时吃苹果都是放在司机接他回家的路上吃，但那段时间没有。】
等等——
谢让尘问：【为什么苹果非要在司机接他回家的路上吃？】
【我爱小￥$：我家不让浪费粮食，苹果不能扔只能吃。但我哥吃苹果的时候表情会特别狰狞，他感觉这样有损他英伟的形象，就不愿意让别人看到，都是偷偷吃。】
谢让尘：……好离谱，但放在贺承川身上又那么正常。
谢让尘问：【还有吗？】
【我爱小￥$：这事后来被我妈发现，问他怎么回事，我哥就说他是把苹果让给一个没早餐吃的同学了。】
谢让尘一怔，没早餐吃的同学，是他吗？可他明明只是那天没吃而已。
【我爱小￥$：他说他那个同学哪里都好，人还要强，不愿意白白接受其他人的帮助，我哥就只好把他的苹果送给那人当早餐。我妈听了只好特别心疼他那个同学，觉得人家这么难但还能有骨气，必须帮一把，就把每天安排给我哥的苹果加到了两个哈哈哈哈哈哈！而且要求他必须在家里吃完一个，不吃完不许出门。】
【我爱小￥$：你说我哥也是蠢，雇人吃苹果就雇人吃，还编出个没早餐吃的同学，这都什么年代的理由了。】
谢让尘淡淡打字：【你哥的理由可能不是编的。】
【我爱小￥$：？】
谢让尘不慌不忙：【那个同学就是我。】
谢让尘：【不过我不是没早餐吃，是只有一天忘记吃早饭。】
【我爱小￥$：！！！】
【“我爱小￥$”撤回了一条消息。】
为了挽留老客户，刚还在激情吐槽自己哥哥的某奸商瞬间就变成了谢让尘的狗腿子。
【我爱小￥$：让尘哥，我怀疑我哥那时候就对你心怀不轨了！】
【我爱小￥$：但你们这真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绝美爱情，真是绝美爱情！真是让我太羡慕了！真想知道怎么能像我哥一样找到这样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伴侣。】
【真的？】
谢让尘看着贺汀夸张又不走心的夸奖，淡淡回：【你哥那时候还骗我说他最喜欢吃苹果，后来也经常陪我吃。】
【我爱小￥$：……】
好吧，他不羡慕了。
逗完小屁孩，谢让尘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梳理这件事的细节。
他还不至于自恋到真相信贺承川当时从给了他个苹果后就对他情根深种，但听说贺承川不喜欢吃苹果，再联想到这人后来为了他变得能面不改色地吃掉后，他内心难免还是会有些触动。
这有种“自食恶果”的报应感，却更多人会称之为“甘之如饴”。
谢让尘是个俗人，他会心疼贺承川的付出，却也难免会因此感到一种满足和愉悦。
他是被贺承川深深爱着的人。
谢让尘眼睫微颤，蹙起眉：贺承川明明对他有意，那为什么，当时的贺承川还会一声不吭地离开呢？
离开，却又关注着他的消息，还保持着单身。
这些都太可疑了。
他一定要挖出贺承川藏着的秘密。
谢让尘舔了下唇，不经意勾起的笑有些腹黑。
既然现在已经证明贺承川的“直觉”和“猜测”都是可信的，那他是不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次日，结束工作的谢让尘返回A市。
A市和C市相距得并不远，助理林阳开着保姆车接送谢让尘来回。他们这次返程动身得早，加上熟悉了路，时间用得比来时要少。
等他们回到A市，时间还不到中午。
保姆车行驶在小区里。
谢让尘住的小别墅一排有三栋，但因为他家左右两户都没有住人，院子很空没有遮挡，所以往往隔着很远就能看到他家的院子。
但这次，当车窗前出现了熟悉的小院，谢让尘惊讶发现小院外居然还停着一辆小型吊车，院子里似乎还围着一圈的人。
什么情况？他家怎么会来这么多人？
谢让尘让林阳略微加快了点速度，等他下了车一看，差点没被气晕过去。
院子里原本平坦的草地被挖了个深深的大坑，周围站着的人正在吊车的帮助下将一棵挂着果的苹果树放进土里。而他本该好好养病的老公拄着铁锹，身上蹭着土，包工头一样指挥着大家干活。
听到声响，贺承川扭头，看到谢让尘的眼睛满是惊喜，从地上抄起一束类似包装花束样的东西就跑了过来。
“尘尘~！”
包装花束被“砸”进谢让尘怀里。
没错，是“砸”。
入手的重量让毫无防备的谢让尘差点没抱稳将东西摔在地上，他站稳身体低头一看，他怀里的哪是花束，都是苹果！
“尘尘，这些都是我给你准备的惊喜，你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