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容溪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五日后。
为了掩人耳目,他在太阳落山后进入皇宫。
皇宫还和以往一样,朱红宫墙一眼望不到头,青灰的四方天空困住人的视线,富丽堂皇但又冷清至极,唯一改变的是容溪的心境。
他头一次如此迫切的想马上进入这困人的宫廷。
快点,再快点。
霍乾还在等着他。
赵公公一见到容溪就要给他下跪,容溪赶紧搀扶着老人的臂弯“赵公公,快起来。”
“公子能回来救皇上,老奴感激您……”
容溪安抚的拍拍赵公公的手,急道“公公,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皇上在蜿蜒宫。”
容溪心里有了数,又道“现在是秦盟?”
宫人们都战战兢兢,唯恐触犯圣颜。
容溪有些生气道“什么荷包比命还重要?”
赵公公在霍乾幼时的房间站定,忽然就听到里面传出茶盏破碎的声音。
赵老公公只能无奈点头。
“没事。”容溪道“尔等在门外守着,如果有事情我会喊你们。”
“带我过去。”
霍乾什么时候去的万家村,又是什么时候赎回来那只玉镯?
赵老公公左右为难“公子,不然您等明日……”
容溪眼眶殷红,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咬牙道“这个傻子。”
赵公公有些担心的看着容溪“公子您一路跋涉,不如休整片刻再去看望皇上,老奴怕皇上万一动怒……”
赵公公看容溪一眼,轻叹一声“是一个暖白玉镯。”
霍乾登基以来就重修了蜿蜒宫,每日都要掌灯焚香,可这些日子宫中却一片漆黑,时不时还会传出皇上的怒喝。
他深吸一口气,道“他现在在哪里?”
蜿蜒宫,容华夫人曾经的宫殿。
“没事。”
赵老公公拭泪道“皇上自受伤以来,神智时好时坏,勉强还能上朝,但是时间一长他就会大发脾气,每次只能早早退朝,已经有不少大臣开始怀疑,更为过分的是有皇室宗亲数次想买通太医打探皇上的身体状况。”
赵公公叹气点头“听付将军说,当时情况紧急,皇上是为了护着一个荷包才会从马背上跌落山崖,那副身体到现在还在昏迷之中。”
容溪摇头叹道“我快马加鞭赶路就是为了能够早日见到霍乾,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歇息。赵公公,带路吧。”
暖白玉镯?
容溪推开门,发现屋里昏暗阴沉,并未掌灯。
他小心的往前走,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破碎的茶盏,很快就听到里面人狠厉又警惕的声音“是谁?”
“是我。”
容溪轻声道“容溪。”
里面安静了很久,容溪听到了秦盟的冷冷笑声“天还没黑,我怎么就梦到你了?”
容溪辨别出秦盟如今应该在床榻上,他小心翼翼走到床榻边,便看到了“活着”的秦盟。
秦盟身着明黄里衣,长发披散,剑眉凌厉,一双眼睛阴沉又深邃,直直盯着走近的人。
再次看到秦盟的脸,容溪心神微晃,其中滋味有些难以言喻。
他坐在床上,轻轻摸了下秦盟脸颊上的伤痕,又看向他伤痕累累的手掌,心疼道“你怎么把自己弄伤了?”
“你不是说让我在如意观等你吗?”
秦盟轻轻眨了眨眼,像是顽劣的孩童忽然找到了回家的路,黑眸里的戾气也在慢慢消散。
“容,容溪?”
容溪点头,“是我,我回来了。”
“你,你怎么……”
秦盟像是真的清醒了,他震惊又欣喜看着容溪,语无伦次道“你,你怎么会,你回来找我了,你原谅我了?”
“我原谅你了。”容溪含泪点头“因为我每天都在很想你,我打坐想你,撞钟想你,我数着太阳升起和夕阳落山算着你的归期,然后我发现你实在是太慢了,我便回来找你了。”
“我是在做梦吗?”
秦盟愣愣的看着容溪,不可置信的喃喃道“溪儿,我是不是在做梦,你说,你再说一遍!”
容溪笑着重复“我说,我很想你。”
秦盟黑眸缓慢的动了一下,便有大颗泪珠从他的左眼流出,滑至俊逸的脸颊,一颗两颗,接连落下。
容溪看着心疼,上前轻轻吻了吻秦盟的微热的眼睛“我会一直爱你的。”
感受到容溪的唇,秦盟立马熟悉的反客为主,捧着容溪的脸,溼潤的嘴唇贴上容溪的眉眼,脸颊,又从唇上重重碾过。
不知道亲吻了多久,秦盟在他耳旁微微喘熄着“溪儿,可以吗?”
容溪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眼睛道“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被掐着腰带到了秦盟腿上,接踵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吻,秦盟的手也没闲着,急躁的扯着容溪的腰带。
然而他的手伤势太重,竟然怎么扯也扯不开。
秦盟蹙着眉看着容溪,黑眸里好似有无尽的委屈“手痛,解不开。”
容溪被吻的脸色绯红,气喘吁吁道“我,我来。”
然而他刚解开衣服,就被人叼住耳垂,听到秦盟的轻轻诱哄“**也溪儿来,好不好?”
夜凉如水,暗室一片浮荡春色。
秦盟撑着手臂起身,锦被滑落,便露出一片蜜色结实的脊背,上面还有点点指抓的血痕。
室内无声,唯有怡神熏香。
秦盟皱眉揉了揉额头,心道,原来是梦。
门忽然被推开,他有些愣神的看着进来的人。
容溪也有些惊讶“你醒了?”
秦盟缓慢的眨眨眼,喃喃道“我没有做梦。”
“做梦?”
容溪重重放下木盘,气道“你别给我说昨天发生的事你都忘了?”
秦盟摇摇头,“没忘。”
容溪不信“真的?”
“真的。”秦盟看着他笑“你昨晚一直缠着我深些……”
容溪的脸腾的红了,快步走到床边,一把捂着秦盟的嘴“你,你胡说什么呢你!我什么时候让你那个了!”
秦盟展开手臂抱住容溪的腰,头贴在他腹部,轻笑道“我没忘,昨夜你和我说,你爱我,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容溪摸摸他的头,心里像被灌满了蜜糖,笑道“我谅你也不敢忘。”
“那我要是真忘了呢?”
“那我……”容溪拉长音卖关子,最后才道“那我再多说几遍,说到你耳朵生了茧子,说到你怕了我。”
秦盟将容溪抱的更紧,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我以为你会说,如果我忘了,你会连夜回到如意观,再也不理我。”
“不会。”容溪轻轻抚摸秦盟的头发,小声道“我舍不得。”
“我像是做了一场梦。”秦盟抬头看他,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有着溺死人的深情“我失约了,没有及时回去找你,但是你却来找我了,这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你没有回来,我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后来得知你出了事情,就算宿春泱不去,我也会自己进京来找你的。”
容溪想起什么,有些无奈道“你说你,玉镯哪有你的命重要,你怎么能为了一个玉镯不顾自己的安危呢?”
“那是祖母留给你的,那也是你给我的信物,我定要护好它。”
秦盟定定的看着容溪“和你有关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容溪再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是用力抱了抱秦盟,轻声道“你是如何找回玉镯的呢?”
“从如意观离开后,我和付洱便去了万家村,找到了曾经借住的农户家里本来想询问玉镯当在何处,没想到说明缘由后,他们竟然把玉镯完好的拿给了我。”
“可是玉镯明明当了啊……”
“的确是当了,不过又被他们赎了回来。”
容溪疑惑“他们日子不富裕,怎么会……”
“他们用曾经当玉镯的银子做了买卖,这两年来买卖做的不错,二人一直念着你的恩便花大价钱又将镯子赎了回来,想着你也许某一天能回来,所以时而会带着孩子回到万家村小住,没想到这次正好碰上了我和付洱。”
“原来如此。”容溪心里十分欣慰,“原来这就是好人有好报。”
秦盟点头“他们救驾有功,朝堂已赏金匾,赐百金,他们往后的日子会更加顺遂。”
这时,赵老公公在门外道“皇上,该上朝了。”
容溪看向秦盟,他明显看到秦盟眉间有一闪而过的厉色,他赶紧轻轻按住秦盟的手“怎么了?”
秦盟不明所以道“嗯?”
难道是他眼花了?
容溪藏住心中的困惑,轻声道“你想上朝吗?”
秦盟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是皇上,自是要上朝的。”
“那就好。”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容溪瞪大眼睛“我一起去?你要我扮太监吗?”
“你将来是要做皇后的人,怎么能扮太监?”秦盟摇头笑道“你在大殿后面等着我就好,等我应付完这些人,我们一起出宫如何?”
容溪有些迟疑,可看着秦盟期望的眼神,也说不出拒绝的话,点头道“好。”
秦盟拿过床头的面具戴到脸上,看向门外,扬声道“赵公公,进来吧。”
秦盟戴上面具的样子忽然很像有些疯癫的霍乾,也就是那个顽劣又无情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