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戒指的尺寸来自某人在大半夜开展的秘密行动,为保证精确还特意量了数遍,结果动静太大不慎丢失保密这个初衷。
但好在尺寸分毫不差。
谢让尘用食指前段勾着戒指将整串钥匙握在掌中细细端详,脑子里闪过的是那晚贺承川以为他睡着偷偷量他指围时的笨拙。
哪怕他没睁眼去看,却也能依靠手指上传来的时轻时重的拉扯感去想象某人这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大概他嘴唇会紧紧抿着,原本舒展的眉间会因为一次次的失误而拧起来,再往下……
温情的回忆戛然而止,谢让尘瞪大了眼,表情因为看到手中的两枚戒指是以怎样的方式被拴在钥匙扣上时变得哭笑不得。
戒指与戒指间的待遇是不同的。有些戒指能体面地躺在丝绒盒子里,有些戒指被妥帖地挂在项链上,而有些戒指不仅被拴在钥匙上,还是拿——
“?”
谢让尘不确定地又看了看,最终确认拴着戒指的正是面包袋子上最常见的金属扎带,为了美观还绑成了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行吧……
难怪贺承川刚才明明已经把饭做好了却还躲在厨房里,传出来的金属碰撞声怕不就是绑戒指的动静。
好像……不该是这样的。
更想要被选择。
“还是——你不愿意?”
谢让尘抬眼,坐在他对面的贺承川脸微微侧向一边,耍酷一样装得云淡风轻,眼睛却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瞥,哪怕再努力装得不在意也挡不住眼神里透出来的紧张。
“愣着干嘛?”
“喂。”
剩下的那枚戒指被重重拍进手心,被巨大惊喜砸懵住的贺承川下意识抬头,便见抿着唇的谢让尘微微扬起下巴,对着他道:
他可是贺承川啊。
“笨蛋。”
他和贺承川骨子里都有一份生来的“不甘心”,自然能明白这根细细的扎带背后能牵扯出多少贺承川的小心思。
贺承川激动地一拍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原先放在掌心的戒指随着手掌翻转扣在桌面,硌得他一瞬间失去所有表情管理,每个五官好像都有各自的情绪。
谢让尘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念了声,垂眸看着被手指拆得不成样子的蝴蝶结残骸。
“愿意!我……我我我愿意!”
可贺承川又没那么“大度”,心里名为“不甘心”的情绪不停顶撞着胸口,让他在几次纠结后还是把戒指以一种显眼的方式单独拴在钥匙链上。
他这样好的人,只是想得到爱人的选择和偏爱而已,至于把自己搞成这么卑微的样子吗?真是笨死了。
心脏像是被小鹿轻轻撞了一下。
挺会就地取材的。
谢让尘伸出另只手小心地将蝴蝶结拆开,这一拆才发现,原来蝴蝶结不仅长得略显潦草,绑的手法也很潦草,仔细看处处透着匆忙。扎带本身也有问题,很多地方都卷在一起成了麻花状,像是被多次绑上又拆开,不知道被怎么□□过。
想要被看到。
谢让尘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急切,连动作都带着几分粗鲁莽撞。他一把扯开拆了一半的蝴蝶结将戒指揪下,拉过贺承川的手直接将属于对方的戒指套进无名指,像是怕迟一秒眼前的人就会跑掉。
以贺承川的性格,把决定权交给谢让尘是他对谢让尘的尊重,不舍得让谢让尘觉得送他戒指是在逼迫他必须做出什么回应。
“嘶——”贺承川嘴上吸着气,手上的疼痛并不妨碍他脚下飞快地移动到谢让尘身边,然后单膝跪下。
他跪得很稳,手却在发抖,捏着戒指的手指尖用力到发白:
“尘尘,我……”
贺承川张着嘴,向来能言善辩的嘴突然变得笨拙无比,只模糊发出几声哽咽的气音。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对眼前的人说,他想说自己一定会对他好,想告诉他自己会一直做最爱他的人,想和他许下关于以后的约定……可到最后,不管是无师自通的甜言蜜语或是早早刻在心底的计划和誓言,都变成简单又带着些干巴巴的一句:
“你……你愿意吗?”
谢让尘重重点头:“我愿意。”
什么都形容不来耳边隆隆的心跳,贺承川舔舔唇,小心翼翼地扶着谢让尘的手指慢慢将戒指推进去,戒指被戴好的那一刻,两个人默契地同时松了口气。
好像有什么终于可以放下。
好像有什么终于得到填补。
迟到了许久的戒指终于归位,像是曾经偏离的命运齿轮回到原本的轨迹。
谢让尘贺承川两个人都是行动派,既然决定了办婚礼就立刻开始着手安排。
期间谢让尘带着贺承川去了趟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一切正常,至于为什么还没有恢复记忆,大概只是等一个契机。
对这个结果,已然看开的谢让尘在确定贺承川身体没问题后就放下了心,继续投入到婚礼的准备里。
时间很快来到中秋,这是谢让尘家固定的团圆日。趁着这个机会,谢让尘打算面对面地和父母把婚礼的一些事商量一下。
而除了商量婚礼,今年的中秋家宴也有着另一重意义。
这是贺承川第一次来谢让尘家过中秋,也是他俩领证后贺承川参加的第一次家庭聚会。
为此,贺承川提前几天就开始焦虑,吃不好睡不好,成天抱着网上找来的各种见家长攻略从早学习到晚,连最后去往谢让尘父母家的路上都还在看。
等红灯的间隙,见副驾上的贺承川还在对着攻略猛猛突击,谢让尘忍不住劝:“不用这么紧张,我爸妈都很容易相处的。”
“真的吗?”贺承川扭头幽幽看了谢让尘一眼,满脸写着“不信”。
谢让尘:……忘了。
他家里那两位自带学术氛围和老师气质,碰到贺承川这种二十多年没当过一次好学生的天生就带血脉压制。有时谢让尘在家和父母打视频电话,偶然出镜的贺承川立马就不自觉地开始手脚僵硬起来。
“咳,跟他们相处久你就习惯了。”
谢让尘试图用轻松点的话安慰贺承川,半玩笑道:“再说你可是持证上岗,底气足一点,你到我家完全合理合法,不会有人把你轰出家门的。”
和谢让尘领证绝对是贺承川心中最值得骄傲的成就之一,也是他现在最大的底气。
果然,听了谢让尘的话,原本一脸生无可恋的贺承川默不作声地坐直了一点:“咳,我只是在想等会儿跟爸妈聊点什么话题比较好,才没想别的。”
啧,谢让尘暗中腹诽,这会儿“爸妈”叫得挺顺口,不是你在家隔着屏幕都能吓得舌头打结的时候了?
但他也只是在心里笑话了一下,继续和贺承川说道:“今天我小姨一家也会来。你要是觉得和我爸妈聊天尴尬可以去找我弟聊会儿,他跟你喜欢的东西差不多,不用担心没话题。”
“哦?”
贺承川瞬间来了精神:“你还有个表弟?听起来你们俩的关系还不错嘛。”居然连人家喜欢什么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惜谢让尘没听出里边淡淡的醋味,只疑惑:“之前我在外边拍戏的时候我小姨不是让我弟来家里送过东西么?你没见到他的面?”
贺承川愣住,一脸茫然:“没有啊。”
谢让尘了然,心下明白这段记忆怕是也被忘掉了,便直接跳过这段解释道:“我小姨跟姨夫是做生意的,有时需要去外地。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弟几乎有半学期的时间都被送到我家住,所以我们俩差不多算从小一起长大。”
原来还是一起长大啊……
想到可以和小时候的谢让尘同吃同住,贺承川心里就忍不住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弟冒酸水。
但他又想借机了解些谢让尘小时候的事,只好捏着鼻子假装兴奋地催谢让尘多讲一些。
想着聊点轻松话题能缓解贺承川即将见家长的紧张,谢让尘就没拒绝,缓缓讲道:“我弟比我小一岁,但个子长得比较快看起来和我一样高,加上身形像,以前经常有人看背影把他认成我,害得我没少背黑锅……”
聊八卦无疑是转移注意力的绝佳手段。很快,贺承川就不再紧张地抱着教程不放,而是扎进八卦堆里听得津津有味。
尤其听说表弟和弟妹居然是从高中就开始谈恋爱,他兴趣一下子上来了,连酸都忘了酸,缠着谢让尘问个不停。
可谢让尘当时也只是个旁观者,并没兴趣打探表弟的私事,对这些了解得并不多,只能给贺承川讲个大概。
“……反正他俩当时确实阵仗闹挺大的,现在看着可能有点中二,但我表弟也信守承诺地把我弟妹娶回了家。”
“整个故事大概就是这样,有什么细节我没讲到的你待会儿可以直接问问当事人。”
“不过有一点。”
走到楼下,谢让尘特意叫住贺承川,指指他的脸:“你的表情……稍微收一收。”
贺承川:“收?”
“对,收敛一点,现在看着有点太兴奋和八卦了。”谢让尘叹了口气,“我表弟没脸没皮的无所谓,我弟妹脸皮薄,你别吓着人家。”
贺承川点点头,略思索了一下,脸上很快调整出一个标准式看起来就很好相处没什么攻击性的微笑:“这样行吗?”
“……比之前稍微注意一点点就好。”
谢让尘委婉道:“倒也不用这样明显。”显得太刻意了。
“你不懂。”贺承川摆摆手,故作深沉:“拿下你弟妹就等于拿下你表弟,这就约等于攻略下你小姨一家,四舍五入你家里人通通被我成功拿下。这么重要的开头,当然要认真点。”
谢让尘失笑,心里明白贺承川这份“小题大做”是对他家里人的看重,心里一阵暖流淌过。
“随你。”
他笑着丢下一句,伸手按上门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