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返京
白殊总共花了三天来画史更汉的画像。
第一天的时间主要花在拼凑人物上。白殊得一点一点引导谢煐回想细节,还尽量拼出一个全身姿态,再照着小黑拼的图画出一张面部特写,以及一张全身图。
到第二天,谢煐把薛明芳、贺兰和、张峤以及卫率叫来,集思广益,一同修改白殊的图,这才得到两年前的史更汉画像。
第三天白殊便琢磨史更汉的变装,参照小黑提供的大量数据,最终画出三个版本,都拿去给伏龙教的人辨认。
对于最先那张谢煐画的像,伏龙教众人里无人认识。而对于白殊这三张,有四五个人认出其中一张上的人,确定他上门找过黄四几次。不过他们毕竟都是底层,再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但即使如此,能得到史更汉如今的模样信息,也是一大收获。
到第四天的时候,白殊照着那张被确定的人物,又多画了好几张面部特写和全身像,给谢煐拿去寻人用。素描的画法只有他会,这事别人想帮忙都帮不上。
于是,这天晚上,谢煐帮他热敷右手的时间就比前三天都久。
白殊哭笑不得:“真没事了。只是拿笔画画而已,又没费什么力气。”
谢煐认认真真地将冷掉的帕子换成新的,一边回他:“最后敷完这张。这是你的猫特意交待的事,必然是你自己不上心,它才会找上我。”
白殊闻言,吃惊地看向躺在蒲团上的小黑。先前他还以为是谢煐去问过杨大夫,哪料到原因竟是自己的猫!
小黑转转耳朵,开口:“喵。”
白殊注意力转移回来,笑道:“我好多年都没画过,手生得很。画给你就算了,画来送别人我自己都觉得不太拿得出手。所以我答应他,等他和章臣成婚,便画一张他们两人的像当贺礼。在那之前,我先得好好练一练。”
白殊本想和他解释一句,但转念想到谢煐这几天亲自帮自己热敷的认真模样,又觉得也没必要什么事都说太清楚,便带着笑意回道:“没什么,我在教训它不该麻烦你。”
白殊伸手下床,摸到床边黑猫的小脑袋,稍用点力揉了一把:“主人不问就不说,你还记得自己是谁的AI吗?”
旁边床上的谢煐突然问:“你的猫怎么了吗?”
谢煐隔着帕子轻轻给白殊按捏掌心和手指,没抬头,只回道:“画得很好,日后闲时可多画一些。”
话顺口说完,他才察觉这么说不太对,赶忙补充:“我不是说画给你的就能马虎,我是知道你不会嫌弃我画得不好。”
两人又闲聊几句,等白殊手上的帕子凉了,谢煐唤人进来端水,再吹了烛回自己床上。
谢煐又道:“十二郎是不是寻过你,想让你给章臣画画像?你不用在意他,且先歇一段日子。”
小黑:“猫爪子不好写字,交流很受限。不过太子好像误会了,以为只要你画画,就该热敷。”
白殊在心中暗自笑了一会儿,又问:“就这一件事?还有没有其他的?”
白殊有些吃惊:“偷亲?不太像他的行事风格啊。”
他擦洗完便散了发,此时低着头,长发顺着脸垂下,白殊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不过听声音像是心情还不错。
小黑过了片刻才说:“你给太子画画像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后,太子想亲你,但最后没亲上去。”
小黑再次用尾巴拍拍白殊手臂:“太子好心细。我有点期待他能拿到授权,和我交流了。”
小黑翘起长尾巴轻拍他手臂:“一个算法优秀的AI,要能够分辨信息种类。对于主人和对象之间的情趣,AI不该多嘴。”
白殊嘴上应着“殿下费心”,脑中则对小黑回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希望他能经受住世界观的破碎重组。”
小黑继续说:“太子估计以为我会告诉你,后来就没再偷亲过。”
“不麻烦。”谢煐静了片刻,续道,“不过我没想到它竟然识字。回头我让冯万川在书房备上千字文,它再有事说,可直接对我按字,这样方便些。”
白殊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手指轻轻弹了下小黑的耳朵:“我看是你的程序已经受到了无用数据库的污染。”
白殊躺下来,开始戳小黑:“小黑,你和太子都有小秘密了啊。”
平王等人的请罪奏章送回京之后,这次过来的不仅是批复,还有一位查案的钦差——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拿着节制此地武威军的文书,来向谢煐讨先前收回的兵符,接管一千武威军,以及除平王外的一干人犯与证物。
至于平王,则由谢煐直接押解进京。
鹰扬督尉虽然已经接回自己手下哗变的那部分兵士,但也还留在原地等兵部指示。
由于修堤与剿匪有功,督尉这次功过相抵,没有被问哗变的罪责,着实松了口气。他亲自带人将要送交朝廷的那部分缴获送来与东宫卫交接,并恭恭敬敬地向谢煐与白殊辞行,才带兵回卫所驻扎地。
等待朝廷批复的这段时间里,病区内所剩不多的患者也陆续有人在好转。谢煐与另三县联系过之后,将分散在四县的少量患者都集中到华渝县的病区,留下太医署中的几人收尾。
如今批复下达,谢煐便让东宫卫收拾起来,准备拔营回京。
这日下午,知雨在帐中收拾白殊东西的时候,发现一个贴着封条的竹筒,便拿来问白殊:“郎君,这个要带回去吗?”
白殊正和谢煐在帐外下棋,转头看了眼,接到手上:“你继续忙去吧。”
谢煐也看过来,回想片刻,问:“是旁边那条河下游处的水?”
白殊:“我都把这东西忘了。既然劳烦东宫卫特意取回样本,就检测一下吧。”
说完,他一边撕开封条往外倒水,一边召唤小黑过来检测。
却发现有几颗亮闪闪的细碎沙砾跟着水流出来。
白殊“咦”了一声,用手指沾起最大的那颗送到小黑面前:“这是什么?”
小黑舔了下:“是刚玉。那河旁边大概率有条刚玉矿脉。”
白殊对矿物了解不多,又问:“刚玉是什么?”
小黑将资料搜索出来给他看。
白殊看着屏幕上跟在学术说明下方的各种宝石图片与估价,整个人都有些愣。
对面谢煐见他双眼突然变得没有焦距,知他在看脑内书籍,也没催促。但等了好一会儿,白殊还是呆呆的,终是忍不住问:“如何?”
白殊被他唤回神,双眼就是一亮:“殿下,我们这运气也太好了!来治疫不仅捡座金矿,这里有还座宝石矿,天降大财呀!”
谢煐听得也是微愣:“宝石矿?”
白殊抬起手,对着阳光看自己手指上沾的小颗粒,又叫谢煐也看:“看我手上的小颗粒,这是喷出地表的。瞧着带点蓝,估计下头是蓝宝石。”
谢煐迎着光看去,见那白玉般的指尖上的确闪着微微蓝光。不过他倒是很淡定,只叮嘱白殊:“那水脏,你记得洗手消毒。”
白殊收回目光看向谢煐,也被他这份淡定感染,轻笑着起身:“好,我这就去。”
等洗过手回来,白殊一边往手上抹酒精,一边问刚想起来的事:“这宝石矿民间可以开采吗?”
谢煐点头道:“可以,就是税收得高。”
白殊这才放心,愉快地道:“刘家有开矿的经验,回去我便和表兄说,让他赶紧过来买这边的地。你看这回怎么合作合适?”
谢煐看着白殊眼中的光彩,面容愈发柔和:“开矿是个苦活,我底下人多是伤兵,就不参与了,你和刘家谈便是。若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你再寻我。”
白殊眨眨眼:“地里长钱你还不捡啊。”
谢煐难得见他这种开心模样,唇角微微扬起:“矿是你和你的猫发现的,该是你捡。”
白殊回头看看始终淡定的小黑,刚才的些许激动渐渐平复。
他将小黑抱在怀里顺毛,一边说:“可我觉得,这好运气也有你一半功劳。要不是你让东宫卫沿河搜索,也就不会有这筒水送到我手上。这样吧,我先和表兄谈好,再从我那份里分一部分给你。”
谢煐不在意地回道:“你看着办便好。”
两人下完棋,一同吃过晚饭,白殊先去旁边帐中擦洗。
冯万川上午已经收拾好谢煐的东西,下午便一直跟在谢煐身边伺候。此时见白殊离开帐中,他忍不住低声提醒谢煐:“楚溪侯与殿下分得这般清楚,是否存着日后别居的心思……”
谢煐目光不离手中书卷,淡淡回道:“无妨。他钱赚得越多,才越会被绊住脚。那么多钱,他又不能带着跑,忠仆也不是短时间内能训出。便是要别居,他也得先想想,还有何处能比东宫卫护持的地方更安全。”
冯万川听得眼中闪过惊异之色,没再言语。
谢煐考虑到白殊经不起车马劳顿,依然选择走水路回京。
逆流而上的速度比顺流而下慢许多,加上回程也不着急赶路,船队一路在各大码头停靠,张峤早准备好的“青州治疫”说书话本也就一路传出去。
时疫自古便是百姓害怕的东西,治疫便是能让百姓安心与叫好之事。加上张峤将话本写得极精彩,再融合一些百姓们爱听的神迹,结果“火凤治疫、黑龙保民”的故事甚至比白殊一行人更早传到京中。
同时传开的,自然还有“青州官员毁堤、平王欲杀灾民”这一出。
谢煐命人慢悠悠地走,直到重阳后一日——九月初十,船队才抵达京城安阳。
靠岸的时间是午后,白殊走下船,依然被谢煐带上马,在东宫卫的护持下返回上景宫。
太子仪仗要过,安阳府尹事先派人净街。然而,即便道路中央空了出来,两旁却是不断有百姓涌入,欢呼着“太子殿下”与“楚溪侯”。
白殊在马上向两旁望去,恍惚有种上辈子凯旋时被民众夹道欢迎的感觉。他试着向一旁挥挥手,那一处的呼声顿时一高,紧接着便有花朵手帕香囊之类的小物品扔上来。
谢煐抬手将他护好,低声道:“坐稳。”
白殊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面上笑容更大,又转头向另一边挥手,再次引来一波小物品。
谢煐没再说,只稳稳地控着马,时刻留意护着白殊,在一路的百姓欢呼声中回到上景宫。
上景宫里没有等着宣旨的宦官,便是今日不用入宫晋见。
谢煐直接驱马去到竹影院,才翻身下马,伸手将白殊接下。
白殊伸个懒腰:“终于到家了。”
一个“家”字,听得谢煐目光柔和。
白殊转身正对上他这模样,笑着拍下他肩膀:“我得先好好泡个澡,殿下也该好好洗一下。”
谢煐看着他的眸子变得略幽深了些。
白殊手往上滑,竟是在谢煐脸上轻扯了下:“快回去吧,晚点我去找你一同用膳。”
说完便径自转身,挥着手走向屋子。
知雨刚才一直等在白殊身后,将他家郎君那大胆的举动全瞧在眼里,此时怯怯地抬头偷瞥太子殿下,结果——殿下竟然在笑?还笑得这么温柔,眼里像是有水在流淌……
谢煐目送白殊进屋,才转身走向自己的住处。
冯万川不动声色地赶上两步,低声问:“臣是否寻个借口,请楚溪侯搬回寝殿中去?”
谢煐脚下不停,眼中还留着淡淡的笑意:“这个不急。倒是我先前说的……”
冯万川忙道:“臣记着,明日便去打听准备。”
谢煐叮嘱:“莫让外头知道。”
冯万川低声应是,面上也跟着带上笑——殿下还是第一次对复仇之外的事如此上心,总算是有点活人气息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