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泷泽和月上一次彻底发病,已经是很久以前了。
“那年和月15岁,他虽然一直住在东京,不过那时候过年,还是会跟家主一起回那伽的。”
“星子夫人的祭日就在新年过后没几天,当时那伽内部有几个蠢货看不惯和月,又被家里长老撺掇,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未成年,提前跑去星子夫人墓前……搞了些破坏。”
清河说的很委婉,一旁的白石则冷笑了两声:
“那几个傻哔去泼了油漆还不够,不知道哪个长老把星子夫人的过去告诉了他们,他们居然把山下亚人的照片粘到了星子夫人墓碑的名字上,还拿炭笔写了四个字。”
“百年好合。”
安室透目光一点点冷下来,眼底和身遭都浮起令人窒息的杀气。
白石摊开双手:
“和月这辈子的逆鳞都在星子夫人身上,况且那时星子夫人刚过世没两年。”
“倒霉催的,正好那那两个傻(哔)长老聚在一起喝茶,差点直接被和月一起打成筛子了。”
他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借你吉言。”
“会有什么场面,可想而知。”
白石笑嘻嘻的拍了拍安室透的肩膀:
安室透回想起这两天的泷泽和月,再对比当年那个情况,不得不承认和月面对他时已经足够理智和冷静了。
“放心啦。”
这事可不是他们口中说的那么轻松。
“幸好那天家主没有外出,就在后山,得知消息后,我们从后山跳进了院子,在最后关头赶到,和月当时已经六亲不认,直接对着家主就开枪……”
安室透:……
安室透无声的攥紧拳头,脑海中似乎能想象出那个少年扭曲疯狂的脸。
在泷泽和月赶回来前,一群人还是灰溜溜的跑掉了。
好在这些年,有他们陪在和月身边。
也许和月的情况没有他想的那么差。
“那和月……”
安室透撇了撇瞬间整洁如新的房间,心想你们这是画蛇添足。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震惊的瞪大了眼。
随后泷泽和月就放下了枪,任由护卫队和冲进来的族人们冲进来,两位长老的簇拥和几个小崽子的父母哭嚎着要打他,他也不躲。
白石得意洋洋的抬起头:“哎呀,被那伽的整个护卫队追杀,还真是刺激的经历啊!”
和月的大脑和眼睛,犹如最精密的测量仪器,即使是杯子的角度,电线的弧度,甚至是地面灰尘的分布,都能让他察觉到端倪。
当然,逃跑之前还记得将一切恢复原位,尤其是卧底和警察们,用精湛的专业技能将一切痕迹都恢复,确保泷泽和月不会发现,这才溜回隔壁,开始通过群聊叽叽喳喳的说一些没营养的废话。
“但即使已经复发,和月毕竟已经长大了,不会像小时候那么偏激了。”
少年把那几个小崽子的直系先祖灵位掏出来砸的时候,路过的两个大人都没拦住发疯的少年,于是赶紧跑出去叫人了。
尤其白石还是那伽侑人的好友和心腹,居然当时也会选择救和月。
那伽侑人若就此死亡,两人不仅一生事业全毁,甚至可能还会背上共犯的罪名。
那个少年看见那伽侑人指缝里无法控制,汹涌而出的血液,忽然就呆立在了原地。
“从那以后,和月就一直积极地配合治疗……老实说,如果不是那些药物,想要让和月旧病复发,还真是有难度。”
“星子夫人走后,家主对于和月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了,看到家主中枪倒下,和月这才勉强恢复了一点点的理智,自己把枪放下,任由冲进来的护卫队把自己关押起来了。”
安室透看了两人一眼。
“星子夫人的死亡对和月的精神造成的伤害特别大,和月还……还没太恢复正常。”
白石总结道:
“所以啊,不要着急,总之在你被和月弄死之前,和月肯定会醒过来的。”
安室透深深的拧起眉,只觉得胸口像是被石块狠狠的压住似的,一时间喘熄有些困难:
虽然狰狞,但也无比悲伤痛苦的脸。
————
那伽侑人中枪,和月落在那些人手里,该怎么办?
谁能保护他?谁来保护他!
还好,下一秒,清河就笑眯眯的接口到:
“家主之前就吩咐过了,无论如何要保护好和月,于是趁着两位长老没注意,我跟白石把和月从关押的地方直接劫走,直到家主清醒过来以后才回去谢罪。”
白石回想起那伽侑人捂着胸口,竭力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对杀疯了的少年叫“和月”的样子。
看来……那伽侑人,是真的把和月当亲弟弟,甚至亲儿子养了。
自己被关在泷泽宅这两天,泷泽和月没有允许保洁人员上门打扫,尽管房间内有先进的新风系统和除尘系统,但由于别墅太大,靠近窗户的位置还是会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眼泪从他的眼角无声的滑落,少年对那伽侑人说了什么,但是没能发出声音。
泷泽和月先是仗着自己力气大,拼着以伤还伤,把那几个小崽子打得半死,挨个从山上丢了下去,然后摸进了那伽家族安保护卫队的武器库,把那家的族祠给炸了。
白石想起那天的情形,都觉得额头隐隐作痛:
“但是和月之前给侍卫队假传命令,把当天的护卫调虎离山,砸完了排位就去后院,把前后门都锁死了,拎着a/k/4/7闯进了长老的卧室。”
这灰尘表面上可能很难察觉到,但是却会悄无声息的落到常人难以注意到的位置。
果然,泷泽和月进屋后,换个衣服的功夫,就已经发现了。
下楼第一件事就是逼问安室透:
“那几个家伙都来过了?”
安室透非常自然的点了点头:
“给我送饭,我就顺便让他们整理了一下家务,屋子里如果有灰的话,好像不太符合你霸道总裁的气质。”
泷泽和月:……
如果这个时候一脸杀气的吃醋,或者独占欲发作,总觉得非常愚蠢。
性格成熟的那伽小少爷把安室透丢到柔软的沙发里,决定等会儿再找茬。
安室透默默的把脸埋进沙发里,挡住暗笑的表情,并在泷泽和月反应过来之前率先发问:
“你这两天正在向朗姆发难?”
泷泽和月一边擦干自己的手,走到冰箱边取出很大一块战斧牛排:
“这是朗姆告诉你的,还是你的情报网告知你的?”
安室透微微一笑:
“朗姆……当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猜出来了。”
他毕竟是朗姆的心腹,怎么也得抽空跟朗姆汇报一下自己的行踪。
将平底锅加热,泷泽和月切了一块黄油进去:
“朗姆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嗤笑:
“经历了raki的背叛,他还敢信任你?”
安室透也冷漠的一笑:
“我猜他是想要给你添堵吧。”
泷泽和月哑然失笑。
他把用作慢悠悠的把牛排上的血水擦干净,又向锅里丢了一把迷迭香:
“朗姆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吧?他也配让我发疯?”
醇香的黄油融化殆尽,被舀起,浇在香草上,散发出清新的香气。
长发青年淡淡道:
“我是疯了,不是傻了,但朗姆的确慌不择路。”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才苦笑着叹了口气:
“谁说你疯了?我看你清醒的很。”
泷泽和月有点诧异的看了安室透一眼,随即露出了明显被取悦的笑容。
“当然,虽然当代医学坚持的将我判定为生病,但我很明白,自己其实并没有生病。”
牛排下锅,肉香四溢,泷泽和月倾斜着煎锅,滚烫的黄油不断地浇在牛排上:
“我只不过是失去了人类约定俗成的道德约束和规则意识,将自己一直想做但又压抑的事情做出来,不用背负着母亲的遗言勉强自己。”
“明明我因为生物学的父亲对我的虐待、对我母亲的伤害,而一直憎恨着整个人类社会,我存在的本身就是违背道德和法律、违背当事人意愿的产物,为什么你们总是认为我成为一个温柔善良正义的道德标兵才是正常的呢?”
“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自由,灵魂上的解放……不是吗?”
安室透沉默了几秒,垂下眼眸,轻轻地说道:
“不是。”
声音虽然轻,但是很坚定。
泷泽和月哼了一声。
“当然,你是不会认同的。”
他把牛排取出,放倒餐盘中,随后开始炒制配菜:
“我并没有打算说服你……透,如果你这么容易就被影响,你就不会从降谷零成为波本。那我又怎么会被你迷成这样呢?”
安室透却盯着对方,认真的说道: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自由。”
“你的所有自由,都是建立在侵犯别人自由的基础上的,你的自由是利己的自由。”
“而我认识的泷泽和月,他的行为从来都不是虚伪的忍耐……他曾经被剥夺过自由,十几年……所以他才会竭力维护别人拥有自由的权利。”
金发青年一脸轻松的笑起来:
“况且,你这话有一个最大的错误。”
泷泽和月将战斧牛排平均分割,随即将配菜装饰,端到餐桌上:
“有什么错误?”
安室透歪了歪头:
“成为一个道德标兵,是你自己的选择,根本没人逼迫你。”
泷泽和月的动作微微一滞,眼神骤然阴沉下来。
“实际上,你并不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吗?”
“即使是星子女士,也只是对你诉说了期望,她甚至没有给予你建议,更不存在左右你前进的道路。”
“是你自己选择了那伽,而不是组织。”
“是你选择了光明,而非黑暗。”
“所以你从来不后悔,也不觉得沉重。”
“你的善良与尊重,都是发自内心的选择,即使在这个过程中遇到痛苦,你仍然不会将只当成负担,而是享受生活给予的一切。”
泷泽和月将天然气关掉,沉默的看向安室透。
阴沉沉的目光,密密麻麻的阴云又重新开始聚集。
“所以你病了,你确实病了,你不能理解自己的过去,就是因为你现在的选择是错的。”
“现在的你,才是正在违逆自己曾经选择的‘自由’啊,和月。”
安室透说完,微笑着站起身,坐在餐桌边。
他拿起刀叉,切了一块牛排。
金发青年欣然夸奖:
“手艺不错。”
泷泽和月沉默的看着他一系列动作,随后低声笑起来。
笑声阴沉的几乎渗人:
“透,你还真是擅长让人灵魂战栗,自己却若无其事啊。”
安室透:“嗯……谢谢夸奖?”
下一秒,他只觉得身体一轻。
他整个人被横抱起来。
安室透连忙将刀叉放到餐桌上。
“和月,我还没吃完!”
泷泽和月嘴角还含着笑,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吃饭就不必了,我忽然发现你说的不错。”
“我对你太温柔了,不是吗?甚至让你产生了错觉,想要说服我……”
“我给你自由,你却说我侵犯别人的自由……那么我当然要剥夺你的自由。”
一路走向地下实验室,从实验室的角落宁开门,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摞单人病床的床垫。
淡淡的消毒液气息充斥着这间狭窄的屋子,除了这一摞床垫,角落里还放着几个叠在一起的箱子——很明显,这是泷泽和月地下实验室的一间仓库。
安室透被被放到那一摞床垫上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这回是真的要被关小黑屋了,等到泷泽和月把箱子打开,这才心里一沉。
角落里的箱子看似是叠在一起,实际上却是部分相连的,向外一抽,便像抽屉似的挨个打开,露出里面一层层的药剂、手术器具、电击器、医用束缚带……层层叠叠,乱中有序。
如果泷泽和月只是原本的泷泽和月,那安室透看到这些东西,脑子只能想到泷泽和月在手术室或实验室埋头工作的样子。
然而现在,他成了砧板上的肉。
一点冷汗无声的划过鼻尖,安室透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和月,我可以说抱歉吗?”
泷泽和月同样笑着,愉悦又欣慰的亲了亲安室透的额头:
“抱歉,现在跟我道歉已经晚了哦~”
“我亲爱的……zer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