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这大概是周过叙入圈以来遇到的最大一次滑铁卢。
人尚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动作,计划就胎死腹中，被人直接按死在家里。
周过叙无声地张了张嘴，嘴唇哆哆嗦嗦地半个字都没吐出来,还差点倒吸一口气把自己噎住。
他的觉悟差！他的觉悟差？
他就是想换个位置,怎么就牵扯到觉悟上了？这人怎么比他还会到处攀扯，比他还会上升主题，说好的没什么心眼呢？！
而最可气的是,贺承川并没就这么打算放过周过叙,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唉，不过你这样也挺好的,太信任有时也是一种烦恼。你看尘尘，他就从不在意我站在哪里,对我特别放心,让我都不好意思时时刻刻黏着他了,显得我特别小气。”
贺承川面露赧然,语气里的轻快却半点和害羞沾不上边，甚至带着些即将脱缰而出的分享欲：“你知道他有多信任我的吧？当时王导也在，还有那么多人，大家都听见了……”
周过叙：“……”
“哦对，我只是怕你不知道，特意告诉你，没有想把你们俩放一起比较,更没有说你小心眼的意思。”
“而且我觉得,像你这样愿意拉下脸主动换位置的特别不容易,也挺让人羡慕。”
贺承川不经意往身侧看了看：“你看,他是站在我身边,但有什么用呢,他在和前辈说话，我和他之间站得这么开，都能插进来个人了，不长眼的估计还以为我们俩之间确实有个空位。”
前辈做出个“请”的手势，笑眯眯地在谢让尘和贺承川之间打量，眼神里带着善意的调侃：“祝你们百年好合。”
想起谢让尘以前时刻理性冷静宛如机器人的样子，他唏嘘道：“之前听你老师说你为了爱情把工作都往一边放了放，我还不信，现在看倒是我低估了爱情的力量。”
“……叫《结婚之后》。”谢让尘小声求饶道：“您就别取笑我了。”
前辈拍拍谢让尘的肩：“行了，看你家那口子盼你盼得望眼欲穿，我就不拉着你多聊了，你也站回去吧。”
贺承川忙不迭点头：“谢……嗷！”
贺承川周过叙站的位置靠近舞台中间，能站在这里的人物，自然都是些咖位大资历深的嘉宾，大多都是结了婚的。
算了，反正他说的话都直播出来了，他现在拦得住一时，总不能拦住一世……
被按头“良师”的周过叙在心里骂道，别说给贺承川出主意，他这会儿气得连半句话都不想接。要不是顾忌着镜头，他的白眼怕是能直接翻到天上。
“你这孩子，什么取笑不取笑的，你过得好，我们这些老家伙替你开心还不行？”
热热闹闹的大合照结束，时尚盛典也到此彻底落下帷幕。
贺承川一直竖着耳朵在注意着这边的情况，闻言，立刻把头扭了过来。
两个人都没精力再折腾什么，简单洗漱完就上床休息。
“难怪总听人说结了婚的就是会变得不一样。”前辈眨眨眼，打趣道：“他们说的直播是哪个？老王那个新综艺吗？叫什么来着，回头我也去看看。”
谢让尘无奈地点点头，承认了。
“小夫夫刚结婚，想腻在一起是正常的，不过这总上综艺也不行，你要不要考虑和承川一起拍部戏？承川那么好的外貌条件不上大荧幕可惜了。”
卖安利的敬业程度，王导看了都想给他额外开份工资。
“来，完璧归赵。”
正和谢让尘聊天的前辈注意到他的异样，见状轻笑一声，好奇地询问：“让尘，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他自觉没趣，讪讪地错开脸，老实缩在自己的位置上。
呸！该怎么办怎么办！管他屁事！
他一边听贺承川将直播时的场面一遍遍地向众人复述、安利，一边将牙齿咬得咯咯响，耳根都被气得泛了红。
这时候，谢让尘想再阻止就来不及了，就算他有一颗想阻止的心，贸然开口的结局也只会是被众人起哄着以另一主角的身份为这桩趣闻填补色彩。
“别……我当然愿意教他。”谢让尘无奈，含含糊糊应下，生怕再掰扯下去热心的前辈就把贺承川直接提溜进组里。
“就是，我们这群老哥哥真的很羡慕你，你就知足吧。”
“有合适的剧本我会考虑。”
“没经验怕什么，谁还不是从白纸一张来的？”前辈的模样似当了真：“再说有你在，好好教教不得了，又不是外人。你要实在不愿意，让我教。”
可还不等他心情彻底平复，贺承川便以脱缰之势扯出了一面大旗，做演讲一样向周围的人“抱怨”他的所谓难处，引得一圈人纷纷附和的同时又见缝插针地宣传之前的直播内容，就差掏出手机给所有人放一遍直播回放。
谢让尘之前一直站在贺承川旁边的位置和身侧的前辈说着话，周过叙过来时他犹豫了下，没挡在贺承川前边，想看看贺承川遇到这种事能不能处理好，只留了几分心眼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谢让尘这样安慰自己。
谢让尘收起胳膊肘，一张脸臊得通红。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因为这是个很接地气的话题，参与讨论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周过叙开不开口就变得不再重要，反而还因他站在话题中心却又一言不发而显得有些多余。
等贺承川一开口，谢让尘先是僵住，左手立刻搭在右手手腕上强行忍住了捂脸的冲动。
这位前辈和谢让尘的老师周秦鹤关系很好，几乎把谢让尘也当做自家小辈。
想插进来的周过叙：“……”
这些人之前苦于和贺承川不熟，不知道该从什么话题开始和他搭话，如今见贺承川主动开口，便都借着过来人的身份纷纷道：
“小贺，这是好事啊，别不知足！你是不知道，我家那口子管起我我来有多严！”
“可是他没有演戏的经验。”谢让尘婉拒道。
可周过叙不肯接话，不代表其他人也不会。
里边的人都在往外出，会场周围一片车水马龙，在大半夜硬生生堵出了早晚高峰的气势，等谢让尘和贺承川回到家，已经是快后半夜了。
“承川，听哥一句劝，让尘这样是对的，过日子还是要实际点，哪能天天光顾着黏黏糊糊什么都不干……”
“你是过来人，应该很熟练吧？你说我该怎么办？”贺承川忧愁又甜蜜地叹了一声，期待地看向周过叙，似乎是在向他寻求一个答案。
“嗯，这就行。”
等第二天起床，果不其然，除了时尚盛典相关，谢让尘直播衍生出的热搜也还在前排高高挂着。
谢让尘点进去看了看，话题下的内容让嘴角忍不住抽搐几下。
他本以为这个热搜可能是被王导买来给综艺炒热度的，却不想，竟然真是靠网友讨论顶上来的！
热度高的除了几个营销号，还有好几位昨天参与到讨论的前辈也凑热闹一样转发了《结婚之后》官博放出的片段。
不知内情的粉丝和网友们自然好奇这些人和贺承川是怎么有了联系，于是勤劳的贺承川下了场，连同时尚盛典的官方也跟着搞事，把昨天拍照时闹哄哄的动图发了上来。
一通联动，硬生生把话题热度拔高到了前五。
谢让尘看着贺承川在其中一位前辈微博下的评论，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两个小时前发的评论……这人到底什么时候起床的？不困吗？
刚巧，贺承川在这时端着早餐从厨房走出来：“尘尘，吃饭啦。”
他殷勤地将还温热着的早餐在谢让尘面前一一摆好，双手托着筷子送到谢让尘手边，伺候得周到无比。
谢让尘：“……”
倒也不必。
认识这么久，谢让尘一眼就看穿贺承川殷勤背后的那点心虚，哼笑一声从对方手里接过筷子。
说他不知道贺承川那份急着显摆的虚荣心是不可能的，昨天贺承川做的那些事，多多少少也是在他的允许下。
谢让尘放下手机，刚想动筷，疑惑地侧头问身边还没离开的人：“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不吃饭？还是提前吃过了。”
“没，我吃，一直等着你呢。”
贺承川匆匆忙忙将视线从谢让尘的手机界面上移开，谢让尘放下手机的时候没有完全退出微博，界面还大喇喇地停留在热搜榜上。
#谢让尘我相信他
七个字，高悬在热搜榜上，像小钩子一样勾住贺承川的目光，也勾得他心里痒痒，看不够似的，连坐到座位上后都忍不住伸长了脖子试图在屏幕自动熄灭前再看一眼。
谢让尘觉得好笑，左手翻过来用指节轻扣桌面，总算是把贺承川的注意力拉了过来，挑眉问：“我的手机就这么好看？比你的好？”
“嗯嗯嗯。”贺承川一心二用，根本没细听谢让尘说了什么，全靠本能地用力点点头：“我正想换个手机，感觉你这个就很好。”
“可咱俩的不是同款么？”谢让尘忍不住笑了声，“装什么装，有时间起那么大早回复人家的微博，就没时间扫一眼热搜榜？装得跟你没看过一样。”
“是看过……”
贺承川嘿嘿一笑，垂眼，手中筷子扎进小笼包里，注视着里边冒出的汤汁忍不住小声哼哼唧唧：“但是还想看。”
就和小笼包一样，吃一个怎么会够呢？
一想起谢让尘对他的喜欢被广而告之地传播给了那么多人，贺承川幸福得都快要浑身冒粉红色泡泡。
可惜理智仔理解不了恋爱脑的那点小心思，谢让尘见贺承川不打算好好吃饭，干脆把昨晚就想做的事挪到了现在：“对了，我还没问你，昨天你和王导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安全通道找我了？”
正戳着小笼包的贺承川一愣：“我想给你送点喝的过去，王导是跟着我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和楚川在安全通道那里。”谢让尘还是觉得不对：“你一直在看着我吗？”
“好像不是……应该是有人跟我说的。”
贺承川仔细回忆了会儿，眼睛一亮终于记起来：“是周过叙说的！”
谢让尘疑惑：“周过叙？”
这人什么时候也掺了一脚？
“嗯，就是他！”贺承川终于记起来了所有的细节，从头和谢让尘梳理道。
原本他和王导正在自助台那里说话，后来周过叙也走过来，加入到他们的聊天中。聊着聊着，周过叙“不经意”地提醒王导现在也可以在直播。
红毯前周过叙夫夫霸占直播间的嘴脸历历在目，贺承川心里微微不屑，只当周过叙还是来蹭直播热度的。
谁知没等王导把直播间打开，周过叙竟然主动提了告辞。
“我这边直播马上就开了，你要去哪？”王导问。
“乔乔和他师门的人聊了好久，也不知道渴不渴，我去看看他，顺便给他带杯喝的过去。”
周过叙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又看向贺承川：“说起来，我竟然不知道乔乔的师门和让尘还有关系。乔乔他那个叫楚川的师兄平时谁都不爱搭理，今天居然会主动和别人去通道那边说悄悄话，关系肯定很好。乔乔和他那个师兄最亲，既然都是一家人，回头有空咱们三家找机会聚一聚。”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是觉得周过叙都知道关心宋世乔渴不渴，那我肯定也要关心关心你。”
贺承川这会儿也意识到周过叙八成是故意引他过去，心虚地缩了下脖子，讷讷道：“就是这样了……”
谢让尘垂着眼，沉默不语，表情若有所思。
贺承川心里打鼓，伸出手指戳了戳谢让尘，小心翼翼道：“尘尘，周过叙是不是故意让我去找你的？”
“应该是吧。”
谢让尘从思考中回神，看贺承川这如临大敌又十分懊恼地模样，他笑了笑，安慰：“不过没关系，他应该只是想借你们去打探一下我和楚川都聊了些什么，其他的就没了。”
“那……你和楚川都说了什么啊？”贺承川果然如好奇宝宝一样问道。
谢让尘：“……”
他真的不是很想说。
“不行，你必须告诉我。”
之前还在时尚盛典直播里表示全由谢让尘做主的贺承川一改口径，不知从脑袋的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两个人曾经做出的约定：“说好的地位公平，你问我的我说了，那我问你的你也要说！”
谢让尘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亏他之前还在想幸好没被贺承川知道他和楚川聊天的时候回忆了把高中的过去，转眼，他就要亲口对贺承川说了。
但幸好，现在就他和贺承川两个人在，这事由他转述，也能由他从中适当地进行一些加工。
谢让尘斟酌着开口：“楚川他是我高中时候的学长，所以他知道我和你在高中时候没有那段过去……”
“……总之就是，他以为我和你之间的故事是假的，恩爱也是假的。他和宋世乔是关系很好的师兄弟，有次他跟宋世乔聊天时顺带提了一嘴，不小心被周过叙听到，所以周过叙就觉得有了证据，平时在节目内外逮着你和我使劲儿拉踩，想坐实“第一恩爱夫夫”的地位。”
“什么？！”贺承川大惊：“那这个叫楚川的找你是要做什么，他和周过叙宋世乔不是一伙儿的吗？”
“你先别急，听我说。”
谢让尘安抚住快要拍桌而起的贺承川：“楚川找我，一是跟我道歉，二是想跟我提个醒，免得周过叙一直在暗地里找你和我的麻烦时我们还不知道，让我们平时注意防备着点。”
贺承川一愣：“那他昨天合照的时候找我……”
“应该就只是想换到你身边。”
“毕竟表面上他也没有和我们撕破脸，想硬蹭着这点关系往中间站。”谢让尘分析道，“不过你也把人拒绝了，没让他占到便宜。”
看贺承川气哼哼的样子，谢让尘笑了笑：“其实我们并不用怎么理会他，节目组发的文案也只是说我们在几年前有过交集，没具体说是哪一种，这种事谁也锤不了。而且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也都是真的，不是作假，周过叙就算有意找茬，他能找出什么呢？”
“说的也是。”贺承川动作缓慢地点点头，脑袋忽然抬起来，眼神变得犀利：“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谢让尘被问得有些懵。
他是哪句话说错或是说漏嘴了吗？
“我说，周过叙就算有意找茬，他能找出什么呢？”谢让尘不解：“难道你知道他找了点什么？”
“是前边那句！”贺承川目光灼灼：“你说，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嗯，对啊。”谢让尘点点头。
“你这句话，是，是真的吗？”刚还眼神犀利得像警犬一样的贺承川突然变成了吐着舌头的萨摩耶，软乎乎地问：“是那种伴侣间的喜欢吗？”
“不然呢？”谢让尘觉得好笑又心疼：“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
“当然是……”某个名字刚到嘴边又被贺承川咽了回去，这么值得庆祝又喜庆的日子，他不想提那个晦气的名字。
胆小也好自欺欺人也好，他就是不愿意。
为了庆祝这值得纪念的一天，贺承川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另开了一份新的内容：
《替身上位手册（中）》
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尘尘正式地说了他喜欢我，所以从今天起，我和贺洲就站在了同一个起跑线上，我们是公平竞争的关系！
尘尘的喜欢是有限的，但人的努力可以是无限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尘尘的所有喜欢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没有战不胜的贺洲，只有努力的贺承川。
加油，贺承川！
餐桌另一侧，谢让尘疑惑地看着贺承川不知怎么就开始对着手机嘿嘿傻笑，不等他问，他自己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
他打开，发现是一条日程提示：
贺承川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