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嫉妒
栗卷豆漫步向前走,唇角微微向下扁,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至少不是一个愉悦的弧度。俞凯围在他身旁一会儿从左边绕到右边,嘴里叭叭不停说着夸张的笑话,不遗余力地逗趣,想哄他开心。
少年低首垂眸,一路不理不睬,但也没打断他。
到达篮球馆,俞凯边说边笑,上前跨出一步帮忙推开门。
刚一踏进去,一颗高速旋转的篮球直冲这方砸来,裹挟着恣意暴力。俞凯余光瞥见,声音顿时惊得变了个调,反应及时用身体护住栗卷豆,蹦高用力将球顶飞。
“嘶……我靠!哪个煞笔?会不会玩球啊!”
伴随篮球在地板上的反复弹跳声,一道恶劣挑衅的粗豪男声在场内响起。
“砸的就是你这个煞笔。”
篮球在地板上咚咚弹跳,滚到球场的看台边缘,身穿全黑球衣的宋暄单手拍打着另外一只球朝这边走,呵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俞凯眯眼望去,看他好像有些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但来人敌意太明显,他哪顾得了那么多,满腔火气蹭地冒上来,“操。你谁啊?”
宋暄浑身散发着不怀好意的气场,不可能是误伤,一看就是找茬的。
本来只是一场普通的友谊赛,刚好赶上十三班体育课,俞凯老早想着软磨硬泡把他家小甜豆拐过来给自己加油,没想到遇见个挑拨离间的神经病。
“你……!”俞凯啐了口唾沫,他虽然性格爽朗大咧,但也不是任人搓圆揉扁的怂货。
栗卷豆并不回答,看向他身上穿的球服,扭头问俞凯,“和外校的比赛原来是指他们学校啊。”
他怎么会跟俞凯在一起?
错开几步,此时栗卷豆挺拔秀雅的身影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他习惯性将两只手缩回衣袖里面藏起来,把手部的小骨头和关节都包裹住,外表端的是一副甜软无害的乖乖好学生相貌,向前走了几步。
俞凯以前只听说过宋暄这个名字,在一次群架中远远打过一次照面,压根不认识他,他觉得这人纯纯就是个神经病。
栗卷豆轻扬下巴示意,“你去吧。”
俞凯脸色微变,连忙转身,扶住他的肩膀上下查看,“甜豆儿,刚才没伤着吧?”
宋暄面色惊疑不定,趾高气昂的气势在见到栗卷豆的那一瞬低了下去,就像皮球漏了气,他手腿不听使唤开始打颤,声线也发抖,视线来回在面前两人巡睃。
“是么。你要打谁呀?”栗卷豆松开指尖,从俞凯身侧探出半边身子,语气故意染了些调皮的疑惑。
“我是谁用你在这瞎逼逼,我是甜豆儿的新朋友,你是哪里冒出来煞笔?”
俞凯一步三回头往球场中央奔去,没了碍眼的第三者,宋暄戾气消散了些,他不由自主攥住栗卷豆的胳膊,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别被他给骗了,这人以前扬言要对你不利。”
“你怎么和那货玩到一起了?”
“俞凯!干嘛呢?就差你了!”
新朋友?
宋暄嘴里把自己神往已久的这三个字念了一遍,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注视栗卷豆,一字一句恨恨道:
被对面轻蔑的眼神激得怒气直嗖嗖狂飙,俞凯拳头捏紧,正控制不住要揍上去的时候,他的衣角倏然被几根细白柔软的手指攥住,然后轻轻扯了扯。
“……”
“认错人了吧你!”
“没认错,劳资打的就是你。”
栗卷豆身边一直都只有许攀和梁正生,他虽然嫉妒但已经接受了既定事实。可是俞凯不一样,半路冒出来的杂碎,凭什么能成为他的朋友?
绵言细语的嗓音,轻柔中夹着几分娇,顿时在宋暄头顶惊起一道炸雷。
栗卷豆置若罔闻,故意跳起了格子路,轻盈跳到宋暄面前,然后站定。少年小脸白白软软像一团雪,灵动的眼神清澈晶莹,格外稚气地歪头重复问道:“你要打我吗?”
被俞凯掩在身后的栗卷豆拦住他,清澈低软的嗓音轻飘飘,有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不要生气嘛。”
俞凯对他没印象,气得脸红脖子粗,要不是顾虑栗卷豆还在身边,拳头怕是早挥上去了。
规律拍打的篮球不慎脱了手,宋暄四肢僵住,球体拍地的声音敲得他心脏发慌。
“……我错了,我哪敢惹你。”
宋暄眼眶泛起颓丧红意,心口针扎一样,生疼。
两个字堵住了俞凯的喉咙。
他粗喘气,胸部上下起伏,眼中燃烧起烈火,心中是从未有过的愤恨嫉怒。
他决心死也要死个明白,“那个在你生命里只陪伴过你三天的人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栗卷豆。这种狗你都要?凭什么不要我?”
慢慢地,宋暄主动松开桎梏他的手。
半路野朋友没有别的多余优点,听话是其中之一。
喵、喵?
栗卷豆脚尖点了点地,他的眼珠干净透明,不染一丝杂质,一举一动更像顽皮不知事的小孩子,不假辞色道:“因为乖狗不会冲主人乱吠呀。”
栗卷豆抬起头,很认真地说:“他骗没骗我,我不知道,但你曾经确实骗过我。”
俞凯看出两人之间应该是旧识,仍不放心,栗卷豆软软咕哝,说了句:“听话。”
几米远的距离,宋暄听不清他俩故意压低的声音,他目光阴凉,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还有同伙,那就一起打。”
哪一回见面不是这坏心小猫反过来把他整得够呛?宋暄没好气,心底暗自唾弃,他就是纯种傻呗,每回都眼巴巴地过来找虐。
宋暄直视他,按捺住快要窒息的心脏,同时压抑愤怒,指向一旁的俞凯说:“你知道这煞笔是谁吗?”没认错,他不就是那伙扬言要教训栗卷豆的渣滓之一?
俞凯不解,想拉住他,“甜豆儿……”
不远处,已经换好球服的队友朝这边招手。
“不是他重要。”栗卷豆轻轻摇头,纠正他的说法,“是你太不重要。”
“咻——”
清亮绵长的口哨声响彻场内,回声激荡,比赛开始。
邻校的友谊赛并不是什么重要赛事,场馆内的座位也比较空,栗卷豆随意找了个人少的地坐下去。
看球的学生本来就不多,栗卷豆一来,大多数目光又都被吸引集中在他身上。连球场上的人似乎也神不守舍。
有人心不在焉,有人企图极力表现耍帅。
绕过防守,宋暄飞身一跃,发泄一般狠狠暴力扣篮,每投进一个球他都要往栗卷豆的方向看一眼,魂儿都牵在他身上。
看台上的栗卷豆意兴阑珊,他有些口渴,可惜周围无人伺候,于是下意识摸出手机又给许攀拨去一个电话。
手机嘟嘟响了半晌,依旧无人接听。
“阿攀……”
栗卷豆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呐呐叫了几声他的名字,然后沮丧挂断电话。
不开心。
!不开心
他嘟嘟囔囔的,心里的小猫卷成一团雪球蹲在黑暗的角落里,伸出圆圆的肉垫爪郁闷地直挠墙。
阿攀你失去喵喵了
“学长?”耳边响起小心翼翼的问话。
诶,谁?
捕捉到陌生气息,专注挠墙的小猫咪圆滚滚的身子吓得后仰,朝后栽了个跟头。
栗卷豆心里面的小猫伸瓜蒙脸,拼命埋头想往后缩,恨不得隐身,现实是他打起精神来努力端庄,敛起神色抬头望去。
“太好了,真的是学长!”男生惊喜笑道:“学长,你也是来看比赛的吗。”
栗卷豆看了几眼,终于想起来面前的人是谁。
那位总是缠着自己的一年级学弟。
“真巧啊,没想到来看球也能偶遇学长。我、我可以和学长坐在一起吗?”
学弟面带涩然憨直的微笑,面对他时脸很红,栗卷豆无端觉得不舒服,他记得以前这位学弟并不是这种性格,于是不咸不淡地拒绝道:“这里空座很多,你可以随便找别处的座位。”
学弟似乎还想搭话,栗卷豆握着的手机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他低头看去,屏幕闪烁着:许攀来电。
不开心的栗卷豆并没有接听。
来电接连响了三次,栗卷豆不为所动。对面的许攀仿佛猜到了他正在生气,于是发来一条短信。
[我现在回学校。from许攀
“学长。你在看什么呢。”
那位学弟不知何时坐在了栗卷豆隔壁,他身体倾过来,距离拉近。
栗卷豆反感蹙眉,须臾间扣住手机。
栗卷豆尤其不喜欢没有边界感的人,他藏不住情绪,反感也表现的很明显。
学弟挠头,“对不起啊学长,我就是想和你一起看球,俩个人也可以聊聊天,没别的意思。”
场上比分此刻正好打平,栗卷豆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起身离开,留下一句:“你自己慢慢看吧。”
上半场快要结束的时间点,宋暄快速运球,视线下意识往看台瞥,奔跑的脚步慢下来。
栗卷豆原本的座位空荡无人。
球被猛地抢,宋暄还在走神,周围嘈杂喧闹的呼喊声也叫不醒他,傻了一样站立在球场中央。
喵喵呢?
离开篮球馆,栗卷豆往东门方向走,他的手机里躺着许攀的两条新短信。
[可以定我的罪,但是先别生气。from许攀
浦沅出校倒没什么麻烦,但上课期间不能随意进校,看管严苛的门卫不放行,许攀让栗卷豆去东门的长围墙那里等自己。
浦沅东门不常开放,位置相对偏僻,周围没有多余的建筑物。栗卷豆将手机揣进兜里,步伐不紧不慢,独行的身影投射在深灰色的水泥路上,被阳光拉得细长。
越往里走越安静,安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栗卷豆眨了眨眼睛,脚步停顿一瞬,快速拐进另一条小路。
大约半分钟后,他从路口又重新出现,逮住尾随而来的变态。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林夺正疑惑人哪怎么跟丢了,突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变态!这是第几次了?”
林夺理亏,试图解释但无话可说。
他把手里的水杯举高了些,无奈叹气,“我只是怕你渴了。”
栗卷豆目露怀疑,“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林夺回答极快,“你每回午睡醒来如果没喝水,午后第一节课一定会渴。”
栗卷豆拳头硬了,深吸一口气又问:“你知道我今天中午没有喝水吗。”
林夺头点到一半才意识到不对,他怔怔抬眼,栗卷豆牙齿咬住嘴唇,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气呼呼地瞪他。
林夺:……
行。一问一答,可算把变态的名头给坐实了。
他站定在原地,茫然的神情里闪过几分不知所措。
“对不起。我走。”
“等等。”
出人意料地,栗卷豆出声喊住他。
没过多久,栗卷豆和许攀隔着一堵两米高的围墙在东门相遇。
栗卷豆双臂攀在围墙的琉璃瓦上,爬在墙头,目光朝下和许攀打招呼。
许攀本来只想隔墙和他说话,见此情形他微抬起头颅,面露疑色,“宝贝,你这是……?”怎么爬上来的?
他记得学校这一带是整片空旷草地,砖墙滑溜,也没有能借力的物体。
栗卷豆语气轻快。
“我正踩在一块石头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