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短信
度过上午四节课,终于等到午间课铃响,学生们鱼贯而出,栗卷豆和许攀一道前往食堂吃饭。
俩人吃过饭经过小超市旁,栗卷豆等在外面,许攀走进去顺手在货架上拿了一瓶草莓味酸奶,这是栗卷豆平常的用餐习惯。
饭卡贴上去,响起两声滴滴——
许攀微愣,移开饭卡,电子刷卡器上清晰显示余额不足。
这个牌子的草莓酸奶价格稍贵,单价15元,许攀的饭卡里恰好缺5元。
收银店员或许也看出了他的尴尬,“同学,酸奶放这里,等你一会现在去充一下钱?”
许攀指腹擦过冰凉的IC卡边缘,垂眼没说话。
“呃同学,要不换成原味的呢,刚好十元。”
许攀侧头朝等在外面的栗卷豆看去,喉结微动,说:“麻烦稍等。”
走近从身后揽过栗卷豆的肩,他自然叫着:“宝贝。”
栗卷豆仰头,只能看见许攀线条凌厉的下颌,瞧不见他的神色,回答:“喜欢。”他嗜奶嗜甜,打小口味一直没怎么变过。
“爸给项总做了十几年的司机,做了那么久总有情分在。你不是一直和小少爷关系很好吗,只要你开口,再帮爸爸要个职位,小少爷那么善良一定会帮忙。”
“许攀,你不要忘记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也不要忘记我为什么给你取名叫攀。”
“阿攀,阿攀。”一过去就听见喵喵的哀哀叫唤,细声细气,含着撒娇。
栗婧和项建新其实给了不少辞退费,也通过人脉帮忙介绍过新工作,可是临城再没有比他们开的还要高昂的工资,并且高出不是一星半点,而那些补偿的钱总有一天会用完。
许攀笑笑,“酸奶还喜欢草莓味么?”
电话那端许爸安静良久。
一只小猫球朴素的烦恼。
默然几许,许攀单手推开沉重的天台铁门。
初二时,他曾经带着栗卷豆一起去过一次乡下。他的宝贝小少爷,无论在哪里都是讨喜的。
不愿意和他的宝贝开口说这些。
“阿攀,你的事和小少爷说了吗?”
许攀淡声:“说什么。”
天台的拐角有一间小小的玻璃房,躲风的栗卷豆乖哄哄趴在玻璃门后看他,看起来毛绒绒软绵绵,表情难过,还有点忧郁。
半晌,许爸又说:“最近的生活费自己解决。”
本喵的neinei呢,为何还没来。
许攀一口气爬上六楼,刚要推开天台铁质门时,手机震动来电。
许攀握紧手机,发白的指骨沿屏幕缓缓摩挲,屏保是栗卷豆坐在购物车里的一张侧脸照。
许攀沉默。
许攀的父亲曾是项建新的司机,前不久刚被辞退。倒不是由于业务能力不行被辞退,而是项建新不需要司机了。项总一直是妻奴,早早就有不管理公司的打算,今年家族企业正式被项建彦接了手,他退出管理层留在股东会吃分红,专心陪伴家人。
辞退一名司机对夫妻俩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不需要所以便不用再雇佣,可是对许爸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说完最后一句话电话被撂断。
项建新和栗婧俩人都很大方,做他们的司机,连同子女教育也有附加福利,所以许攀能一直留在浦沅读书。
“嗯。”许攀目送栗卷豆走远,转身往教室的方向走。
许攀不由笑出了声。
许攀说话的声音平静,但在历经风雨的大人面前,还是能被轻易看穿里面藏着的年少人并不那么成熟的不甘对抗。
在桌洞里倒腾出一直没怎么用过的背包,从侧边口袋里摸到一些纸币零钱,他数了几张揣进口袋,走去超市买了草莓味的酸奶加热好,捂在手心里往天台去。
许攀唇边又扯出笑,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行。你先过去,牛奶要拿去食堂微波炉里热几分钟,待会送给你。”
“幼稚鬼。”
面上不明显的笑意顷刻隐去,他接通电话,语调平平没有起伏,“喂,爸。”
这些年因为在项家谋职,他们一家日子才好过一点,如今断了水源,不知道哪天就会搁浅而死。
栗卷豆顺势往他怀里蹭了蹭,力道都放在他身上。
家中最主要的劳动力失业,乡下老爷子又病重,还有一堆穷亲戚等着接济。
掌心里的牛奶瓶传来温暖的热度,许攀嘴唇微动,说:“爸,那些东西是爷爷让我带过来的,爷爷喜欢喵喵。”
栗卷豆站直身体,期待地睁圆晶晶双眼,“那我去天台等你。”教学楼的天台,现在几乎成了他的秘密进食基地。
他不愿意。
“让你给小少爷从老家带过去那么多东西,你没他跟说咱家现在什么情况?”
许攀不作声。
手机另一端传来中年男人疲惫的嗓音。
“阿攀,你的幼稚同桌饿了。”
攀。是攀附,是卑微,是讨好。
许攀低磁的嗓音轻描淡写,帮他打开瓶盖递过去,“喝吧,温度刚好。”
玻璃房空间太小,许攀的体量挤不进去,于是就隔着一道玻璃注视栗卷豆。
“宝贝。”
“干嘛。”
“今早新来的转学生……”说着,许攀眼色暗了暗,提醒道:“离他远一点。”
林夺一张脸冷得很,就坐在喵喵的后桌。虽然一上午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交集沟通,但他对喵喵似乎占有欲极深,针对自己的敌意也丝毫不避讳。
不知道为什么,许攀有点不安,总感觉这个新同学来到浦沅会改变什么。
闻言,栗卷豆脑中回忆起印象模糊的一张脸。
每次嘴巴里在忙碌的时候他思绪总是转的格外慢,想了许久,他歪过头才了然说:“他啊,想和你抢饭碗。”
总之想做自己的代打小弟,被拒绝后没想到竟然追到浦沅来了。
许攀反应了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抢饭碗?
盯住栗卷豆的眼神阴暗到恨不得要生吞了他。
林夺想抢的怎么可能只是饭碗。
栗卷豆眉心微蹙,软软哼了声:“我不理他,我也觉得他怪怪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后桌突然坐了人他一时不习惯,还是昨晚没睡好生出错觉,总觉得新后桌来了之后一直在看他。
视线并不灼热,丝丝缕缕似有若无,像暗处盯梢的狩猎者。
栗卷豆偶尔侧首眼神瞥过去,俩人视线相接时,新同学就会僵硬朝他笑。
笑容扭曲,真的难看死了哇。
是不是故意存了想恐吓喵喵的心思?
许攀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用,我会吓退他的。”栗卷豆给他吃定心丸,“放心吧阿攀,谁也抢不了你的位置。”
许攀姿势散漫靠到栏杆旁,目光轻飘飘落在栗卷豆身上,带着点恍惚,好像在看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
转瞬,许攀慢悠悠勾出一抹笑,声线沉慢,“我这么幸运啊。”
“那当然,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不可替代的……”
栗卷豆说着突然吸到一粒草莓果肉,他咀嚼吞咽,咕噜嘬几口酸奶,然后补充说完:“代打。”
真是个傻宝贝。
许攀伸手揉乱了栗卷豆额前的碎发。
下午最后两节是手工课,许攀无比利索并且丝毫不带犹豫地逃了,临走前还叮嘱栗卷豆不要和陌生同学说话,放学后去找梁正生,有急事就给他打电话。
说完挎上单肩包,转眼就没影了。
“阿攀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急着回家去哪。”
栗卷豆和梁正生选的手工课都是彩塑,俩人约好在彩塑教室见面。手工课的教室在另外一幢楼,暖融阳光照耀下来,少年的影子被拉得纤细瘦长。
栗卷豆一路慢慢踱步,半道好似察觉出什么,他微微侧首,垂下眸子,然后脚步一转,拐进隔壁的布艺室。
吱——
栗卷豆前脚进去没多久,布艺室的门把手再次被拧开。
一进去,视线就被大片色彩明亮的布块占据。布艺教室的天花板上悬着高耸的四格木架,织出来的各色布料挂在上方,长度垂至拖地。
“跟踪谁呢?”
质问声冷不丁从背后传来。
林夺身形滞住,他蓦然转身掀开面前的布匹。
栗卷豆隐在一块彩布后,先是露出两只漂亮葱白的手,再然后,半只茸茸的可爱小脑袋就从垂直悬挂的两匹布料中间探出来。
猫猫崇崇
臭脸小猫眼神微冷,重复一遍,试图施压,“问你,跟踪谁呢?”
栗卷豆想的是:
校霸驾到,尔等还不从速逃命?
林夺嗡嗡的脑瓜子里此刻循环播放的只有一句话。
你的小可爱突然出现!
老婆……
老婆真可爱,好想亲死老婆。
宝宝。
“对不起,我担心你走错教室。”
“你是转学生还是我是?浦沅有我熟吗?”
林夺眸中情绪莫名,重复道歉。
“已经说过了,我不会再收你。”
栗卷豆向他示威比划拳头。
不比不知道,这一比忽然就发现自己的手比林夺小好多,于是又默默把喵爪缩回去,“离我远一点,否则对你不客气。”
路过林夺时,栗卷豆以一幅胜利者的姿态斜睨他一眼,这混蛋喉结滚动却什么也没说,完全是一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林夺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眼底隐隐浮现出笑意。
气鼓鼓的老婆也好可爱,好想抓住他软乎乎的拳头打到自己身上,只要老婆能出气。
或许是白天睡多了的缘故,夜晚回家躺在床上栗卷豆没什么睡意,索性拿出手机准备来一把游戏。
刚一解锁,立马跳出一条新消息通知。
大半夜的谁会给他发短信?
栗卷豆眉头浅浅皱起。
他的手机号向来只给关系比较亲密的朋友家人,并且都设有备注。上一次泄露给宋暄,之后他连夜改了号码,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位陌生好友?
带着疑虑点开那个陌生号码的对话框——
“校花,你漂亮得我高/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