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在经过一处偏僻的长廊时,忽然走出一列巡夜的带刀侍卫,容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盟抱着挤在墙角处,因地方有限,两个人几乎抱的紧紧实实。
    容溪一抬眼就能看到秦盟玄色衣领上的喉结,再往上是修长脖颈,如刃的下颌,还想往上看时,就被一只手遮住了眼睛。
    秦盟蹙眉,他感受到了那浓密长睫眨了眨,似羽毛轻刷掌心,常年练武的手第一遭感受到这种细碎又难捱的痒。
    他原本只是想遮住那炙热的目光却没想到弄巧成拙。
    等侍卫走出长廊,秦盟则带着容溪慢慢退出来,他沉声道“走。”
    绕过偏僻的长廊,二人也终于到了宫门口。
    守卫看到秦盟,赶紧抱拳作揖“拜见秦将军。”他又往秦盟身后看一眼,道“秦将军今日怎么出宫这么晚?”
    秦盟淡声道“本将与皇上多饮了两杯酒,原本被皇上允许宿在宫中,可本将军忽然想起校场还有要事处理。”
    众所周知,大都骁勇善战的秦大将军极不善酒。
    容溪握紧了镯子,重重的应了声“祖母放心,我会交给她的。”
    容大人深叹一口气,拍拍容溪的头“我儿受苦了。”
    容母的声音在门外想起“溪哥儿,改日再与祖母聊天,祖母该休息了。”
    容老夫人老泪纵横,皮包骨的手颤唞的抚摸容溪的脸“你,你怎么,怎么能,出来。”
    容溪猛地跪下,握住容老夫人的手“祖母,我回来了!”
    秦盟道“你随方轶先走,我要先去一趟校场,再去接你。”
    走近后,容溪仔细看了眼那马夫,眼睛一亮“方轶!”
    “对对对,快去看你祖母。”
    “对,他说他可以帮我。”方轶点头,又一脸兴奋“兄长你说,秦将军会不会是想将我放在他的营里,所以才对我这么好的!”
    “好,好。”容老夫人声音断断续续道“祖母看你提起她,满脸温柔,想,想必是一位好姑娘。”
    容溪哽咽着,将想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皇上放孙儿出来了,孙儿现在已经自由了。”
    “姑娘叫什么,祖母,怕,怕是见不到你成亲,到时候遇见你祖父,好,好告诉他我们容家,又有了一位好新妇。”
    容溪走上前去,只见容老夫人极其瘦削虚弱,双眼浑浊,不见一丝光亮。
    容老夫人已有油尽灯枯之相,不过却整夜整夜不肯闭眼睡觉,嘴里一直念叨着容溪的名字。
    “真,真的?”
    归家途中,容溪才知道方轶为什么会和秦盟在一处,原来在他入宫不久,方轶就去参了军,也因为体格壮大,为人机敏成为了秦盟训练校场的一员。
    二人走出宫门不远,就看到一辆马车。
    容溪紧紧抱住容母的胳膊,又看向明显苍老不少的父亲,道“父亲。”
    容溪垂垂眼,道“也有可能。”
    容溪上马车之前回首看了眼站在原地的秦盟“秦将军?”
    容溪微愣,想了想,说出了一个名字。
    半年多未见,方轶又黑壮了不少,他也很激动“兄长!时间紧急,快上马车!”
    喊第一声时,容老夫人的眼睛还是呆愣的看着床顶,直到容溪连喊三次,容老夫人才惊讶的转过脸,看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小孙子。
    容溪忍住眼泪,哽咽道“入宫以来,她的确带我极好,还,还借银子给我。”
    容老夫人直夸名字好听,从手上卸下一个镯子放到容溪手里,她病喘声很重,“这镯子是我出嫁时,我母亲送给我的,总,总共有两只,一只给了你母亲,这一只是给你留着的,不,不要推拒,这时祖母给新妇的见面礼。”
    “祖母,孙儿来看你了。”
    方轶忙道“姨母,姨父,时间紧急,还是让兄长快去见容祖母吧。”
    守卫指挥着打开宫门,又恭敬道“将军,请。”
    容溪点头“皇上不仅放我出来,孙儿还找到了相携一生的人。”
    容母看到容溪从车上下来时,眼泪已经止不住了“溪哥儿!我儿!”
    方轶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夸奖秦盟,似乎他的第一向往已经从红儒馆的美娇娘变成了秦盟。
    “母亲!”
    二人是从府中侧门进入的容家,容母和容大人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
    祖孙二人说了很久,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拍门声。
    容溪小跑到荣老夫人的房间,甫一进来,就闻到浓郁的药味。
    “他就帮你了?”
    容溪一愣,他轻声道“是,是一位宫女,她待我极好。”
    方轶挠挠头“也没有,就是有一遭我娘来校场看我有没有不务正业,顺嘴就和我说了你家祖母的事,还说了姨母因思你成疾,整日哭泣。等我娘走了,一向寡言的秦将军忽然来找我攀谈,我就说了此事。”
    容老夫人苍老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笑容,直拍着容溪的手“是京都哪家的女孩?”
    “那你是如何让秦将军不顾危险带我出宫的?”
    秦盟微微颔首,带着装成随从的容溪走出了宫门。
    容老夫人看向容溪,虚弱微笑道“你有心疾,不应该如此晚睡,快去寻你母亲吧。”
    “祖母,你,你也要好好养病。”
    容溪在眼泪奔涌而出时赶紧阔步出了屋子。
    容母看到他出来,小声急道“快快走吧,秦将军已在门口等着了。”
    容溪来到侧门时,就看到秦盟已经在马车旁,赶车的人也已经成了秦盟的副将。
    他不敢再逗留,依依不舍的拜别父母,就上了马车。
    容溪一边擦眼泪一边对抱着胳膊,闭眼假寐的秦盟道“谢谢秦将军冒着这么大的危险助我出宫。”
    “不用谢。”秦盟道“你也曾救过我。”
    容溪想到什么,道“将军武功高强,怕是不用我救也能躲过那一剑,其实我也不算救了将军。”
    秦盟睁开眼,眼神清明又冷静“你那日还说只是因为害怕,慌乱逃窜之时撞上了剑,今日又是不用你救我也能躲过?”
    容溪一噎,不想回答,掀开窗幔一角,小声道“好久没有看到宫外的日出了。”
    “付饵,去离京都最近的山顶。”
    容溪猛地转过头看秦盟“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当真,还是快回宫吧,若是要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秦盟又闭上眼睛,只道“来得及。”
    马车调转方向,踢踏的跑向官路。
    行至一刻钟,马车就停了下来。
    此处的确是离京都最近的山峰,二人又行至几百米就登上山中的了一个小亭。
    此时,大片灰云铺满天边,缓缓地,闪烁的金光突破云雾,只见硕大金光凝聚上升,日出将要显现。
    容溪倚栏而望,声音充满留恋“当时我在江南如意观,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爬上十里坡去看日出。”
    “我知道十里坡。”
    容溪惊讶的看向秦盟,就听秦盟道“十里坡有一处破庙,里面供奉着文殊菩萨,那是我住了很久的家。”
    也许是他当时一目十行看的原著,所以这些细节他一般都没有记住。
    容溪点点头,又道“我离开江南时,那座庙已经被修缮的很好了,每日还有不少人前去供奉拜佛。”
    “是吗。”秦盟走到栏杆的一侧,道“看来我的银子用到了实处。”
    “原来那庙也是将军修的。”
    秦盟忽然道“如果有一天你出了宫,你会去哪?”
    容溪想了想道“家里是不能待了,我应该会回江南。”
    “以何为生?”
    容溪敲敲栏杆,道“种种地,够我自己吃喝就行。买药的话,就去临摹大家的书法字画,我知道有一家书馆高价收这些。”
    秦盟看向他,嘴角不自觉带了笑“竟说的这样井井有条,本将军倒是没想到容侍郎之子心中竟然也有一颗田园心。”
    容溪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可是,这样的生活若是能实现也不知需要什么运气。”
    此时,圆润金盘已经完全突破灰云,显现出真正的瑰丽和原貌。
    容溪道“我们回去吧。”
    返程途中容溪终究熬不住疲惫,摇摇晃晃的睡了过去。
    秦盟将人小心的放置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那如云的鬓角,清浅的长眉,没过一会儿,他就察觉到自己指尖微湿,低头一看,就见容溪已经满脸泪水,雪白的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祖,祖母。”
    秦盟微微皱眉,大手笨拙的拍了拍怀里的人的后背,想起幼时母妃安慰他的话,小声又温柔的附在容溪耳边道“别怕,我在。”
    付饵的声音在帘子外响起“主子,是还走宫门还是走将军府暗道。”
    秦盟看了眼熟睡的人,道“暗道。”
    容溪忽然惊醒,抬眼就看到熟悉的床顶,左右一看,翠觅在旁边做刺绣,阿桥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玩杯盏。
    他是怎么回来的?
    翠觅看到容溪醒了,紧忙过来扶着“少爷,您醒了啊。”
    容溪点了点头,就听到阿桥道“少爷,你昨夜何时回来的啊,我和翠觅一进房间,就看到你躺在床上睡着。”
    容溪轻轻摇了下头“我,我也忘了。”
    秦盟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运回来的?难道秦盟的功夫已经出神入化到这种地步了?
    没过几日,容溪又收到秦盟传来的消息,容老夫人在他归家的第三日安详离去了。
    容溪大哭过几场,又犯了心疾,这次竟然都惊动了崇德帝。
    灯火通明的裕庆宫里,崇德帝看向一地的奴才,沉声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犯了心疾?”
    一地奴才奴婢都不敢出声,李福全转转眼珠,在崇德帝耳侧轻声道“皇上,奴才听说容大人府上最近在办丧事。”
    崇德帝面容一下冷峻起来,他抬眼冷冷道“他深居宫中是如何得知这些?”
    李福全缩缩脖子,哎呦一声“这奴才就不知道了。”
    崇德帝看向床榻上昏迷的人,脸色愈发难看,就在李福全以为崇德帝要大发雷霆之时,就听到崇德帝道“将朕的折子都送到裕庆宫来。”
    “这些日子,朕就在裕庆宫住下了。”
    容溪感觉有人在用帕子擦拭他的掌心和颈窝,时不时的还听到一两句“吃不进去药,不能退热,那就危险了。”
    “用帕子擦拭掌心,颈窝,脚踝,也可以退热,不过需要经常更换帕子。”
    “让奴才来吧,您看……”
    这一日,容溪慢慢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有人抱着他,他不适的皱了皱眉头,定睛一看,发现一抹明黄色。这让他猛地坐起,再一看,看到了皱着眉起来的崇德帝。
    “皇,皇上?”
    崇德帝已经长出了一些青色的胡茬,他伸手去探容溪的额头,容溪想躲还是没躲开。
    崇德帝声音稍哑,低声道“退了热。”又看向一旁候着的李福全道“去宣太医。”
    等到太医轻车熟路的来到裕庆宫,崇德帝已经不见了踪迹。
    李福全在一旁应承着,道“容公子你可算醒了,皇上啊,足足守了你两夜!”
    容溪微愣,崇德帝守了他两夜?这怎么可能?
    “老奴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很久了。”
    李福全叹道“公子可知道皇上御书房里有一副您的画,那是皇上亲笔所画,老奴去奉茶时,时常还看到皇上睹画沉思。公子,皇上对您可真是真心一片,就连当初盛宠的宋郎君,老奴也没看到皇上如此啊!”
    容溪向来对李福全的话是不信的,他只低声道“我知道了。”
    李福全左右看看,小声道“容公子,老奴知道德喜曾经得罪过你,可你就算重获盛宠也没找那小子麻烦,这些老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您是一个大度和善的人,老奴此番也只是想劝您,今后啊好好调养自己的脸,早日让皇上册封了您。您可知道,六月份就是大选,到时候又来一批新人,您说,您该如何在宫中立足呢!”
    容溪心想,他巴不得崇德帝见色起意,又寻得一个新的美人。不过面上还是装出焦虑又难过的神情“谢谢公公提醒,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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