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容溪心里很乱,他对赵老公公道“改日吧,我昨夜醉酒,身子还有些乏累。”
赵老公公也没强求,只是笑着颔首“公子身体为重,这些话公子什么时候想听,可以随时让翠觅姑娘来喊老奴。”
容溪淡淡一笑,“也好。”
宫里的年似乎比民间过得快些,过了初五,宫中的年味慢慢变淡就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这日,容溪百无聊赖得用鸡毛掸子逗弄如花和如玉,就见翠觅小步跑了进来,在他耳边道“少爷,皇上身边的公公来报,说皇上出宫了。”
容溪点了点,自言自语道“应该是为了科考舞弊一事。”
春考在即,可有些地方依旧自己做自己的“天老爷”,舞弊包庇之事屡屡不改,我行我素,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似乎还以为霍乾和霍沣没什么两样,都是昏庸之辈。
可谁也想不到这位年轻的新帝为了拔掉科考腐朽的根,能够微服出行,举兵前往。
为了掩人耳目,霍乾应该会抱病在床,由宰相监国。
容溪用手轻轻抚摸如花的羽毛,轻声道“这两日收拾收拾行囊吧。”
“可是。”翠觅大着胆子道“可是少爷您,您真的舍得皇上吗?”
容溪心跳如雷,慢慢走近,只见秦盟一身单薄玄衣,墨发披散,双眸紧闭,容颜未变,只是肤色惨白。
容溪垂眼“我在宫中待得够久了。”
容溪红着眼睛,喃喃道“活着就好。”
翠觅有些惊讶“不等皇上回来吗?”
赵公公见容溪出来,赶紧将一个暖匣子放在他手里“公子暖暖手。”
他颤着手想碰一碰秦盟的眼睛,可又胆怯起来,不知道活人的体温会不会影响到秦盟。
容溪拢拢身上的披风,颔首道“好。”
四方空旷,皆是寒冰,屋内正中间有一冰床,上面则躺着一个人。
“你还活着。”
“不等。”
临行的前一晚,容溪找到了赵老公公。
“冰室寒冷,公子不可久待。”
容溪静静得看着翠觅,翠觅垂头跪地道“少爷,奴婢年长您几岁,说是看着您长大得也不过分,这些年来,奴婢只有见您在秦将军和皇上身边才会真正高兴起来,奴婢想不通,您既然心里有皇上,皇上对您也一心一意,您为何要离开呢?”
容溪吸吸鼻子,轻声道谢。
容溪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合欢树,低声道“若是有缘,还会再见。”
赵老公公知道容溪的来意,只道“公子跟老奴来。”
“就是想出去走走。”
容溪没想到太极宫里也有暗门,行至东院偏僻的房间,赵老公公轻轻一碰墙壁上的烛台,只见石门缓缓打开,一股阴冷之气朝面门袭来。
他站直身体,小声道“秦盟,我要走了,你好好做你的皇上。”
二人从冰室出来,赵公公道“对于皇上一魂双体之事公子知道多少?”
容溪摇头“我知道得不多。”
“这件事情要是追溯起来,要从先帝被害,容华夫人被杀说起。”
赵公公将往事一件一件说给容溪听,他叹道“皇上其实很早就病了。”
“幼时的遭遇给他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无论是是身体还是心理,老奴也不知皇上有这样的奇遇是好事还是坏事,早些年间,每每皇上从自己的身上醒来,都会自说自话很久,有时候甚至会伤害自己。”
“在我们看来,秦将军和皇上就是一个人,可其实在他的世界里,秦将军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没有我们想象的和谐,他们似乎都想将对方置于死地。”
容溪的心隐隐作痛,他道“他清醒的时候多吗?”
“时好时坏。”赵公公看向容溪“尤其是公子出现后,皇上还是王爷的时候自说自话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老奴知道公子要走,老奴不会拦你。”
赵公公眼角有泪“皇上身边可信的人不多,待老奴死后,这偌大宫中就只剩下皇上了,若公子散完心,心里还有皇上,能回来看皇上一眼也好,他现在明白了凡事不可强求,不会缠着您不放的。”
说着这个年迈的老人就要给容溪下跪。
容溪赶紧搀扶着他,红着眼眶道“公公不必如此。”
“我知道他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容溪哽咽“可是他一直瞒着我就让我很难受,我甚至想过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对他的情谊才会骗我,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先分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赵老公公擦擦眼泪“有公子这句话,老奴就是死也无憾了。”
“公公陪伴皇上多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为了皇上,您也要长命百岁呀。”
容溪想到什么,又道“马太后可是已经死了?”
“死?”赵老公公冷笑道“死倒是便宜她了。”
“她如今被关在罪室,日日夜夜经历着皇上和容华夫人曾经遭受的折磨,可以说生不如死,实属活该。”
容溪颔首,这的确是霍乾的行事作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出宫这天,天色湛蓝。
荷月一直是霍乾的人没有和他们同行,只有翠觅和阿桥随容溪离去。
容溪掀开轿帘,看了眼庄严雄伟的皇城,眼里无悲无喜,对赶车的阿桥道“走吧。”
然而没走多久,就听到阿桥“吁”了一声停下驱车。
翠觅猛地掀开帘子,然后就见着路中间站着个拿着折扇的男子。
宿春泱往里望了望,挑眉道“容公子,说好一个月后我在宫外等你,您怎么这么迟?”
容溪看他一眼,给翠觅一个眼色,翠觅提着笼子下了马车。
“如玉还你。”
宿春泱打开笼子,任由胖了一圈的如玉缠上自己的手腕,笑眯眯道“还行,还认主。”
刚想拿扇柄打打如玉的头,就见着一只飞翔的黑鹰直直向他冲来。
容溪一顿,厉声道“如花,停下。”
如花锋利的爪从宿春泱头上掠过,盘旋几圈,又落回马车上方,鹰眼冷冷的盯着宿春泱。
宿春泱不甚在意的用扇子拍拍自己被带起的头发,玩味笑道“等等,这只鹰叫如花?难不成是我家如玉的小媳妇?”
如玉好似听懂了,谄媚的用头蹭蹭宿春泱的手腕,兴奋的朝如花吐丝。
如花:婉拒了哈,闭上你的蛇嘴。
容溪无语极了,道“如玉还你了,你也不必跟着我。”
宿春泱脸皮何其厚,三两下挤上了轿子,笑嘻嘻道“快说说,霍乾怎么真的放你走了?就你这样的美人,怕是流落民间一天,都会被坏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腿在我身上,我想走就走。”容溪淡淡道“你上来做什么?堂堂天下第一钱庄庄主连轿子都没有?”
“什么天下第一钱庄庄主,还不是天天累死累活给霍乾挣国库?”宿春泱道“霍乾没有跟你说吗,他救我就是为了让我给他赚银子?”
霍乾和宿春泱还有这样的关系
他还一直以为二人是合作关系,没想到还有这么深的渊源。
容溪淡声道“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给我下车。”
“不要这么小气。”宿春泱笑呵呵“你是不是要回老家?你老家那么偏僻,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土匪恶乡等着你呢,有我在,也能护你周全。”
“而且,”他冲容溪挑挑眉,一张英俊的脸生动极了“而且我是太监嘛,对你做不了什么的。”翠觅小声“好像也对……”
容溪看她一眼,翠觅赶紧噤声,容溪冷冷道“我们不回老家,我们要去江南。”
“江南?”宿春泱兴奋极了“江南好啊,江南美人多,我更喜欢了。”
“你!”
容溪瞪他“你能不能下车!”
“不下,不下,我就不下,我也要去江南。”宿春泱抱着窗框不撒手,耍赖皮道“你要是丢下我,我就派人骚扰你,让你什么都玩不了,反正天下钱庄的门生那么多!”
“你是吃无耻长大的吗!”容溪气结,拿手点他“你听听这话是正常人说出来的吗?”
宿春泱委委屈屈“我是太监嘛。”
“太监心理一般都很变态的。”
他用如玉的尾巴扫扫容溪的手背,桃花眼眨了眨“体谅体谅?”
容溪深吸一口气,对帘外喊道“走。”
马车再次跑了起来,宿春泱神不知鬼不觉的轻轻挑起后面的帘子,便看到了两岸丛林有数十个狂奔而来的暗卫。
他心道,怪不得肯让容溪出宫,原来早有准备。
常州城内,一书肆人群攒动,来往皆是青袍书生。
“据说今年王大人又亲压考题了,不过要价三千两一份!”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王大人可是咱们常州城的文曲星,他去年就压中了考题!”
“去年要价五千两,谁能买起?”
“你不知道吗?刘富商的孙子,一举夺元呢!”
付洱站在霍乾身后,耳语几句,霍乾眉心一动“跟丢了?”
付洱点头“不过暗卫说是因为有人误导他们。”
“谁?”
“宿大人。”
霍乾脸色沉沉,道“尽快解决这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