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刑定北也没预料到,事情会发酵扩散如此之快,各种指示各种批判,让他这样的老江湖也把心提了起来。
原本他计划往上努努力,换个职位,今年外面的各种闹腾让他熄了心思,家里老老少少一堆人,决定还是稳当些好。
刑定北和云苓两人一商量,觉得不能坐以待毙,还是要给家里找条退路。万一出事,他们年轻力壮受点罪没什么,家里老人孩子折腾不起。
他们老家在上海,现在这个时候,回上海肯定不是明智之举。并且,让刑定北来说,最好不要待在人多的地方。
他们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芒山县不错,背山面河,是个好地方。芒山县现在还挺安稳,可以多看看,如果不行,就往乡下去。
云苓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穆家一趟,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穆清当然也明白他们的打算,她连忙问,“外头乱了吗?”
“没有,就是不安生,天天打嘴仗,说不定哪天就动手了。”
“因为什么事情?知青吗?”
许真真放声大哭,杨雪浓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果然,她们这一走就没回来,一个月后,刘红英他们收到了两人从北京寄来的喜糖,里面还有一封信。
张兰花后头来了几次,穆清都没开门,后头这事儿叫王彩霞知道了,王彩霞气的跑去穆继兵家骂街,张兰花没了脸,半个月没来家里找人。
许真真她妈抱着她哭,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真真乖,妈很快带你回去。”
两个城市生活的妇女,平日里最多操心家里吃什么,单位上哪个和哪个关系不合这样的事情。家里姑娘娇气又爱耍小脾气,当家的想送来农村锻炼一下,她们就同意了,哪里知道农村生活如此残酷。
过了两天,杨雪浓和许真真都病了,开始是高烧,后来全身起疹子,把其他几个知青吓到了,赶紧把人送医院。
杨雪浓和许真真两人受了不少苦,刚忙完秋收,黑了也瘦了,特别是那双手,一伸出来,两个当妈的差点哭晕过去。
云苓问起容文博,林玉和穆清母女俩都叹气,还没消息呢。
穆清一家很关注外面的情况,每当觉得担忧时,穆清就在院子里练习射箭,她娘亲去厨房做好多饭菜,她爹就去后山打猎,抓回来的野鸡野兔子都叫她娘亲做熟了,叫穆清藏起来。
至于张兰花来过家里,一家三口都当做没这事情,随便她闹去。
“随时都可以来,这段时间不忙,我们都在家。”
穆红强比他哥还小一些,今年才七岁,等到秋天的时候才开始读书,他是个听话的,认真地点点头。
下午穆继东回来,知道云苓来过了,只是点了点头,“这点忙咱们应该帮。”
穆清跟村里的小孩儿跑去看过热闹,杨雪浓的妈看起来身姿挺拔,一动一静都特别有气质。许真真的妈妈有些富态,也是肤白貌美。
这都秋收了!
等呀等,等到秋收完,容爷爷还没回来,村里来了两个人,杨雪浓和许真真的妈来了。
张兰花把两个儿子叫来,嘱咐他们道,“穆清她爹娘有本事,你老子比不了,要想以后跟穆红卫似的找到工作过好日子,就不准欺负穆清知不知道?”
如果不是从报纸里面看到外头发生的那些事情,穆清真以为什么都没有发生。
穆清有个感觉,总觉得这是她们提前就计划好了的。
上面的争论不方便公开谈论,云苓含糊其辞地说了几句,林玉没明白,穆清这个鬼灵精听明白了。
暑假的时候,刑昭来家里住过几天,刑莉没有来,据说她去部队训练了。
穆继兵嫌弃她闹的难看,“这么想你儿子有好前程,你倒是盯着他好好读书啊,别说初中毕业,我看他小学都读不毕业。”
“不是知青。”现在知青问题不算突出,但是以后也说不准。
骂回去后,张兰花也放平了心态,不着急,她家红杰还小,这个时候找穆继东家也没用,等过几年再说。
云苓笑着说,“应该来亲自跟你们说说。过两天,刑定南他们会送一些粮食过来在你家放着。”
杨雪浓和许真真的妈妈在村里住了两天,第三天走了,杨雪浓和许真真哭晕在家,刘红英和潘薇安慰她们,等他们能请假了,也可以回看父母。
直到月底,穆红卫领到了第一个的工钱,十二块。
等张兰花走了,穆红杰瞪了他一眼,真是个呆子!
六五年的这个暑假,穆家村的人还是和往年一般,顶着烈日伺候地里的粮食,锄草、浇地,等待收获。
妈和妈,真是不一样啊!
穆红杰生气,他也就欺负过穆清一次,怎么还提?
王春玲欢欢喜喜去买了两斤肉回来,请穆清一家三口去吃饭,张兰花知道后,气得眼睛都红了。
“容叔不是一般人,他人脉广,出不了事,既然现在没消息,咱们就好好等着。”
刚才掰了苞谷不久,苞谷的杆儿特别硬,砍断的苞谷杆儿一不小心容易把手碰伤。还有挖了红薯,红薯藤上的白色浆汁,粘到手上不容易洗干净,很快就会变黑,沾的多了,一双手伸出来黑乎乎的一块儿,没法看。
作为学徒工,工资不高,但是拿到工资了,不管多少,这也是喜事一件啊!
“什么叫我儿子,难道穆红杰不是你儿子?你儿子读书不行,还不是你这个当老子的不中用。”
云苓还有事情要忙,没有多待,说了两句家里的事情就走了。
县医院那边说不知道她们俩得了什么病,检查也检查不出来,生怕是什么传染病,赶紧把人往市里送。
“只能这样了。”
穆清有时候会爬到阁楼上,望着村外的方向,容爷爷答应了她要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呀?
林玉连忙说,“冲着这些年的交情,叫刑老爷子来住几天都是小事情,哪用的着你专门跑一趟。”
刘红英和潘薇不禁有些羡慕,想起自己的妈,她们下乡这么久,除了开始写信来问她们要下乡补贴,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们。
两个当妈的心疼闺女,给送了不少吃的用的来,晚上杨雪浓和真真亲自动手做饭,两个当妈的又哭了一场。
信里说,她们回北京了,已经结婚了,以后不会再回穆家村了,她们留下的东西,如果看得上就分了吧。
刘红英和潘薇有些鼻酸,赵旭说,“别难过了,咱们不是早就想到了这个可能吗?”
当时送她们去医院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她们去了市里医院,半个月都还不见回来,再想到她们的家庭,就猜到她们可能回去了。
“有厉害的爸妈做依靠就是不一样!”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人生,羡慕不来。
地里小麦和油菜都已经播种,秋忙后,村里人闲了下来,从这几天开始,村里上山的人又多了。
刘红英他们也跟着上山,虽说经验不足收获也不算多,腊月之前靠着卖药材,也挣了几块钱。
穆清这段时间都没出门,容爷爷那边还是没有消息,穆清越来越着急,这都冬天了,还回不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容文博走的太久了,以至于王彩霞都来问林玉,“容文博什么时候回来?他要年前回来,咱们家的年夜饭还计划他的。”
林玉愁的不行,“不知道,我们没有容叔的联系方式,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王彩霞说,“容文博一看就对穆清很喜欢,他既然说了要回来,肯定不会不回。”
在王彩霞和穆贵心里,容文博和他们这些村里人不一样,一看就是个厉害人。
腊月二十,刑定南和刑昭开着小汽车来了一趟,专门挑的傍晚来,这个时候天都黑了。
“我家今年做了好多腊肉,先放到你们家来。还有米,这次我再送一百斤来。”
穆继东帮着一起把粮食搬上去,前几个月,他一个人忙活了大半个月,在后院悄悄修了一个地窖,地窖干燥后,刑家送来的粮食都堆放在里面。
刑定南把粮食码好,“等过完年,我爹娘就来你家住几天。”
“来吧,东厢房现在还没人住。”说到这儿,穆继东忍不住问,“你没接到过容叔的电话?”
刑定南摇摇头,“我一直留心着,一次都没接到过容叔的电话。”
穆清站在后院听他们说话,听到这里,她默默转身去书房。
从开年容爷爷离开之后,她已经画了好多画了,一张比一张好,容爷爷给她的宣纸都用完了。她每天都练字,练字的本子堆了厚厚一摞。
还有容爷爷要她背的棋谱,要她学的古琴曲,她都已经学会了。
穆清趴在书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院子里那个靶子,她站起身,拿起她的小弓,搭箭,一箭射出去。
这一箭吓得要出去的刑定南猛地退了一步,他连忙拍拍胸口,“穆清你干什么?”
“对不起定南叔叔,我没看到你出来了。”
刑昭一拍巴掌,“这一箭绝了!外面都看不清楚还能射中!”
穆继东笑着说,“都是她容爷爷教的好。”
就在穆家人以为容文博今年应该不会回来的时候,小年夜晚上他回来了,跟刑定南一样,天黑了才进村,开了一辆大卡车。
这次来带了好些家具,除了家具外就是一袋袋粮食。
跟来的工人把东西都搬上来后,扭头就下山了。
容文博一脸严肃,“这次是来给你们告别,一会儿我就要走,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
穆清拉着他的袖子,仰头问他,“你去哪里,这次你要去多久?”
容文博叹气,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知道,可能……”以后都回不来了。
林玉想留他吃饭,容文博摆摆手,“来不及了。我马上就要走。今天我走后,如果后面有人来问我的事情,你们就说我回上海了,要是问其他的事情你们就说不知道,本来我们两家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
容文博交代了很多事情,他真的要走了,穆清跑出厨房,一会儿跑回来,装了一大袋包子给他。她又跑去书房,把她这一年画的画,写的字都拿给他带走。
容文博眼眶溼潤,“清清要好好长大。”
穆清神情严肃,很认真地点头,“我会的!以后,我会成为国画大师的!”
容文博笑着说,“不成为国画大师也可以,过不下去了就当败家子儿,卖你外公外婆留下的家产。”
一家三口送他下山,他连夜坐卡车走了。
回到家,林玉叹息一声,“别愣着了,快点把东西清一清。”
容文博送来的粮食,林林总总加一起一共有一千多斤,都被穆清收起来了。几箱古董也收起来。
送来的家具都是崭新的,一看就是给穆清准备的。
容爷爷没来之前,穆清有时候跟着爹娘睡,有时候一个人睡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家具也是她嫁妆里面的。
容爷爷来了之后,她放出来的老家具都收了起来。容爷爷肯定是因为她房间太空荡,专门给她定的家具,一整套,床、梳妆柜、衣柜这些都有。
除了这些粮食、家具、古董和布料,还给她送来好多笔墨纸砚,几大箱子宣纸,够她用好多年了。
穆清有些想哭,容爷爷都要走了,还冒着风险回来给她送东西。
第二天,徐桂花上他们家串门儿,“昨晚上听到汽车的声音,离得近的人出门看了一眼,说好像看到你容叔了?”
“嗯,容叔要回家,走之前专门给穆清送了些家具过来。”
林玉带徐桂花进穆清屋里看,徐桂花摸了摸衣柜,“这肯定是老木匠的手艺,做的也太好看了。”“我说呢,他们还说开的是卡车来,这么大件的家具用小车也送不过来。”
下午王彩霞也来串门儿,照样去穆清屋里看了一眼柜子,“容文博这么着急?连夜来连夜走?”
林玉含糊地应了一句,“可能是家里有什么事,他不说我们也不好问。”
王彩霞点点头,“你们又不是人家亲生的儿孙,确实是不好问。”
容文博给穆清送了一套家具过来特别好看,村里有个木匠专程来看,说是想学学。
林玉也不拦着,想看的都来看。后头几天,村里人都在说家具的事情,容文博送来的其他东西,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外人都不知道。
这样也好,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他们家这个年过的很低落,中午去老宅吃团圆饭心情也不怎么好。晚上回到家里,一家三口沉默地吃了年夜饭,晚上睡觉的时候,穆清不想睡自己的新床,抱着枕头去爹娘屋里。
林玉把闺女抱上床,把她抱在怀里,“别怕,不会出事。”
“嗯。”
穆清闭上眼,思绪纷飞,她从出生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即使饥荒的时候她手握嫁妆也没有这么担心过。
穆继东把媳妇儿和闺女一起抱在怀里,一家人都安安稳稳的。
大年初一,在家待不住,一家三口出门去白云观烧香,小李道长领他们进去。
烧了香之后,一家三口慢慢回家。
大年初六,刑家人来了,容文博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回来,东厢房暂时给刑老爷子和刑老夫人住。
老两口的行李安顿好后,刑定北和刑定南两兄弟没有着急回去,反而去村里转悠了几圈,跟人说说话。
刑定南一年要来村里好多趟,加上他是县医院的医生,村里人还有不少人进城找他看过病,对他很熟悉,也很有好感。
有人好奇问,城里不住,好好的为什么把爹娘送乡下来?
刑定南哈哈大笑,“还不是因为我爹娘喜欢你们这里,你们这儿风水好啊,山清水秀的,要不然也不会养出穆清这样灵秀的小姑娘。”
村里人骄傲了,“那是,咱们村的风水确实好!我跟你说,我们村里长寿的老人多着呢。”
“你们穆家村名声大呀,希望我爹娘也能沾沾你们村的福气。”
“刑医生别客气,你要是能来咱们村也行。”
“对,我们村赤脚大夫干不动了,要不你来我们村当赤脚大夫?”
这话说出口,他们就觉得不合适,人家县医院的大医生干得好好的,来他们村当赤脚大夫干什么?
刑定南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可以哎。”
刑定南扭头问他哥,“哥,你觉得怎么样?”
“我看行!就是不知道县医院那边放不放你走?”
穆家村的人都愣住了,不是,他们就是随便说说,这成真了?
穆解放听到消息跑过来,大声问,“刑医生,你说真的?”
“我还挺想来的,不知道穆队长欢不欢迎?”
“欢迎,那肯定欢迎!你们要来,我给你们家批一块地修房子。”
“哈哈哈,修房子暂时不用了,我还要回去问问我们院长。”
决定来穆家村不能他一个说了算,还要问问媳妇儿。
蒋涵听到这个消息,有些犹豫。她的悦悦今年才一岁多一点,以后还要读书,村里条件肯定没有县城好。而且来了农村,没有城市户口,以后想回城也是麻烦事。
“我支持你们夫妻来穆家村过日子,不仅是为了照顾爹娘,也是为了你们自己。”刑定北看向弟弟,“定南你别忘了,你是留过学的人。”
蒋涵心头一震。
云苓安慰她,“你别急,我们只是未雨绸缪,说不定什么都不会发生。你们两个都是正经医生,凭你们的能力,过几年如果想进城,也有的是办法。”
蒋涵下定了决心,“既然要来,咱们一大家子也不好住林玉家,我们还是要自己修房子才好。”
穆继东说,“修房子不着急,我觉得你们可以先来我家住下,慢慢来。”
刑定北和刑定南兄弟同意,他们心里觉得或许情况不会那么糟,过段时间就能回城也说不定。
穆家家五间房,三间卧室,一间堂屋,一间是穆清的书房。卧室住满了,刑定南指着二楼,“要不先在二楼用木板搭建一间屋子出来暂时住着?”
“我看行。”
刑定北夫妻下午回云台市,没有多留。
刑定南夫妻等到吃了晚饭,才带着闺女回县城,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辞职,理由现成的,要去农村做贡献,当赤脚大夫。
院长看他们的眼神:你们是不是有病?
“院长,我们夫妻心意已决,您就同意吧。”
“我不同意,就算我同意了,隔壁疗养院钟院长也不会同意,别忘了,你们在疗养院还有工作。”
刑定南一拍脑袋,“我马上就跟钟院长说。”
“你们两个也挺大年纪了,说辞职就辞职,考虑过后果吗?告诉过你们爹娘吗?”
“哎呀,院长我们真的考虑好了,我们爹娘也同意。”
“我再说一次,我不同意,你们可以滚了!”
刑定南是他们县医院外科技术最好的医生,放刑定南走,他们县医院的整体实力要往下跌一大截,这是院长不愿意看到的。
刑定南可不管这些,现在不走,如果真跟他哥说的那样,他要倒霉了医院里的人能捞他?
有些对他羡慕嫉妒的人,到时候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刑定南有些一根筋,说走就是要走,和院长拉拉扯扯到四月底,刑定南夫妻俩才彻底从县城搬到穆家村,户口也换了,从城市户口换成农村户口。
这个时候,穆家阁楼上的木板房也搭建好了,方便他们住进去。
搬到村里第二天,刑定南就去村里办公室了。
在别的村,赤脚医生都是到处跑,穆家村条件好些,前两年修了村办公室,专门给赤脚医生留了一间屋子给村民看诊。
穆清跑去围观,站在门口听定南叔叔给人看病,他一个西医没想到还会给人把脉。
刑定南嘿嘿直笑,“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拖了这么久才来村里?还不是为跟县医院的老大夫多学两手。”
穆清竖起大拇指,厉害!
刑定南锁上门,“走吧,回家吃饭,不知道你蒋涵阿姨做什么好吃的。”
今天是周六,她娘亲去疗养院上班,按照她以前的规律,中午怕是回不来,要等到一两点钟才回来,今天中午蒋涵阿姨做饭。
穆清回到家,没想到她娘亲回来了,她看了一眼钟表,这还不到十二点。
穆继东下工回来也觉得奇怪,“媳妇儿,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定汤的人少,我跟熟人打听,听说最近很多人从疗养院搬走了,还有好多人准备马上就要搬走,下周去疗养院,估计点汤的更少。”
刑定南脸上的笑意没了,“听到风声的不止我们。”
刑老爷子叹气,“时局真的变了。”
蒋涵端着炒青菜过来,“别管他们,咱们管好自己就不错了,爹娘,准备吃饭吧。”
刑老夫人站起身来,“走,我去端菜。”
吃饭的时候,大人们聊天,蒋涵问刑定南今天给村里人看病怎么样?
“白天年轻人要上工,来的都是老人和小孩儿。我发现小孩儿肚子里长蛔虫的人有点多,回头叫村长去跟公社申请一些宝塔糖。”
“虫子?什么虫子?”穆清瞬间头皮发麻。
蒋涵笑着伸出左手给她把脉,“放心,你健康的很,肚子里没有虫子。”
林玉给闺女夹菜,“我们家不喝生水,穆清从小就不像其他小孩儿嘴馋喜欢吃生的红薯,一直都健健康康的。”
穆清逐渐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刑定南说的情况穆解放心里有数,“这个药很少,这么多年我们村里就申请上一次,后头再也没有申请成功过。”
刑定南想了个法子,“您先去申请,我去走后门试试看。”
穆解放笑着道,“好小子,不愧是咱们穆家村的人。”
“嘿嘿,您太客气了。”
刑定南才从县医院走,他的脸面还是有点作用,穆解放先上报公社,公社又一层层上报上去,最后到县里卫生部门那里。
刑定南跑了好几趟,总算在五月下旬把打蛔虫的宝塔糖申请下来,村里的孩子人人有份。
穆清分到了一颗,但是她肚子里没有蛔虫,用不上,她给丫丫了。
丫丫特别感动,“清清谢谢你哦,这颗糖我留给我表妹吃,我外婆他们村没有申请到。”
“你自己看着办。”
申请到宝塔糖,刑定南在村里拉了一波好感,村里人看到他们夫妻,都笑脸相迎。
还有几个家里自留地宽,不缺菜吃的人家,专门跑到大队办公室给他送了一把菜,可把刑定南高兴坏了。
穆清多看了两眼他手里的菜,刑定南认准了她心里羡慕,“你看看你现在的字写得多好,画画也画的这么好,我看你就别学了,跟我和你蒋涵阿姨学医吧,这个有用,什么时候都缺不了医生。”
还真是!穆清同意了,“我学,中医西医我都学。”
“哈哈哈,学西医开刀做手术麻烦着呢,现在也没有条件,只能教你看看人体图。学中医方便,头一件事,先背书,什么《伤寒杂病论》《本草纲目》啥的,先背下来再说。”
“书呢?”
刑定南去屋里抱了几本书出来丢她书桌上,“小丫头慢慢看,先看《本草纲目》里面有图,跟连环画一样好看。”
刑定南开玩笑,穆清却认真了,一字一句地背起来。
过了半个月,中午刑定南抱着闺女在院子走来走去,走到书房门口,看到她在翻书,“哟,这么认真,背多少啦?”
“背了……三分之一了吧。”
刑定南瞪大眼睛,“你说真的?”
穆清点点头,“当然是真的,你以为我开玩笑?”
“媳妇儿,快来,穆清这小丫头要成仙啦!”
蒋涵拿着锅铲跑出来,“少鬼吼鬼叫,别耽误我做饭。”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激烈的敲门声。
“开门,快点开门。”
“快点开门检查!”
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悦悦小姑娘吓哭了。穆清突然反应过来,先关上书房的窗户,把屋里惹人多想的书本都收起来,她怀里还抱着自己的字画往屋里跑。
刑老爷子快步回屋,确定屋里没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一会儿他拿着一个副卷轴出来,连忙往后院跑,没地方藏,他一下塞鸡窝里面。
刑老夫人急的跺脚,这个老头子,叫他不要带不该带的东西,他怎么还把那东西带来了。
刑定南夫妻见状,没有马上开门,而是跑去阁楼上,只见大门口围着二十几个人,林玉被两个妇女押着。
“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林玉。敢来穆家村欺负人,小心你们走不出村!”
“笑话,她林玉现在是罪人,一会儿还要拉她去游街,我看谁敢拦我们!”
“对,我们才不怕!”
林玉头发有些散开,狼狈地看向蒋涵,蒋涵连忙下去,小声跟刑定南说,“我去开门,去山下叫人,家里你顶着。”
大门一打开,一群人冲进屋里,就跟蝗虫过境一般。
刑定南抱着闺女,不敢跟人硬刚,有个长相猥琐的男子要冲进穆继东和林玉卧室,被刑定南挡住了。
“让开!”
刑定南冷笑,“赵富,你知道我是谁吧!”
赵富在疗养院食堂打杂好几年,怎么会不知道刑定南是谁?此时他目光躲闪,“刑医生,我劝你识相些,芒山县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芒山县了。”
“哦,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刑定南不屑地扬起下巴,“芒山县现在怎么了?你说来听听。”
“芒山县现在是我姐夫吕学工做主!”
刑定南冷笑,“县长还在呢,你姐夫一个民兵队的队长就敢充老大?”
家里该藏起来的东西都藏起来了,就连厨房的粮食也只有几十斤,穆清人小气势足,手里拿着菜刀要砍人,那两个押着林玉的妇女吓得赶紧撒手。
拉了把椅子过来让娘亲坐下,穆清很快找到主事的人,一看到赵富她马上就想通了关节。
“定南叔叔,他找我妈麻烦,来我家里搜屋子,就是想找我家的养生方子。”
“是又怎么样?”被小丫头片子戳破目的,赵富也不装了,露出凶恶的面目,“刑医生,您尊贵,别跟我们这下三滥的碰,划不来,只要把方子交给我,这事儿就此了结。”
王彩霞带着人冲上山来,什么都不说,扬起棍子就揍人,领头的赵富被打的最惨。
“你个臭流氓,敢来我儿子家撒野,老娘打死你!”
王彩霞下手太重,穆解放他们赶紧拉着些,“打屁股,别打脑袋,万一真打死了也是件麻烦事。”
“杂种,打死了活该!”
穆继东今天干活的地方远,等他听到消息带着人赶回来,人已经被他娘揍的爬不起来了,能爬起来那个,被他一脚踹飞。
穆清赶紧拉着她爹告状,“那两个女人欺负我妈,他们搜我们家,那个长得特别丑的想抢我们家养生汤方子!”
穆继东拳头硬了,一脚踹去,赵富情急之下就第一滚,“慢着,把我打死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刑老爷子走出来跟大家说,“县城乱了,这几个纠集起来估计没少干坏事,我看把他们送到公安局去。放心,公安局局长我认识,是个秉公执法的人。”
赵富吓得一抖,“把我送进去,你以为林玉能逃得了?林玉靠着养生汤方子这些年没少赚钱吧,她一个人的工资比院长的工资都高,你们说,她是不是□□?”
刑定南嗤笑,“呵,别学会一个新词儿就乱用,林玉靠本事吃饭,当年去疗养院上班是签了合同的,上面不只有疗养院的章,还有市里领导签字,有本事你去市里把那些领导都告了!”
“再说了,你们把林玉家搜了一遍,搜出什么不该搜出来的东西了吗?”
什么也没搜出来!
院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穆家村离县里太近了,今天刑家肯出头,他决定杀鸡儆猴。
“穆国柱,你带着人把这些人都绑起来,敲锣打鼓的给老子送到县里公安局去。罪名就说他们欺负村民,打伤了人!”
“好嘞,就等着村长的话了。”
王彩霞不甘落后,“我们也去。”
“对,你们男人家不会说话,让我们老婆子去跟他们掰扯。”
“公安局要是把这几个人放了,老娘堵在门口都要打断他们的腿!”
刑定南把闺女塞媳妇儿怀里,“我跟你们一起去。”
穆继东也跟着去了。
家里只留下自己人,蒋涵关心道,“你没事儿吧?好好的,到底怎么闹起来的?”
林玉摇了摇头,“我没事儿。”
“今天我去疗养院上班,汤都熬好了,我准备回家,赵富带着人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硬往我身上扣罪名,我没认,他就污蔑我是□□,屋里藏着赃物,押着我回来。”
穆清给娘亲倒了杯水端来,林玉喝了一口,叹气道,“看到赵富,我一猜就知道他想要什么。”
穆清心疼道,“以后碰到这种事儿,还是自己安全重要,他们要,给他们就是了。”
“不行,这都是你的东西,谁来抢我也不给!”
刑老夫人以为林玉要把方子传给闺女,示意蒋涵不要再提,她笑着道,“咱们村里人真团结。”
林玉露出个笑脸,“平时看不出,没想到真到了关键时候,大家会这么帮我。”
穆清想到她婆婆刚才挥舞起烧火棍大杀四方的样子,也笑了起来。
刑老爷子正色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赵富这样的小人最好还是少跟他起冲突,瓷器碰瓦片儿,是赢是输都是咱们自己遭罪。”
林玉嗯了一声,“老爷子说的对,回头我就去疗养院把工作辞了。”
穆清心里很担心,“我看他不拿到方子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他们真穷追不舍,我们家也不是好惹的。”刑老夫人微微一笑,“清清别怕,还有我们和你定北叔叔在。”
刑定南没想到,他才多久没进城,城里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单位的人不好好上班,学生上街胡闹,一些流氓地痞反而意气风发的样子。
赵富现在是名人儿了,他被押着进城,有些跑得快的人,赶紧去给他姐夫报告消息,等吕学工赶来时,人已经被送进公安局了。
吕学工一副人模狗样的来公安局要人,没等公安局的人出手,穆家村的妇女们张嘴就把人骂的狗血淋头。
王彩霞性子急,上去就是一脚,被踢翻的那个要打回来,穆家村的青壮们拥上去。
“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
“老子不怕!”
“谁他妈想挨打站出来!”
现场情况失控,吕学工趁着乱起来的时候悄悄溜走了。
赵富期待他姐夫救他,白期待了。
这么多人证在这儿,证据确凿,审完之后这一群人立马被送进了看守所,等上面的人签字后,再看往哪儿送。
穆家村的人满意了,刚才还凶神恶煞,此刻对公安们却是好话不要钱的说。
看看,他们穆家村的人还是很讲理嘛!
要回去之前,穆继东带着人去疗养院。他和她媳妇儿想一处去了,这个工作,不做了!
钟院长也很无奈,点头同意了,当场叫张会计把林玉的工资结清。
“这事儿是我没及时拦下,叫林玉受了委屈,还请你们见谅。”
穆继东也很理解,“这也不全是你的责任,是赵富那些个不当人。”
穆家村的人浩浩荡荡的回村,林玉特地下来,跟大家道谢。
“哈哈,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你帮我,我帮你,咱们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过的嘛。”
穆解放大喊一声,“咱们都是乡下人,比不过他们城里人有人脉,咱们就更需要团结。”
“对,咱们姓穆的都是一家。”
周凯大声说,“这话我就不同意了,我们其他姓的就不是一家。”
穆继东一巴掌拍他背上,“说错了,咱们穆家村的人,都是一家!”
穆清牵着娘亲的手在一边笑,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