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溪兰烬忙活着让两只小白狼和好的时候,谢拾檀正在与外面的傀儡对峙。
这只傀儡本是牵丝门祖师爷留下的护门傀儡,力量与炼虚期修士等同,算是牵丝门的底牌,若宗门有倾覆之难,便是唤醒这只傀儡之时。
只是祖师爷大概没料到,自己的后人会那般扭曲疯魔,将之与无数修士炼化融合,成了个极为邪性的东西,到最后灭了牵丝门满门的,也是这只傀儡。
这个集合了被炼化修士怨念的傀儡,没有失控的时候,是仇门主的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失控之后,就是个没有理智的人间杀器。
它全身上下,密布着眼睛。
男女老少,含泪怨怼惊恐痛恨杀意森然,百般眼神,凝睇着谢拾檀。
与这些眼睛对视上,会在无形中干扰心智,谢拾檀解下当做束发发带的白绫,覆在眼上,在一片黑暗中,迎击而上。
傀儡的身躯本就比修士强韧,被仇门主无数次炼化之后,变得愈发强悍,就算是照夜剑,一时竟也难奈它何。
“当当”几声之后,谢拾檀忽然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被什么碰了一下。
外面不断有交战声传来,知道那只傀儡的厉害,汪长老几人对谢拾檀还能活着回来几乎是不抱希望的。
宗门内性情最阴冷的少主陡然一笑,把其他人吓得够呛,禁不住又往角落里缩了缩,生怕仇认琅暴起伤人。
但外面依旧静悄悄的,溪兰烬拧起眉,犹豫了一下。
溪兰烬倒没有被他骤然变化的情态吓到,轻轻挑了挑眉,笑道:“我的眼力还能更不错点,比如仇少主这双腿,其实是治不好的罢,我很好奇,既然治不好,又何必每年都要去药谷一趟,听说他们的诊金收得可不便宜。”
是相信谢拾檀的话,继续待在这里,还是出去看看?
仇认琅抚摸着腕间的小金蛇,阴冷的眼半眯起来:“听说你当年形神俱灭,晚辈很好奇你是怎么复活的。”
其他几名幸存的弟子也不住点头,对外面那东西的恐惧胜过一切。
打完了吗?
这些日子他们东躲西藏,他甚至亲眼见过同门被生生切下来与傀儡的躯体拼凑的,几乎吓破了胆。
溪兰烬心平气和地捏捏两只小白狼的耳朵。
仇认琅这辈子也没听过别人提出这种要求,愣了一下,嘴角一扯,不知道是要冷笑还是什么,随意弹了下小金蛇的脑袋,把它举到溪兰烬面前:“宠物?自然不是,这是我的本命法宝。”
此话一出,仇认琅冷不防爆发出一阵大笑,边鼓着掌边赞道:“溪少主好眼力。”
这少门主,怎么乍一看,也跟个傀儡似的……
左边的小白狼嗷嗷叫着,咬着溪兰烬的衣角,把他往回拉,示意他不要到处乱跑,右边的小白狼观察着四周,突然像是嗅到了什么气息,毛发一炸,低伏下`身子,护在溪兰烬身前,从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溪兰烬抚摸着小白狼,瞥他一眼:“我怎么活过来的,干你何事?”
溪兰烬平和地与他对视。
这个想法刚闪过脑海,仇认琅又不紧不慢道:“溪少主和谢仙尊特地来一趟牵丝门,想必有所求,我觉得或许我们还能再有个交易。”
谢拾檀:“?”
又碰了一下。
溪兰烬盯着近在咫尺的小金蛇看了半晌:“莫非它也是用傀儡术和生魂炼成的?”
溪兰烬意识到不对,猛然一回头,就看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因为被那具傀儡找上门,汪长老惊惧不已,脱口而出:“少主,不可啊!”
溪兰烬只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对没有毛还没有腿的玩意儿敬谢不敏,瞅了小金蛇两眼,难得来了点兴趣:“这是你的宠物?能摸一把吗。”
仇认琅幽幽地再次开口:“溪少主。”
年轻人啊,就是气性大,口是心非都显得那么明显。
仇认琅略耸了下肩:“说不准呢——将密室打开。”
方才还在笑的仇认琅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冒出股压不住的杀气,冷冷盯了溪兰烬几眼,才又别开,溪兰烬注意到,每当仇认琅控制不住脾气,暴躁不安的时候,都会摸几下那条小金蛇。
对付得了几只普通傀儡算什么,那可是……接近合体期修为的傀儡啊。
某人又在搞什么?
溪兰烬完全不知道密室外谢拾檀的疑惑,安抚好了两只小白狼,便听到轮椅辘辘碾过来的声音,随即便听到仇认琅意味不明地道:“溪少主与谢仙尊关系当真是好得很啊。”
溪兰烬嘴欠地和仇认琅叭叭了半天,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现在听到外面没什么动静了,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密室门前,朝外面喊:“小谢?”
溪兰烬不动声色望着他:“是吗?”
仇认琅冷笑一声,丢下一句“等会儿你们别后悔”,便不多解释,无聊地将袖子里的小金蛇扯出来,打了个结。
小金蛇嘶嘶吐着蛇信,挣扎了一下,被警告性地捏了个脑袋,只能蔫蔫地假装自己是条绳子,随便仇认琅怎么摆弄。
溪兰烬丝毫不惧仇认琅这时候翻脸,笑盈盈地继续问:“哦?看来仇少主的这条小金蛇,是重要的人所赠之物啊。”
脾气冲上头的时候,仇认琅几乎按捺不住地想要把手掌中的小金蛇脑袋捏碎,但动作进行到一半,又勉强停下来,冷声道:“好笑,一点也不重要。”
来到牵丝门后,不断遇到傀儡,被拆的,死的活的,装活人的,溪兰烬忍不住多看了眼仇认琅。
左右两只紧挨着他的小白狼同时抬起脑袋,不可思议且谴责地盯着溪兰烬,仿佛在看个三心二意的负心汉。
后半句话是对汪长老说的。
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完,外面的动静忽然变小,逐渐安静下来。
之前离仇认琅的距离比较远,要么他坐在阴影里看不清,现在离得近了,溪兰烬才发现,仇认琅的脸色病态苍白得惊人,偏偏他又格外钟爱穿黑色的衣裳,再镶嵌上那双黑幽幽的眼睛,一张俊秀的脸愈发惨白,显得有点鬼气森然,不似活人。
这小神经病,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溪兰烬不搭茬,慢悠悠地给两只小白狼顺毛,要不是场景不太合适,他还想掏出梳子挨个梳梳。
之前偷偷混进人群里,跟着他们走进密室的那些傀儡,都被拆散了,七零八碎地散落在地上。
而此刻,那些零碎的傀儡部件,正在一个接着一个,自行拼凑到一起。
每只被拆散的傀儡身上,都分出了两三个部分,恰到好处地拼凑到一起,从脚,到腿,到腹部、胸膛、脖颈,速度越来越快,几个牵丝门弟子惊叫着试图施法打断,却完全没用,一具完整的傀儡,在几息之间,就拼凑完整,出现在了所有人眼前。
在他的脸出现的瞬间,溪兰烬就认出了这是谁。
是在药谷时,跪在仇认琅面前给仇认琅穿袜子的青年。
也是袁钧记忆里,被他亲手推进炼炉里的小少年。
他的脖子诡异地扭动了一下,“咔”地一声,才算终于重组完毕,视线正好是对着仇认琅的。
仇认琅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之上,没有被眼前的一幕吓到分毫,只漠然吐出一句:“醒了啊。”
汪长老已经要崩溃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仇认琅方才让他们把密室打开了,还意味难明地说了句“等会儿你们别后悔”。
入口机关被他们破坏掉了,现在想打开密室,只能从里面用蛮力,牵丝门的密室做得当然很坚实,想破开也得花点时间。
但在仇初的眼皮子底下,汪长老几人自然不敢妄动,更别提破坏密室的门逃出去了。
饶是溪兰烬已经见过许多猎奇画面了,见到仇初这个出场方式,还是愣了一下。
之前跟着汪长老进密室时,小白狼就最先嗅到了牵丝门其中几名弟子有异,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和谢拾檀都没说什么,之后顺利解决了那些傀儡,溪兰烬心里其实一直觉得怪怪的。
只是要塞眼线找到仇门主的藏身地的话,只放一只傀儡进来岂不是更容易混淆视线,怎么混进来那么多,目标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了。
仇初将自己打散,放进不同的傀儡身躯里,在那些傀儡被拆掉破坏后,又将自己重组回来了。
按着袁钧记忆里,像仇初这样的傀儡,若是不将核心破坏掉,似乎并不会死。
在仇门主的眼里,这样就能解决人修最大的弱点,毕竟人修就算耗费时间锻体,也比不上同境界的妖族。
身体重组完毕,直勾勾盯着仇认琅的仇初便动了。
溪兰烬下意识地捏起法诀,一下罩到仇认琅身上,闪过去将仇认琅护住,两只小白狼紧随在他身边,嗷呜叫着伸出利爪。
汪长老几人更是色变,抓起大把的符箓想要保命。
然而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仇初的目的不是仇认琅。
中了吐真丸后,一直眼神呆滞望着前方,昏昏蒙蒙的仇门主的脖子上,多了只苍白的手。
那只手用力一捏,便听“咔嚓”一声轻响。
死亡的威胁之下,仇门主骤然醒过来,视线里映入的是两张苍白的脸,一张是他的儿子,一张是仇初的脸。
他的瞳孔骤缩,厉声命令:“仇认琅,保护我!”
仇认琅笑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双手平和交叠放在膝前,笑着道:“父亲,您忘了吗?傀儡失控了。”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仇初的手一动,在仇门主眼底刚生出巨大的惊怒与恐惧绝望之时,生生将仇门主的脑袋揪了起来。
仇门主还没说完整的那句“溪少主救我”,只来得及短促地吐出声“溪”,便彻底再无声息。
温热的血瞬间喷溅出来,溅得极高,仇初低垂着眼,侧身挡住飚溅的血,血迹溅在他脸上,显得鬼魅非常。
汪长老撕裂的惊呼声随之传来:“门主!”
溪兰烬被转瞬之间的变故惊到,想要出手将仇门主救下来时已经晚了,皱了皱眉。
这可不好办了,虽然仇门主是该死,但他还是有点用处的,这就死了,他的身体毛病还没解决呢。
杀死仇门主之后,仇初缓缓扭过头,望向了仇认琅。
仇认琅对自己的父亲死在眼前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坐姿都没变幻一下,掏出块帕子,丢给仇初,冷眼道:“恢复神智了?”
仇初很惭愧似的低下头,嗓音很轻缓:“恢复了,少主。”
溪兰烬瞅着这对诡异的主仆,又看看已经没有脑袋了的仇门主,想到仇门主临死前对仇认琅的那句厉喝命令,以及仇认琅的回复,若有所思地碾了碾小辫上的赤珠。
他之前只是随口一探,看仇认琅的那个反应,加上方才仇认琅的表现……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
汪长老和其他几个牵丝门弟子就没有仇认琅这么平静了,亲眼见到仇初杀了掌门,汪长老悲愤不已:“少门主,您在做什么,他杀了门主,他杀了你爹!杀了他,为门主报仇啊!”
几个弟子也呜呜哭着,随着汪长老呼喊。
仇认琅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抚摸着小金蛇,盯着仇初不语。
仇初的头又低了一些:“花费了点时间,才,挣脱束缚,对不起,少主。”
那边在大喊大叫,这边却平静到接近诡异的地步,仇门主的血没完没了地从石床上滴下来,滴滴答答地蔓延到脚下,溪兰烬往后闪了闪,有些烦躁地捏捏小狼的耳尖。
谢拾檀怎么还没回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就听到声若有若无的哼声,是一道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太吵了。”
汪长老等人的怒喝声顿止。
溪兰烬猛然一扭头,才发现密室之中,不知何时,竟然悄无声息的又多了个人。
那人浑身上下都裹缠在绷带之中,连脸也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黑幽幽的眼睛,抬手一点,汪长老等人便齐齐倒地,生死已然不知。
注意到溪兰烬的视线,绷带人缓缓扭过头,与他对上视线。
那是双全然无神的眼,仿佛能将一切东西都吸进去的幽邃。
溪兰烬的心口冷冷一跳,从未有过的厌恶感和威胁感从心底冒了出来。
仇认琅见溪兰烬盯着的方向,立刻望过去,却没看到人影。
他对危险的预知极为敏锐,陡然意识到什么:“溪少主,你看到了什么?”
溪兰烬的手把两只小白狼往身后推,警惕地盯着那个人,缓缓道:“一个……缠在绷带中的人。”
两只小白狼很不听话,又窜到溪兰烬身前挡着,朝着那边暴躁不安地低吼。
听到溪兰烬的话,仇认琅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手中的金蛇化成了鞭子:“溪少主,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我父亲受托,炼制了一具没有神魂的傀儡。”
溪兰烬自然记得。
那是魔门和澹月宗内部一些人让仇门主制造的傀儡。
汪长老一开始就对他和谢拾檀报告,那具傀儡不见了。
而现在,那具傀儡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似乎是对仇认琅说话感到不满,绷带人抬起手指,点向仇认琅,语气里带着点天真又蛮横的不满:“谁让你打断我和他说话的?”
一股恐怖的气劲凭空弹出,虽然完全看不见溪兰烬描述的人,那股威胁感却充斥着周遭,仇初察觉到危险,飞身挡在仇认琅面前,手刚抬起来,便被气劲生生折断。
傀儡的身躯强悍无比,但那个绷带人只是随手一道气劲,就将仇初的手折断了。
溪兰烬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更多的熟悉感,朝前跨了一步,死死盯着他:“你是谁?”
“嘘,不要急。”绷带人似乎对仇初挡住他的攻击起了丝兴趣,竖起手指在唇边,“那么久不见,我也很想你……不过等我把麻烦的东西解决了,再跟你叙旧哦。”
听到这句话,溪兰烬意识到不对,当机立断提醒:“快走!”
“他们走不掉了。”
话音落下,绷带人已经出现在了近前,溪兰烬反手从储物玉佩里抽出一把宝剑,攻向绷带人的同时,也给仇初和仇认琅指示他的方位。
绷带人对溪兰烬的攻击视若无睹,只一心想要弄死仇认琅和仇初,注意到溪兰烬身边的两只小白狼,眼底掠过丝厌恶,像个发脾气的小孩子:“除了你,谁也别想活着!”
听到这句话,溪兰烬脑中闪过丝模糊的熟悉。
好似在很久以前,也有个人坐在尸山血海之上,朝他露出个仿佛很天真似的笑容:“你不喜欢他们对不对?我把他们都杀光吧,除了你,谁也别想活着。”
脑子里陡然疼得不行。
溪兰烬的身形一顿,痛苦地按住额头。
绷带人的手按在仇初的左臂上,轻轻松松一折,视线转到溪兰烬身上,很疑惑地问:“我都帮你把那些很痛的回忆藏起来了,你为什么还要想呢?”
溪兰烬的脑子里有些混乱,喘熄沉重:“是你……”
眼见着仇初又一条手臂被折,仇认琅眼底寒光大盛,与仇初配合着攻向看不见的敌人。
绷带人低笑起来:“哦?这般主仆情深啊,这忠犬和你身边那条狗可真像。”
溪兰烬从紊乱的喘熄中拼凑出完整的语句:“别跟他打……快跑!”
他已经知道这具躯壳里装的是个什么玩意了。
“我说了。”绷带人笑嘻嘻道,“他们走不掉。”
他的速度比在场的任何一人都要快,陡然越过仇初,手并成爪,抓向仇认琅的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竟然是仇初又闷声不吭地挡了过去,整个肩膀被直直穿透而过,直接破碎了,他也没皱一下眉头,只是担忧地回头看了下仇认琅,似乎是担心他被波及到。
那一下太狠,看得溪兰烬眼皮跳了下。
若是这一击落在仇认琅身上,恐怕他的心脏已经被直接掏出来捏碎了。
似乎是对仇初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感到不满,绷带人的眼神冷下来,一把掐住仇初的脖子,嘭地一声,将他高举着拍在墙上,观察了他一下,轻轻哦了声:“你的核心在左心里,是吧。”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仇认琅头一次变换了脸色,猛地抽出鞭子,怒喝道:“住手!”
溪兰烬眼神一厉,提剑而上,将全身灵力倾注在宝剑之上,拼尽全力朝着绷带人刺去一剑。
“咔”的一声与“噗嗤”的轻响同时响起。
绷带人弹飞了仇认琅的鞭子,轻描淡写按碎了仇初藏在左心里的核心。
他的后心口也在同时被溪兰烬的剑整个贯穿。
仇认琅的眼睛瞬间红了。
绷带人顿了顿,因为溪兰烬这一剑,没有继续发狂将仇初彻底碾碎,丢开那具已经没有声息的傀儡身躯,缓缓低下头,看着刺穿到身前闪烁着寒芒的剑尖,十分不解:“为什么?”
他扭头,幽幽问:“杀你的人是谢拾檀,你为什么不向他动剑,而是向我?”
溪兰烬的手一扭,刺入绷带人后心的剑生生在他体内转了半圈,才叮地一下折断,他冷冷道:“自然是因为你很恶心。”
绷带人的眼神一下变得可怕起来,剁了下脚,胸膛起伏的弧度变大,喃喃道:“我生气了。”
但他恼怒的视线却没落在溪兰烬身上,而是落到了一直紧跟着溪兰烬护着他的两只小白狼身上。
他盯着两只小白狼,又重复了一句:“我生气了。”
溪兰烬心尖陡然一颤,冒出股尖锐的危机感,将两只小白狼按到身后想护着它们。
正在这时,密室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一剑破开,雪亮的剑光含着可怕的威压滚滚袭来。
溪兰烬惊喜不已,猛然扭头:“谢拾檀?”
“嗯。”谢拾檀应了一声,“回来了。”
在谢拾檀出现的瞬间,绷带人见势不对,立刻后撤,身体融为阴影,水波一般消失在墙面之上,瞬间就没有了踪影。
只在溪兰烬耳边,响起声熟悉的嗓音:“扰人兴致的人太多了,下次再叙旧吧,哥哥。”
临走之前也要恶心人一下,用的是溪兰烬的声线。
谢拾檀的剑势未收,劈斩到密室的墙上,被用法阵加固过的墙壁切豆腐般被生生切成了两面,漏了巨大一条缝。
“跑了。”谢拾檀皱了下眉,果断收剑扭头问,“是谁?”
溪兰烬这才发现谢拾檀的满头银发披散着,眼上又覆上了白绫,和当初化名为谢澜时的少年姿态颇有些相似,不免愣了一下神。
这条白绫,怎么看起来还真是他买的那条假鲛绡白绫?
他舔了下发干的唇角,回过神来,因为牵涉的范围太广,一时难以向谢拾檀解释前后,只能飞快低声道:“若我所料不错,应当是……魔祖。”
看方才那样子,魔祖显然还没有完全复苏,只是用了一丝意识控制那具傀儡身躯,连法术都施展不出来。
不过暗中当搅屎棍那群人托仇门主炼制的傀儡,是为谁而准备的,已经有答案了。
这群人比玄水尊者还不怕死。
俩人刚说了一句话,旁边便传来仇认琅嘶哑的声音:“溪少主。”
溪兰烬转过头,才发现仇认琅不知何时从轮椅上跌到了地下,将仇初残破的身躯拢到了怀里,死死抱着。
傀儡被捏碎了核心之后,就算是真正的死了。
从头到尾,仇初都很安静——无论是溪兰烬第一次看到他被鞭打,还是方才被绷带人以近乎虐杀的方式,寸寸捏碎身体与核心,他都没有吭过一声。
一如现在的死寂。
少年搂着自己死去的傀儡伙伴,身形单薄得像张纸,脸色惨白如同厉鬼,表情看上去一如既往的镇定,嗓音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到的颤唞:“做个交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