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街道寂静空旷,风沙卷起地面残留的几块碎布,吹向远方。
突如其来的变故导致节日场地被破坏,洛伦水星的居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四处逃窜。
混乱过后,一架隐形星船悄然停在高空。
星船内,有五六个身穿联盟军衣服的人,正聚在控制台前。
有人惊讶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才刚刚抵达,前来执行由首席亲自发布的秘密任务,星船经过附近时,发现了底下的异样。
另一人正在查资料,一边说道:“今天是洛伦水星的寒露节,现在应该是进行节日活动的时间。”
从雷达和观测屏中能看到,这一片区域被特意清理过,路边有不少散乱的杂物和没来得及收走的小摊。
而在一侧的尽头处,地面有被小型炮轰击过的痕迹,几具尸体倒在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染得到处都是。
司询靠着椅背,一双浅眸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越发冷酷:“若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这样的废物,不如就让他在外面自生自灭。”
图像中是一份悬赏任务的接收单,表明任务由星彦佣兵团的人接下,还尚未完成。
唐谦心领神会,解释道:“他们才抵达洛伦水星不久,兴许还没有找到……那位少年。”
“是佣兵,”有人认出绣印来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见阮秋一脸茫然,赵江又问:“你不是他的……恋人吗?”
两人在星船内搜寻,拿走一切可用的信息,临走时还顺便把控制台和引擎破坏了,让星船无法正常启动。
司询默不作声,撑着额角闭目养神,唐谦见状安静退出房间。
阮秋已满十八岁,精神力与体能等级基本定型,既然他能安稳长大,也许的确不用担心太多。
没过多久,他们果然在荒废区的某处发现了另一架空荡荡的小型星船,星船舱门上刻的印记,与尸体袖口处找到的绣印相同。
“你刚才说,他失控了,”路上,阮秋忍不住问道:“是什么意思?”
待回到隐形星船,几人先将目前搜集到的信息传回主星。
这类游离在各个星球之间的组织,靠接任务领赏金为生,不会无故出现在这偏僻的地方。
目前联盟与司询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着,联盟军不可轻易暴露行踪,他们只能潜在暗处行动,势必会束手束脚,中途要是再出什么状况……
远在星系中央的阿尔法主星,唐谦收到任务报告,第一时间呈给司询过目。
阮秋体力不支,赵江顾及着他,时不时放慢脚步。
而在传闻中,袭渊一旦发病,失控时无差别攻击,身边无人能幸免。
还有从袭渊眼底散发出来的,极为浓烈的戾气与杀意,仿佛再晚一点,下一个被扭断脖子的就是他。
司询将屏幕中的符号放大,仔细端详片刻,对唐谦说道:“去查一查,这是什么来历。”
而且,又是谁将他们全部杀死。
在找到阮秋之前,他亲眼目睹袭渊杀了那几个人,紧接着精神力失控。
报告中的内容,司询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这些星系组织之间的争斗。
他原本想说的是情人,但又觉得这个词不太好。
雷达显示附近没有人,两名联盟军跳下星船,撬开小型星船的舱门潜入进去。
星船飞远后,没有立即寻找合适的地点降落,而是先绕着星球飞行,一边继续用雷达探测。
星船收起观测屏,没有惊动底下的人,升入高空迅速离开。
任务的发布对象没有署名,而是印着一个形似蜘蛛状的符号。
赵江带着阮秋赶路,想尽快回到住处。
他不知道袭渊失控状态下,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精神力等级的压制让他本能地感受到恐惧。
唯独在看见最后一张图像时,他的目光微凝。
洛伦水星,夜间。
不管这些组织的目的是什么,他们都十分危险,阮秋在那边不安全。
—
“先生,”他犹豫着,神色有些担忧,“洛伦水星……近期恐怕不太平。”
控制台前的人操纵观测屏拉近视角,在其中一具尸体的袖口内侧发现一枚绣印。
赵江似乎愣了一下:“你不知道?”
他这样说,像是在安慰自己,也像在安慰司询一般。
第一批去的两名联盟军任务失败,并损失了一架高级星船,第二批刚刚抵达,又撞上这种事。
唐谦在心中默默叹息,低声道:“是我多虑了,如果真是小少爷,他的天赋定然出色。”
唐谦应下,接过司询手中的显示屏,暂时还未离去。
司询依次翻阅报告和传回的图像,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只有这些?”
此时,一些胆大的居民折返回来,小心翼翼靠近想观察情况。
所以即使赵江以为阮秋和袭渊的关系不一般,也第一时间拉着他逃走。
阮秋闻言更加沉默,不知该如何解释误会,但此刻明显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他拉好帽檐,说道:“快走吧……”
话音未落,阮秋看见赵江的目光投向他身后,脸上表情突然变得恐惧。
有极快的风声掠过,一个漆黑的影子闪身来到赵江面前,狠狠将他踹倒。
赵江猛地撞在后方的废墟堆上,他忍着背部的疼痛,慌忙掏出身上的一把低能量离子枪。
他扣动扳机,却一次都没有击中,直到袭渊染血的手掌一把攥住他的脖颈,将他硬生生提了起来。
离子枪掉落在地,赵江呼吸困难,眼看就要活生生被掐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阮秋来不及思考,试图上前阻止:“袭渊!”
听到他的声音,袭渊果真被吸引了注意。
他将手中的赵江扔进废墟堆,转身朝着阮秋的方向。
当对上袭渊的视线,阮秋心里猛然一沉。
袭渊现在看起来很陌生,见到阮秋时情绪没有一丝波动,眼底充斥着嗜血与阴霾。
那更像是在打量猎物的眼神,想要将对方撕碎、折断。
这样的袭渊让阮秋心生惧意,他后退了几步,想离他远一点。
赵江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掉落的离子枪,却发现能量已经耗尽。
“快走!”他对着阮秋焦急喊道,想借此让袭渊再将目标转移到他身上。
然而袭渊置若罔闻,缓慢朝阮秋逼近。
阮秋继续后退,趁着袭渊似乎在迟疑和犹豫的空档,转身逃向侧方的石墙废墟。
但还没等他跑出几步,一只手从身后抓住他,将他用力扯进怀里。
浓重的血腥味与发烫的吐息近在咫尺,阮秋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翼翼出声:“……哥哥?”
他身后抵着石墙,袭渊高大的身躯几乎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他眼底的嗜血稍有消退,低头轻轻嗅着阮秋的颈侧与脸颊,像在确认他身上的气息。
后方再次传来赵江的动静,袭渊脸色瞬间沉下来,表情极为不耐。
阮秋生怕他再去攻击赵江,拉着他的衣袖又喊了一声:“哥哥。”
袭渊没有伤害他,这是好事,证明他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
赵江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担心阮秋,想过来确认情况。
这时,袭渊突然将阮秋拦腰抱起,绕过废墟带着他迅速离开。
微暗的夜色下,袭渊一路去往越发偏僻隐蔽的方向,直到停在某个废弃已久的房屋前。
房屋损坏得只剩墙壁,顶棚不翼而飞,袭渊抱着阮秋,将他轻手轻脚放在最里面的角落。
阮秋环顾四周,不安道:“哥哥,这是哪里?”
袭渊一言不发,安静注视着阮秋。
他身上的血迹大部分快干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脸上也沾了一些。
夜间的风越来越大,袭渊干脆又将阮秋重新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阮秋不明白他的意图,和他说话也不回应。
他隐隐感觉,袭渊好像……像要把他藏起来一样。
可是附近都太空旷,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先前他那些可怕的模样也消失了,却并没有完全恢复正常,仿佛只是从失控的野兽,变成了温顺的野兽。
“哥哥,你受伤了吗?”
阮秋继续和袭渊说话,用自己的袖子一点一点擦去他脸上的血。
机械盒没有出现,阮秋想检查一下袭渊身上哪里有伤。
他伸出手轻轻摸索,袭渊却明显不太愿意,抓住阮秋的手不让他再碰。
阮秋只好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袭渊依旧不回答,也不松开阮秋,顺势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这简直像是个求抚摸的动作,阮秋呆滞片刻,见他无动于衷,袭渊甚至偏头在他的手心蹭了蹭。
虽然可能不太合时宜,但阮秋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他的心情难以言说,又有些心疼。
阮秋摸了摸袭渊的侧脸,主动往他怀里靠。
渐渐的,阮秋困意涌上来,加上袭渊体温偏高,在他怀里十分温暖。
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又猛然惊醒。
四周的光线依然较暗,应该还没有天亮。
袭渊还是紧紧抱着阮秋的姿势,阮秋一动,他也缓缓睁开眼。
阮秋喊他:“哥哥?”
这一次,袭渊终于有了回应,低低地“嗯”了声。
他此刻才真正从失控的状态中脱离,只是头痛依然在。
袭渊眉间紧蹙,压下烦躁与不适,看向怀里的阮秋:“你……”
精神力失控后发生的一切,他大概都记得,唯独是怎么和阮秋来的这里有些模糊不清。
但他知道,阮秋一定会害怕。
“哥哥,”阮秋说话的语气果然小心翼翼,神色间带着些胆怯与担忧,“你……好些了吗?”
袭渊答非所问:“你有没有受伤?”
阮秋摇头:“没有。”
袭渊垂眸看过来,拉开阮秋右手衣袖,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一道被划伤的红痕。
阮秋赶紧道:“我没事,已经不疼了。”
在爆炸来临时,他一直都被袭渊保护地很好。
之后袭渊找到他,将他带到这里,也不曾伤害他。
阮秋用袖子重新遮住手背,问道:“哥哥,我们回去吧?”
袭渊抱紧阮秋,抬手轻轻抚摸他的脸侧,从太阳穴传来的痛感逐渐得到缓解。
他应道:“好。”
—
见到袭渊与阮秋一同回来,齐礼又惊又喜,心情十分复杂。
他既不想被袭渊牵连,又不希望他真的出事,毕竟袭渊还欠着他一大笔钱,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
所以危险来临的时候,他第一个跑了,现在袭渊回来,也赶紧迎他进屋。
至于袭渊的失控,齐礼没有亲眼目睹,既然阮秋都平安无事地跟在他身上,那多半是已经恢复了。
赵江也在院子里,他则更加警惕和恐惧一些,不敢接近袭渊。
好在因为阮秋,他只受了些轻伤,那时袭渊将阮秋带走不知去向,他便一个人回来了。
阮秋衣服上的血迹全部来自袭渊,而三人中,竟是袭渊的伤最重。
齐礼忙前忙后,备好热水,送上止血药和干净的衣物。
止血药阮秋也用了,在手背涂上薄薄一层,不仅止痛,还是防水的。
等他从浴间出来,袭渊也已清洗过身上的血迹与污渍。
他裸着上身,坐在沙发上,机械盒正熟练地给他缠绷带。
阮秋走近,看见他身上又添了不少新伤口,最严重的应该是左肩的一处,还在往外渗着血。
发现绷带被染透,机械盒拆掉绷带,又重新涂了一遍止血药。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阮秋眼睫微颤,连呼吸也放轻了不少。
而这一次,他才终于看清袭渊身上所有的旧伤,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机械盒忙完,扭头看见阮秋手上的伤,非要给他也缠上绷带。
阮秋没有拒绝,坐在沙发旁的椅子上,安静伸出手。
或许是阮秋看起来比较瘦弱,机械盒对待他尤其小心,绷带也缠得很厚。
缠好后,它十分满意,机械手臂在绷带上轻轻蹭了蹭,转身回到袭渊身边。
袭渊已换好衣服,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阮秋身上。
屋内的灯光有些昏暗,衬得他眼底情绪更加晦暗不明。
阮秋主动喊他:“哥哥。”
袭渊朝他伸手,阮秋犹豫片刻,从椅子上起身坐到他身边。
他缠了绷带的右手被袭渊牵住,袭渊凑近一些,低声问道:“害怕吗?”
阮秋沉默着点头,袭渊又问:“怕我?”
阮秋却说:“不怕。”
但他的神色难掩担忧:“哥哥,今晚的那些人是谁?”
袭渊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是星盗。”
“星盗?”阮秋顿时紧张,下意识地往袭渊身边靠:“他们是坏人?”
他以前好像在哪听过这个词,大概知道意思。
袭渊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忍不住一把抱紧阮秋,不顾他轻微的挣扎。
“是坏人,”他说道:“别怕。”
—
寒露节才刚过去不到半天,气温已有下降的征兆。
袭渊的怀里很暖和,阮秋靠在他身前,原本不安的情绪逐渐消失,困意也再次涌上来。
他很快睡着了,缠着绷带的手紧紧攥着袭渊的一截衣袖。
“滴滴滴——”
几声轻微的动静响起,袭渊睁开眼。
他打开通讯器,蓝色的半透明屏幕投射出来。
[!!!
[老大,你看到悬赏令了吗?
[你在哪里,需要安排点人过去接应吗?
阮秋还在熟睡中,袭渊轻柔抚摸着他的发丝,一边回复。
[洛伦水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