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凌晨五点,屋外天光已半亮,屋内却依然昏暗不明。厚重的窗帘隔绝了窗外的光线,也隔绝白日渐渐苏醒的喧嚣。
房间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呼吸声。
夏稚睁着双眼,静静望着头顶的纯白天花板。他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保持这个动作多久了,总之这一夜,他几乎一夜未眠。
蒋知夏正躺在身边沉睡,因为头靠头的姿势,轻柔的呼吸声时不时拂过他的耳朵,激起一阵一阵的酥|麻,将他原本就一团乱麻的心搅得愈发混乱。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夏稚无声看向身边的男人。
男人睡姿霸道,不仅霸道占据了自己半个枕头,一条手臂还很强势地横在他的胸口,一副恨不得要将自己揉进怀里的架势。
已经不知道是这一夜的第几次了,夏稚望着男人沉睡中还微微上翘的嘴角,在心里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酒色误事!
昨晚上跟着蒋知夏回家时,他还跟他取笑萧寒吃软不吃硬,被那个“同居室友”拿捏得死死的。结果夜里就遭报应了。
他一想起身边这人把自己折腾得郁闷失眠,自己却倒头大睡,心里各种不平衡,连带横在胸`前的那条手臂也看不顺眼了,就想把它拽下去,但是一想到把蒋知夏吵醒之后又不得不面对昨晚那尴尬的场景,最后也只能忍着气小心翼翼把那条手臂从身上拿下来。
夏稚打开冰箱就忍不住嫌弃摇头,这冰箱比他这个不会做饭的人还干净。他几乎要把冰箱翻遍了也没找到吃的,见冰箱里还有盒牛奶,就准备先垫垫肚子。
身上没有了桎梏夏稚立即翻身下床,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出了卧室。虽然暂时逃出了卧室,但他逃不出这幢房子。
你那是酒量不好吗?是压根没酒量好吧!夏稚在心里咆哮。
电视剧里常演的主角和别人一掖情不想认账提起裤子就跑路的戏码,在他们身上根本行不通。
“你不记得了?”夏稚双眼微亮。
六点半的时候,或许是因为紧张过度加上饥饿,夏稚感觉胃有些不舒服,准备先早点吃的。
于是一时□□熏心,和这个喝醉的男人抱着互啃了大半夜。要不是蒋知夏家里没那些工具,估计就不只是用嘴交流这么简单了。
这人可是娱乐圈男色时代的巅峰啊!被这种绝色如此引诱,他能忍住吗?
他不能。
夏稚不想折腾,就说:“水饺吧。”
“没关系。”夏稚真诚道,“你只好以后不要再喝酒就好。”
“对了,昨晚上我怎么睡卧室去了?”蒋知夏抢在他前面主动提起了这件事,只是他似乎对昨晚的事毫无记忆。
“我就记得我们在阳台喝酒聊天,后来你回屋睡觉,我睡客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今早会在卧室醒来。”蒋知夏问,“你知道吗?”
“我不记得了,”蒋知夏神情困惑,“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我酒量不太好。”
“嗯。”蒋知夏走过来拿走了他手上的牛奶扔进垃圾桶,“你饿了?”
“牛奶过期了,别喝。”
“抱歉,我一点都不知道。”
夏稚没有去客厅,就站在厨房角落里,视线不自觉跟着蒋知夏的身影转,好几次都想张口。
这下夏稚不仅懊悔了,还气闷。
“没有。”夏稚表面微笑,心里已经快把白眼翻上天了,有些咬牙切齿地说出后面这句话,“我昨晚回屋就睡下了,都不知道你半夜进来,今早才发现。”
一想到蒋知夏抱着自己,湿热的唇贴着他的耳朵用软绵绵、黏糊糊的语调不停地喊着自己的名字,夏稚就感觉半边身子都酥了。
“昨天晚上……”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确认似的又问了一遍。
“马上就要进组拍戏了,买来也是放着腐烂。”蒋知夏走到冰箱前打开冷冻柜,说,“我记得还有些速冻水饺,要吃吗?就是味道不怎么好。或者我出去买。”
夏稚手一抖,险些把奶倒到脸上。他拿着牛奶,僵硬地转过身,嘴角扯起一个牵强的弧度。
蒋知夏有心找他的话他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过去。而且他内心其实还是抱有一丝侥幸心理的。大部分人喝大了大脑都会断片,清醒后完全记不到自己醉酒时做过的事情。或许蒋知夏也是这样的也说不定。
跟着蒋知夏回家过夜时,他是真没想跟他发生点什么,可谁知道蒋知夏是个破酒篓子,一罐啤酒就放倒了,又怎么会知道这家伙喝醉酒之后居然会这么的软绵可欺。
“我也不知道啊,早上醒来看到你躺在我边上我也吓了一跳。”夏稚冷静扯谎,“可能是你起夜上厕所,脑子迷迷糊糊的就习惯进屋睡了吧。”
在焦躁难安的情绪左右下,夏稚度过了有史以来最漫长的一个早晨。
蒋知夏一年到头基本都在剧组拍戏,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因此冰箱常年填不满,除了酒水饮料就是一些储存时间比较久的罐头,新鲜的瓜果蔬菜是根本看不到。
夏稚当时被美色迷惑了心神,头脑一热直接扑倒强吻,毫无畏惧。可清醒之后又陷入了无尽的懊悔。
蒋知夏迟疑问道:“我昨晚喝醉了?有没有做什么事?”
反观蒋知夏,搂着他一顿亲亲摸摸后,咂咂嘴搂着他的腰心满意足地睡过去了。
蒋知夏点点头,似乎觉得这个解释挺合理:“那我没有打扰到你吧?”
好在蒋知夏并没有被吵醒。
“有点。”夏稚摸了摸胃,低低地吐槽了一句,“你家冰箱还挺干净。”
“你是有一些喝醉了,不过并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你、醒啦。”
结果他刚拧开盖子,身后突然响起蒋知夏的说话声。
“嗯。那你先去客厅等着,很快就能做好。”蒋知夏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又从灶台上方的顶柜里拿出一个汤锅,装水下饺子开火煮,动作行云流水、有条不紊。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死都不会相信,蒋知夏这么个面瘫正经的男人撒起娇来竟然如此凶残;更不会相信自己竟然会被这样的蒋知夏拿捏得死死的,拿他一点办法就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我以后不要再喝。”
“喝酒伤身啊。”夏稚一本正经糊弄他,“而且你喝醉了还会迷迷糊糊摸进别人房间,昨晚也就是幸好在家里,要是以后在剧组拍戏遇到这种事怎么办?”
蒋知夏默然半晌,低声解释:“我其实知道自己酒量不太好,所以平时在外面都不敢碰。”
夏稚隐隐觉得他这句话的深层含义是——因为面对的是自己所以才敢放纵自己。
想起昨夜这个男人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最脆弱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夏稚就觉得心口又酸又软,还有些不易察觉的甜。
今天要陪花大叔去医院检查身体,昨天五人分别前约定好了早上在酒店集合。
吃过早饭,夏稚和蒋知夏前往花大叔和花婶下榻的酒店。
因为是私人行程,蒋知夏也没让司机来接,自己开了车。
前往酒店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比起昨晚似乎又尴尬了一些。当然这是夏稚单方面的认为。事实上,蒋知夏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专注开车不怎么说话,偶尔和他说几句话也是再自然不过的语气。谁让他对昨晚发生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反观夏稚,越是强迫自己忘掉,昨晚的一切就越是鲜活得存在于脑海,记忆反而越来越清晰。
夏稚的心情有些复杂,蒋知夏喝断片了确实让他松了口气,但一想到他将昨晚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心里又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两人到达酒店。程允安和萧寒也正好到。
四人在酒店门口碰头,原本以为桑落今天一定来不了,就决定不等了直接上楼接人。只是他们刚准备进去,一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了酒店门口。
四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车子停稳,桑落的助理下车开门。大概过了十几秒,桑落才慢吞吞地从车上下来。
众人看到他的脸色都吓了一跳——这是被吸干精气了吗!
不过桑落虽然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但精力还挺充沛的,骂他家那个衣冠禽兽的对象骂了一路,下车了还在骂,一路骂到上楼,接到了花大叔和花婶才勉强停下。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肚子都快抽筋了。
花大叔和花婶已经起床有一会儿了,东西也都收拾好,就等着他们过来。
五人陪着花家夫妻俩去医院。医院人多眼杂,他们五个人如今的知名度早已今非昔比,一起行动太过惹眼,所以就决定和上次一样只派三个人陪同。
这一次蒋知夏主动提出陪同,他是五个人里对肝癌的情况最了解的,有他陪着花大叔和花婶也能安心不少,另外就是程允安和萧寒。
夏稚和桑落就准备去咖啡厅里坐着等他们。
咖啡厅就开在医院里,客人比起外面要少一些,还挺安静的。
夏稚给自己和桑落各点了一杯咖啡。桑落这会儿终于是撑不住了,没有形象地趴在桌子上。
“明明可以待在家里,非要给自己找罪受。”夏稚把拿铁递到桑落面前,自己则是冰美式。
“你不懂。”桑落强撑着坐直,周围没有其他客人,也就无所顾忌地道,“我偷跑出去半个月,中间也没有跟他联系过一次,把时狗憋得有些狠,要不是我说今天要去医院,我这会儿特么还在床上呢!”
“咳咳咳!”夏稚慌忙往四周看,确认没人听见他的大胆发言才放心下来,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说话倒是注意一点啊,要是被人听到,你这堂堂大总裁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桑落翘起二郎腿,冷冷一笑:“那正好也可以让他们看看那逼的真面目。什么优雅绅士、豪门贵公子,我呸!那就是个□□熏心的衣冠禽兽!”
夏稚这次有了准备没有呛咖啡,却是一脸囧。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了,”他犹豫又犹豫,纠结又纠结,最后还是忍不住将多年的疑惑问了出来,“为什么每次你被你家男人欺负了,你就跑来跟我诉苦?”
“我不跟你说还能跟谁说?”桑落提起另外三位队友一脸嫌弃,“允安还是萧寒?难不成跟老蒋说?”
夏稚不说话了。
一个大直男,一个满脑子只有音乐和游戏,还有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这样看来确实是除了自己就没别人了。
“再说了,我连这种事都跟你说不正好说明我信任你嘛。”桑落抱着手,撩了撩眼皮,凉凉瞥他,“倒是你,连谈恋爱都不跟我说。”
“不都说了吗,那时候情况特殊。”夏稚无奈,“再说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也没有意义。”
“要真没意义那你今天干嘛还一副有心事的样子,”桑落单手托腮撑在桌上,右手食指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我可都听萧寒说了,昨晚你是在老蒋那里过夜的。怎么?昨晚发生事情了?”
“……”放在平时夏稚肯定是不会跟别人说的,但是这会儿他听桑落说因为信任才事事跟自己分享,也莫名有种想找人倾诉的冲动。
在桑落鼓励的眼神下,他终于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跟他说了。
“事情就是这样,”说完一个不算太短的故事夏稚喝了口咖啡润了润说得有些干的嗓子,又期待地问桑落,“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唔,”桑落手指点着自己的下巴,像是在沉思,然而唔了半天却憋出来一句,“这么好的机会都没做成?!”
“……”夏稚忍耐着把咖啡泼到桑落脸上的冲动,“重点不是这个!”
“这怎么不是重点?”桑落反问,“箭在弦上了你俩居然还往回收,是你不行还是老蒋不行?”
夏稚脸皮有些烫,低吼道:“不都说了嘛,是因为没工具!”
并不是人不行!
“你当我没吃过猪肉啊,真到干柴烈火了谁还管有没有工具啊。”桑落抱着手,笃定道,“肯定是你俩有人不行!”
“……”夏稚端着杯子的手抖啊抖,开始后悔跟他说了。
妈的,问题一个没解决,反倒惹回来一身臊!
“好啦好啦,我严肃。”眼见着夏稚就要恼羞成怒桑落总算正经了起来,“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你还在纠结什么,直接复合得了。”
“昨晚只是个意外,”夏稚皱着脸,“而且他喝醉了,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情。”
“你真相信他醉得断片啊!”桑落嗤之以鼻,“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他要真烂醉如泥还能脱你裤子帮你lu、唔……”
“这段跳过!”夏稚一张脸已经红得已经快滴血了,手忙脚乱去捂他嘴,结果没注意,口鼻一起捂住了。
桑落挣扎去扒拉他的手,点头表示自己不说了。
夏稚这才松手,坐回位置上,凝着脸有些在意地问:“你是说他装醉?”
“这我就不知道了,”桑落摊手,“不过你别忘了老蒋是做什么的。人家是影帝啊,真是演的也能唬得你一愣一愣。”
夏稚不禁皱起了眉,脸色有些阴沉。
“不过你也别太生气,也可能是真醉了。”桑落心里其实还是希望两人能和好的,所以又帮着蒋知夏说了几句好话,“总之不管老蒋是真醉还是装醉,出发点肯定是因为在乎你。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老蒋还爱着你,都快爱惨你了,要不然娱乐圈这么多俊男美女,他也不至于单这么多年。”
夏稚没有接话,不过表情缓和了不少。
“其实我比较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桑落表情严肃了一些,“你都主动亲他了,应该也是还喜欢他的吧?既然心里都还有对方,不如借这个机会直接复合得了。你到底在顾虑什么?”
“我也不知道。”夏稚轻叹了口气,表情有些苦涩,“我昨晚听他那么说确实一下子就心软了,可你让我跟他重新在一起,我又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
夏稚老实道:“怕我们又会分手。”
“……”这回轮到桑落想泼咖啡了,“还没在一起就在想分手的事情,你想得要不要这么远啊。”
“你也知道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别人,过了这么多年单身生活,你让我突然找个人恋爱同居,我就有些却步。”夏稚顿了顿,“而且老实讲,以前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情况特殊我们不敢声张,一直是在偷偷交往。在组合时又是过的集体生活,所以我一直觉得我们那时候虽说是在交往,但相处模式根本不像正常情侣,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做好恋人这个身份。”
“夏夏,”桑落轻声打断他,“你有没有发现,你担心了这么多都是担心自己这里做不好那里做不到,你就没担心过老蒋?比如说他会不会移情别恋?会不会不负责?会不会变坏?”
夏稚愣住了。被桑落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确实从来没有担心过蒋知夏会不会对自己不好,会不会始乱终弃。
“你都从来没怀疑过老蒋对你的感情,那你还担心什么呢?”桑落轻笑道,“你不想改变,那就让老蒋来适应你呗。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他去做。”
夏稚纠结:“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
“是不是自私那得看老蒋怎么想。老蒋觉得不是那就不是。”桑落挑眉,“再说了,你俩以前不也是这样的模式嘛,老蒋事事顺着你宠着你,你就心安理得享受他对你的照顾对你的好。我看他巴不得你这样,要不然也不会眼巴巴等你这么多年了。”
“是这样吗?”夏稚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出神。
另一头,蒋知夏一行人带着花大叔看诊做检查,权威的主任专家给看过之后说因为检查得比较早,情况还不是很糟糕,可以进行手术治疗。
这样一来,花大叔就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了。
有桑落在,当天下午花大叔就顺利住进了医院。花婶自然要留下来看护的。
担心花婶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桑落还帮忙请了一个护工。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那个护工还是花婶和花大叔的老将,老家就在菁芜村隔壁。有了老乡的帮助,夫妻俩都感觉心里踏实不少,当然也更加感激五位不遗余力给予他们帮助的年轻人。
夏稚他们把花大叔安顿下来后就先离开医院了,约定好等花大叔做手术那天再过来。花婶送他们出病房的时候眼睛通红,嘴里不停地说着感激的话。大家看着眼前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心里都酸涩得厉害,只希望这对历经了大半辈子坎坷的夫妻余生能顺遂平安。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四点了,蒋知夏要赶六点四十五分的飞机,不得不走,大家就直接在医院门口分别。
夏稚的行李还在蒋知夏家里,所以先跟着他一起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夏稚想起在咖啡厅时桑落跟他说的话,没忍住还是将心中地疑惑问了出来。
“昨晚上你真的醉了吗?”
“……”蒋知夏似乎早已料到他会问他,平静而坦白地说,“一开始确实醉了,不过后来酒醒了。”只是心里远远不像表面那么平静,说完后不自觉收紧了抓着方向盘的双手。
夏稚也猜到了一些,并没有特别意外:“什么时候酒醒的?”
“你醒过来问我怎么还没睡的时候。”
夏稚面上淡然的神情有了变化:“所以你说害怕是梦不敢睡,是在演戏吗?”
“不是演戏。”蒋知夏面色一紧,“这确实是我的真心话,只不过装做喝醉了的样子才敢告诉你。我没有欺骗你。”
夏稚微微动怒:“那早上为什么要对我说谎?”
“我以为你或许不想我记住。”
“那你现在怎么不继续骗我。”夏稚有些说不清现在是种什么心情,只觉得心烦得厉害。
“我不想骗你。”前方路口遇到红灯,蒋知夏缓缓踩下刹车,车子停稳后他转过身,面对着夏稚,目光温柔而坚定。
“我想再争取一次。”
夏稚望着他认真的双眸,有些心慌:“争取什么?”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