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未来将至
▌叫这么多“尸骨”还魂,这怎么不叫奇迹?
王复安给谛复递了一瓶汽水,随后拍了拍谛复的肩膀:“你先冷静一些。”
“我很冷静。”谛复接过。
“嗯,看起来不像冷静的样子。”王复安指了指谛复的脸,谛复泪腺还在分泌眼泪,谛复身上唯一镇定的就只有他的表情,“你这样看起来更可怜了啊。”
覃戊司伸手给谛复擦了擦。
“高层还没有派人找过来吗?”谛复开始转移话题,“我为什么能安安稳稳地睡十二个小时?”
“高层派人过来了,不过我们不需要太急,因为这块地方是002负责的。”王复安解释,“战斗系仿生人一大半都来了,之前覃戊司借影子把其他仿生人遛了一圈,他们还以为你在大陆的另一头。”
谛复点头,随后他又不知道聊什么了。
他不开口,王复安便只能自己说:“其实我死了,我自己倒不是很难受。”
谛复看向她。
谛复垂眸:“我们第一次见面闹得不太愉快。”他作为001第一次见到常路时,说的那些话实在不好听。
“他妈的!是001的信息网!又是001!”
“我没母亲。”谛复说。
常路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在更高层的基地中,有人试图强行阻隔规章之城的信号,但是他们没能成功。
“为什么?”谛复不能理解,“哭不是好事。”
“规章之城即将陨落,这并不是一场意外。”常路继续说,“是我们摧毁了规章之城。”
穿着清凉的女人翻了个白眼,她伸手指向天空的位置:“那不是还在那儿吗?”
王复安看着虚假的天空,她又说:“你父亲如果知道你会因为告别而哭泣,他应当会很高兴。”
月星城倒是有人钦佩于常路的勇气,毕竟规章之城都快没了,常路却依旧坚守于岗位。
“谁他妈看新闻啊,老娘命都差点被整没了。”女人拍开那男人的咸猪手,转身走回她自己的铁皮屋子。
谁摧毁了规章之城?
谛复不作声。
旧大陆同样没什么好人,这儿的混蛋都烂透了。
旧大陆依旧闹哄哄。
“人和人的相处总是不会十全十美。”王复安很无奈,“哪怕是我们的母亲,我们第一次与她见面的时候也把她弄疼了不是吗?”
“你还想做什么?”谛复皱眉。
王复安笑了笑:“死者本人都没有觉得不爽,那你就更不该难过了。”
“我知道你听懂了我的意思。”王复安抬头仰望天空,“就像你其实知道我不惧赴死。”
使用梦剂过渡了的流浪汉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随后又合上,继续醉生梦死。
“谛复,旧大陆‘死’了太久了。”
恰在此时,所有的面板和虚拟投影弹射而出,而面板里是一张众人相当熟悉的脸——常路。
“规章之城没了,你知道吗?”一个用履带做下半身的男人冲着身旁花枝招展的姑娘笑,露出一口合成金牙,亮得能反光。
谛复伸手,与王复安相握,任由王复安将他拽起来。
旧大陆的某处,帮派厮杀还在继续,在常路的播报声中,有人被粒子枪开了瓢。
“诶,你没看今天早上的新闻?”
“谛复,我告诉你我不难受,事实上,此时的我满怀骄傲。”王复安起身,“我死得不憋屈,你可以从你我这次分别中去感悟,但是没必要在心里放太久。”
而月星城的人们却傻了。
谛复将汽水一把灌进喉咙里,这东西他第一次尝也是在王复安那里。
“规章之城的贵族们拐卖旧大陆和月新城的人口,拱己玩乐。”常路调出照片,那一张张失去人形,扭曲怪异的姿态,让月新城人看了忍不住作呕。
履带男人呸了一声,他嘴里骂骂咧咧,数落着女人不懂“时局”。
“那是过去的我,人是会变的。”王复安继续安慰,“如果我见到过去那个自己,我也会指着她鼻子骂她短视。”
但履带男也明白,旧大陆没人懂所谓的“时局”,因为这是个过了今天就没明天的地方。就连履带男自己,也不过是早上瞄了一眼新闻,想要借个话题跟人闲扯,最好还能占些便宜。
王复安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小芯片递给谛复:“杨牧嘉趁着屏蔽的空当撬开了那些粮仓,把里头的粮食都转移到星舰上了,这是主芯片,你用这个应该可以同时操控那些星舰。”
常路的神情依旧镇定,她注视着镜头的方向:“各位民众,我是曙光新闻的记者,常路。”
“说来你可能不信,只有心中柔软有庇护港的人才能哭得出来啊。”王复安笑了,“你身上的人性越来越浓了,有了依恋,才有了哭的资格。”
王复安松开谛复,她窜进一旁的小巷子,伸手拖出一具躯体。
“我还有执念未完成。”王复安拍了拍谛复的肩膀,“希望你会喜欢那个必将成为现实的新世界。”
“需要一道足够强烈的光,让他们看到希望。”
“你还得向前走。”王复安朝着谛复伸出手,“再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月星城的人与旧大陆不同,他们关注新闻,知道规章之城出了事,尽管他们不是贵族,但却比旧大陆的猪猡要更清醒。
那是在常路现实之后,那些人给她一比一仿制的仿生人。
“这绝对不是个例。他们自认为凌驾于其他同类之上,只因为所谓贵族的头衔。”
“这次是我们的反击,来自旧大陆的反击。”常路其实很清楚旧大陆人的秉性,他们被压制太久了。
什么都没有的他们,唯一的选择便是抢夺周边人的生存资源。
常路按下`身边的通讯,让谛复开始行动。
“他们夺走了旧大陆生存的权利。”
此时正看着屏幕的旧大陆老头咦了一声,他看向身旁躺着的,仿若枯骨的年轻人:“他们真的把规章之城弄掉了?”
枯骨没有回答他。
老头正觉得没趣,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那玩意儿很小。
老头抬头,发现是一辆飞舰从头顶行驶而过。
而砸他的玩意儿就是由星舰喷洒下来的。
白色的,不规则长条形,还没指甲盖长,特别细。
这是什么东西?
老头眯起眼睛去瞧,然而还没等他瞧出个所以然来,一旁的声音却险些给他的耳朵震聋。
“大米!!!是大米啊!”
“是米!!”
“天上下大米了!!哈哈哈哈!天上下大米了啊!!”
这声音迅速传播开来,无数的飞舰飞往旧大陆的各个方位,而他们不约而同地高呼。
“是米啊!六千一碗的米!”
无数饿得半死的“枯骨”像是忽然被唤醒了一般,他们睁开深凹的眼睛,发狂似的站立起来。
或用手在地上扒,或直接张开嘴接天上的大米。
这些是硬的?没关系,他们只要有食物,只要能有食物他们就能活到明天。
至于活下去能干些什么,他们不知道。
但枯骨们想要活着,哪怕活得像蛆虫,他们也不想死。
常路最后说:“从贵族的手中,抢回本该属于我们的未来。”
她切换画面。
而这次,无数的旧大陆人都盯向了屏幕。
他们看到了一条金属手臂。
而手臂上,喷涂着001的标记。
001?
战斗系仿生人001?
那个他们从小听到大的传说级人物。
001是人类的守护神,001的强大无可比拟。
可001他为什么会……
镜头上移,露出了001的脸。
他们从未见过那张脸,可此刻,001就那么暴露了出来。
俊朗的五官,冷硬的眉眼,还有那双闪耀着淡淡光泽的蓝绿色眼瞳。
他就是001啊,他就是那个强大的守护神啊。
随后001张开嘴,他说:“食物派发任务进行中,请诸位稍安毋躁。”
那一刻,荒唐喧闹的旧大陆如死一般的安静。
就连帮派混战都停了,原本还在举着枪激情对轰的人们停下了动作,他们一齐看向虚拟屏幕,气氛诡异的和谐。
派发食物的是001?
嘴里塞满大米和沙子的小孩眨巴眨巴眼睛。他嘴里的米都是他从地上扒拉进去的,他动作很急,生怕别人给他抢去了。
而在这一刻,小孩却忘记了吞咽。
他其实还不太懂事,大概是被周遭氛围感染,大概因为就连他也听过001的传说。
在当时当刻,小孩觉得自己被看到了。
被谁看到了呢?
小孩说不清。
好像有谁把他从沙堆里拉出来,然后告诉他“你还有未来。”
未来?小孩摸了摸自己的肋骨,那里被皮紧紧地裹着,皮与骨之间,压根没有血肉的存在。
那一刻,小孩眼中蓄满了泪水,委屈夹杂着欣喜翻涌而上。
他想他们会赢的吧,001都在他们这边,他们一定会赢的吧。
镜头再次切回常路那边,常路不再多言。
她只是如曾经百十次那般说着结束语,从容又淡然:“今天的报道结束,希望诸位未来都能怀抱憧憬期待明天,感谢您的收看,再见。”
她关闭了摄像头,而谛复的连接却还没有从她这边撤走。
王复安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她的意识开始飘散,她要做的已经完成了。那把火已经被点燃,便再不可能熄灭。
最后,常路仿体的身躯从椅背滑落在地,宣告着王复安彻底离开。
002从一旁走出来,他将常路的身躯拖到空地上,随后微微颔首,算是尊敬。
谛复的连接消失了。
而005就站在002的身后,005双手环胸:“在你的管辖范围里发生这种情况,你很难交差啊。”
说着,他抬起枪。002明白他的意思,便转过身,一动不动,任由005攻击。
在最后002半身不遂即将倒地时,005拽住了他:“好了,这笔账记在队长头上吧。”
“听你的语气,你很高兴?”002问他。
“我被吓到了。”005笑着,他满脸兴奋激动,“被这群疯子吓到了。”
“疯子们硬打开了一条生路。”002说,“旧大陆彻底活过来了啊。”
“简直就是奇迹。”
奇迹……吗?
谛复操控着那些飞舰,泼洒了大米,黄豆绿豆之类的谷物。更多的他不敢从天上往下扔,怕给人砸出个好歹来。
最后谛复将主星舰停留在了矮星城。当星舰门打开,谛复听到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
他走出星舰,诧异地看向这群旧大陆人。
这些人同样也在注视着他,那是一种满怀期盼的生的气息。
谛复来了旧大陆五年,从没有一刻,这么深切地认识到旧大陆的人都是活着的。
他们不是行尸走肉,他们是有灵魂的人。
叫这么多“尸骨”还魂,这怎么不叫奇迹?
他们热切期盼着那个属于自己的未来,正如谛复一般。
哪怕那依旧虚无缥缈,但已经看到了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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