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待婚
白殊跟着小道童来到一间静室,室内空得只有一尊细烟袅袅的博山炉,和席地打坐的国师。
国师散着发闭着眼,似在入定。
白殊自穿越以来头一次见到和自己一样平日不束发的人,心中甚至生出一丝亲切感。他在门口脱了鞋,无声地走到国师面前,动作轻悄地坐在地上。
刚一坐好,对面国师便睁开眼。
白殊回视过去,感觉国师与在宫中见到时很不一样。虽依旧无甚表情,却是目光平静,周身氛围带着祥和,全然不似上回的普通。
未等白殊行礼,国师竟是一扬衣袖站起身,抱拳弯腰,行了个大礼。
“害贵人受谶语所累,实乃贫道之罪。”
白殊眨下眼。
国师礼毕复坐,又道:“贵人降临,是世人福祉。贫道本不该对贵人行事再有多言,但……”
白殊听得起了兴趣,笑道:“在下行事有何处不妥,国师旦请直言。”
打了一辈子光棍的白殊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来:“那是双方在民政系统登记后,可以开通相互授权。可现在他没有光脑,我也登不上民政系统,要怎么授权给他?”
国师直视着白殊,缓缓道:“贫道观贵人身旁有颗伴星。贵人与此世纠缠已深,不可分割。但那颗伴星却并非如此。”
他郑重地拱手道谢:“多谢国师提醒。”
想了想,白殊又问:“国师的谶语中龙凤并举,是否除了我,太子也可庇佑它一二?”
黑猫还眯着眼趴在院中榻上。白殊过去坐下,拎起猫放到腿上,从头到尾揉了一遍。
白殊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指的该是小黑。
国师却摇摇头:“天机深奥,贫道亦参透不了许多。”
如此看来,以后不能再让小黑直接参与行动,尤其是核心行动。尽管不知道国师的话能不能信,可白殊担不起这个风险。
白殊捏着它的小爪子:“国师说如果我和太子联系深,太子就有可能感应得到你。是指他也能接入光脑系统内?”
以后万一出现不得不和小黑暂时分开的情况,他总要得有个人能托付。
白殊笑笑,没有回话,直接开门出去,随候在门外的小道童回了客院。
小黑摇晃着尾巴:“其实,有一种情况是能多授权一人接入系统的——只要你和他结婚。”
国师像是在端详白殊,斟酌着道:“它受贵人之气庇佑,原本不与此世相干,想来能够长伴贵人左右。可如今,它沾上些许世间浊气……虽贵人之气会慢慢濯清污浊,但若沾染浊气过快,恐怕……”
国师垂眼思索片刻,才抬眼回道:“宫中那日,贫道观贵人与太子之气两厢疏离。若是日后贵人与太子联系渐深,当太子亦能感应到那颗伴星之时,该是可以庇佑它。”
声音里居然还真带点遗憾。
白殊心中一凛,立刻想到这几天小黑在宫中的行动。这事他并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太子那边丝毫不知情。
他敛起笑,正色问道:“国师的意思是,它还有可能离开?”
小黑听完他的复述,先说的是:“可惜,不能直接毒死皇帝了。”
白殊只得将这事记在心中,看国师已无他话,便起身告辞。
国师跟着站起,再次一拜:“世道艰难,望贵人多怜苍生悲苦。”
白殊不解:“什么样的联系?要多深?”
小黑:“那就只能是那句老话——尽人事,听天命。你就安心等结婚吧。”
当朝晕倒的第二日,嘉禧帝心绪总算平缓,将白泊召进寝殿中问话。
“旨意可已下发?”
“陛下放心,昨日便已到东宫宣旨。”
昨日嘉禧帝醒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召来一众宰相,让他们立刻议出一个离皇宫尽量远的地方。后来诏书呈上,他让孙宦官念过一遍,确认了意思就直接画敕用印。
此时嘉禧帝才想起来问:“是划了哪里给太子?”
白泊细禀:“上景宫,离北辰宫最远,想来该是影响不到陛下了。就是园子有些大,改造起来颇为费事,恐怕五月初不一定能赶出来。陛下看,要不要将婚期再延后些许?”
嘉禧帝在心中将永乐坊里空着的宅子盘算一遍,想起来上景宫是最大的一处,心下顿时有些郁闷。
“费事就加人手。东宫卫不就驻扎在北苑,让他们出两千人过去帮忙,总不能还不够。那是太子以后的住处,让东宫卫出力也是应当。”
白泊应了是。
嘉禧帝看他欲言又止,一边端起茶盏喝茶一边道:“知远有什想说,直说便是。”
白泊这才道:“臣只是在想,地动虽是人力不可为,但让上宫倒塌却可以做到……”
嘉禧帝将茶盏递给孙宦官,重重一叹:“你与他说。”
孙宦官又把茶盏交给宫人,将殿内宫人都打发出去,才将江山殿中唯有插在帝陵处的小旗折断的事说了。
白泊听得惊讶:“这……”
“江山殿守备森严,羽林卫之间相互监督,锁头门窗皆无损坏痕迹,唯有一支小旗折断,这亦不是人力可为。”嘉禧帝挨在软枕上,说话都透着有气无力,“最主要的是,合婚之后,朕夜间一直睡不安稳,噩梦连连。直到昨晚,下了旨意,朕才一夜无梦。”
白泊沉默片刻,方道:“如此,自当是以陛下龙体为重。只是上景宫临着春和门,那处的值守,陛下还需多留心。”
嘉禧帝点点头,又和他讨论过几句,突然想起一事,问:“对了,上巳赐宴,你儿子也会来吧?”
白泊目光闪烁一下:“他如今有爵位在身,自当参加。”
嘉禧帝沉吟片刻,没再多说,转了个话题:“朕听说,大郎最近拜访过你两三次?有一次还没能进门。”
白泊无奈一笑:“陛下禁了皇贵妃的足,平王自然着急。不过,他即便求到臣面前,臣又哪里敢应。”
嘉禧帝轻轻一哼,听不出喜恶,只道:“他娘他舅不清醒,他也不清醒,怎么连杜卿都不多提点他几句。”
白泊只听一个“杜卿”,就知嘉禧帝并没有真恼,便顺着话说:“杜侍中毕竟只是平王岳丈,有些话劝过一句就不好再多说,还得是陛下和平王父子之间才好深谈。”
两人又说过一些话,白泊退出殿来,一边往宫门走一边忍不住皱起眉头。
国师横插一杠,太子又命东宫卫围死应玄观客院,将他原本的计划搅和得一塌糊涂。
如今天子又特意问起他那个已然脱离掌控的儿子,也不知是何用意……
这日午饭时分,薛明芳和贺兰和带着东宫的好饭好菜来寻白殊。
贺兰和有事请教,薛明芳则是心中高兴,跟过来凑个热闹。
“上景宫?”白殊一边喝着参茶一边问,“是在哪块儿?”
薛明芳往东南方比划下:“临着外城春和门,挺大一块。这可真是太好了!先前东宫后院不让外男进,现在搬外头,怎么住还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殿下又没妻妾侍婢,直接把后园拆了,三千东宫卫全住进去。省得一多半的人驻扎在北苑里,调动起来还不方便。”
白殊好奇:“天子能同意?”
薛明芳乐得眼都眯起:“他没理由不同意。东宫卫本身就得跟着殿下走,以前在北苑还说离东宫近,现在隔了大半个永乐坊,说啥都拦不住。”
贺兰和也笑道:“天子还下了旨意,要抽调两千护卫去帮忙改造上景宫,正合适我们施为。大门正殿得按规制来,后院只要不逾制,怎么弄都行。我们打算直接把后院铺平了,先让人搭着帐篷住。等你们那铺子开起来,殿下手头宽裕点,再慢慢盖屋。”
听到这里,白殊“啊”一声:“这样的话……”
见他露出这模样,薛明芳和贺兰和顿时眼睛一亮:“三郎是又有什么好东西?”
白殊笑道:“这个和炸弹不一样,是个全新的配方,得慢慢试着来。我原本是准备等工坊和铺子稳定了,再拿出来。不过既然你们说要盖屋,那就先拨人研究着。这东西弄出来不仅盖房子快,还很省钱。”
一边说,他一边让知雨取来个带锁的盒子,从里头翻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薛明芳和贺兰和接过一看:“水泥、混凝土?”
白殊道:“我也半懂不懂,得让匠人来看。”
薛明芳一边拆一边笑道:“没事儿,先前那些东西都摸索得差不多了。只要有时间有钱,难不倒人。”
三人就着这新东西讨论了片刻,白殊上辈子也没见过,只能从视频资料里得知信息,解释过几句就说不出更多。
薛明芳将配方收好,突然想起一件事,抬头上下打量白殊。
“马上要到三月三上巳节,你有合适的行头参加宫里赐宴吗?要不要我们给你备一套?”
白殊惊讶:“我也要去?”
贺兰和帮着解释:“你毕竟有爵位,虽然不用朔望朝参,但祭典性质的活动都得参加。也没什么,就是去吃个宴。本来还有祭礼,但近年天子身体撑不住,又不愿让殿下代劳,就把祭礼省了。”
白殊问:“你们去吗?”
薛明芳撇下嘴:“我们无官无职,去不了。就欺负殿下呗,别的哪个皇子伴读身上没挂个把散官。”
贺兰和续道:“诸王都能带一名内侍,冯万川会跟去,有什么事你寻他。”
白殊摸着旁边的黑猫:“我能带上猫吗?”
薛明芳听得一乐:“你还真宠这玄猫啊!不过很可惜,肯定不行。”
贺兰和却是若有所思:“也不一定……”
薛明芳转头看他:“嗯?”
贺兰和也看向他:“你忘了?以前宫里曾传过一阵殿下很讨厌猫的流言,因为雅乐公主的那只猫惧怕殿下。”
薛明芳眼珠子一转:“对呀!那说不定还真可以!”
他重新转向白殊,指点道:“我们这段时间重新传一传这事,等宫里送帖来的时候,你就求求那宦官,让他帮忙向天子求情。到时,就算为了膈应殿下,天子也会答应你。”
贺兰和附和道:“说不定还会让你和殿下同案吃宴。那更好了,能有个照应。”
白殊将黑猫抱到怀里顺毛,缓缓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