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哄人
    唐见溪是下班后来到云初霁家里的，大概是晚上十点的样子。
    折腾了这么一遭过后，现在时钟已经指向了深夜。
    是按道理孤A寡O处到这个时间段就会一直处下去的时间。
    所以当云初霁突然说离开的时候，唐见溪是懵住的，怎么想这种话都是该让她说，而且，你干嘛转移话题！
    于是她也转移了话题：“为什么不能住你家？”
    云初霁盯着房里的金属衣柜，轻声道：“我家只有一张床。”
    当然，实际上有两张，因为在搬进来的时候原身的父母过来住了一阵子。
    她撒了一个拙劣的、随时都能被戳破的谎言，因为她很生气。
    云初霁能清楚地感觉到刚才唐见溪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对于她那个时代的不屑，这种不屑产生得过于自然以至于最为羞辱，她想，唐见溪她根本就不懂，她都不知道，不知道，孔孟所说的那句，那句什么来着？
    云·只读过女诫熟习女德·初霁十分气恼地发现她根本没法给出一个有力的反驳，她读的书太少了，讲道理也讲不过人家。
    之前满口说着自己为了赎罪什么都能做，现在却摆起脸色来了，唐见溪最讨厌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等坐在车里，并且车在夜空中急速奔驰时，她才发现了不对劲。
    “嗯。”
    “在我家里你也得稍微装装，他们虽然都是我的人，但和我妈关系也挺好的。”
    “嗯。”
    察觉到唐见溪生气的迹象，云初霁脑海里那根家和万事兴的弦立刻就被拨动了，在她从小的家教里，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的教养，母亲常说，以后她是要嫁到别人家当宗妇的女子，若天天和人斗气起怨，定会让外人给看了笑话，于是云初霁从来都会克制自己的心绪，就算是被土匪头子觊觎到眼前，也不曾哭闹丢了大家闺秀的脸面。
    不过唐见溪没有去验证云初霁的话，她甚至在庆幸云初霁没有把她那句话当真，那真是一句蠢到不行的话，听起来就像是她期待着要在云初霁家睡一晚上的样子。
    “嗯。”
    唐见溪精致的鼻子里哼出一声嗤笑，道：“我倒还不知道云小姐还这么有脾气呢。”
    比如说，正在说话的时候。
    “回去之后，你和我一起住在二楼，这里一般没人上来，所以在那就不用装了。”
    没有，绝对没有！
    为了证明这点，唐见溪飞快地从床上起来，穿上鞋子飞快地出了门。
    唐见溪并不是那种自恋到认为以自己的美貌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将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的人——虽然她的确有这个资本就是了——但怎么也不至于在本应该看她的时候刻意移开目光吧。
    “今后如果旁人问起，你就说你是我的恋人。”
    “你是不是没有在听我说话？”
    “嗯。”
    “啊，没有，我听着呢唐小姐。”
    尽管到了深夜，S区作为帝国皇冠上的经济宝石依然被各种灯牌和广告渲染得热闹极了，唐见溪一直都讨厌S区这种近乎聒噪的繁华，她皱了皱眉，戴上放在大衣口袋里的墨镜，走得更快了。
    云初霁决心就在明天，她就要出门去读四书五经，假如是阿兄在的话，一定不会像她这么难堪，不只是因为阿兄聪明，还因为他读过四书五经！
    云初霁既不说话，也不看她。
    没有注意到身后那个人一直十分刻意地控制步速，离她不远不近。
    但现在，实在是从小到大没听说过这种从文化上进行侮辱的方式，她本能觉得像这种侮辱是需要反击的，但受限于教养，只能接受自己进行讲道理的反击，于是只能生闷气，结果生闷气还被人发现。
    现在对方也生气。
    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好她向来是擅长退让的，弄不清楚情况，就先认错好了，家和万事兴嘛。
    “对不起，唐小姐。”
    “对不起什么？”唐见溪反而不依不饶起来。
    云初霁动动唇，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她实际上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我”
    唐见溪又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后悔了？觉得和我签那个合约有辱你alpha的尊严？”
    这话可完全不对，云初霁立马否认道：“没有，我觉得这个合约很好。”
    “我只是觉得唐小姐不应当说这个时代的omega比我那个时代的女子过得好，”云初霁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话听起来有道理，“女子失了清白赴死，是为了自己的德行，并不是被迫的。”
    “啊？”唐见溪高高地挑起眉毛。
    生这个气呢？
    说实话，从信息紊乱的后遗症出来之后，唐见溪就觉得自己之前居然相信对方是从古代来的这一点非常地不可思议。
    这个剧本，几百年前就已经过时了啊。
    而且，现在的物理学家不是都已经证明了吗？时空穿越在理论上不可行，不然按照现在的科技程度，不知道有多少omega要穿越回去把威廉·詹姆斯那个疯子绞杀在摇篮之中。
    所以冷静下来之后，唐见溪还是宁可认为云初霁是第二人格。
    一个认为自己出生于古代的第二人格。
    但现在看来，这个第二人格对于自己的背景似乎极其地认同，也极其地尊崇。
    啧，难办。
    不过唐见溪既然能在这个O权渐渐消沉的时代挺身而出当一个O权先锋，这至少说明她不是那种因为对方讲话富有感情就轻易认同的人。
    “人怎么可能为了清白就去死呢？失了清白又不是得了病，早晚都得死，除非失了清白在人们眼里是一种病，死了才算干净。”
    面对唐见溪的反驳，云初霁呐呐无言。
    她觉得她说的不对，然而她不知道具体是哪里。
    于是她再一次生气地扭开了头，愈发坚定了自己要去读四书五经的想法。
    这次唐见溪倒知道云初霁生气的原因了。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精致无暇的脸上透出一股怜悯，讲真的，这个第二人格比第一人格讨人喜欢多了，可要是思想不那么有病就更好了。
    但如果是第二人格的话，严格来说，她就还只是一个孩子，虽然她刚刚出来就做了一些不那么孩子的事情。
    唐见溪决定哄哄她。
    “你想要车吗？”
    “？”
    “你想吃什么？”
    “？”
    “要不然我给你安排叶灵雨的演唱会前排？”
    那可是所有alpha共同的女神，眼前这个虽然有点奇怪，但审美总不会扭曲吧。
    云初霁总算是转过了头，柔和却坚定地道：“唐小姐，这些我都不想要，如果你真的想要给我一些东西的话，可以烦请你帮我寻一些四书五经、《史记》、《公羊传》之类的书籍吗？”
    “啊？有这种书？”
    云初霁闻言立马把头扭了回去。
    “我帮你找，我帮你找好吧。”
    唐见溪开始觉得自己这个找茬的毛病真的有时候还挺毛病的。
    “算了，唐小姐，我自己可以前往一个叫图书馆的地方去看。”
    说起图书馆，唐见溪想起来了：“你不就是学古代文学的吗？这些书一听就很古代，难道你还没有读过？”
    这下唐见溪是完完全全地踩中了云初霁的痛点。
    她眼眶微红，得用力憋着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我又不是原身，何曾学过什么古代文学！”
    “况且我作为一个女子，没读过书才是正经的，阿兄说了，女子读书太多，日后丈夫会不喜。”
    “哦。”唐见溪应了声，而后记吃不记打地又下意识反驳道，“那你现在怎么想要读书了？”
    顿时，云初霁眼睛就像被红墨水染了似的，死死地瞪着唐见溪。
    她从未，从未见过如此牙尖嘴利的女子！
    唐见溪见人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这才慌了：“我开玩笑的，我刚刚忘了，你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了，想读书你就尽管读，我家就有一个书房，里面都是书，可能有你说的什么四书五经什么传的，你随便看好吧。”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这句话其实反过来说更有道理：有糖哄着的孩子会经常哭。
    现在云初霁被糖哄着了，眼泪也从眼眶里坠了下来。
    “你以后不能说我不读书。”
    “好好好，我不说。”
    “我想读书的，但读书的女子会变坏，所以我才不读的。”
    “嗯嗯嗯，你说的对。”
    “现在换了个时代，我订的亲也没了，今后嫁人怕也是不成，所以我才想读书的，如果能嫁人，我肯定不读书！”
    “是是是，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存心的。”
    哟，这个第二人格，背景还挺全面，都定亲了呢？和谁订，第三个人格吗？
    唐见溪不以为意，同时忽略心里那点隐秘的不舒服，都是omega的本能在作祟！
    云初霁被哄得有点不好意思，懂事久了的小孩就有这种毛病，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
    于是她小声嗫嚅道：“我不该哭的。”
    “没事没事。”唐见溪举起手帕往她脸上凑，同时柔声道，“是我刚刚过分了。”
    等凑到了近前，alpha的信息素缭绕在鼻端，唐见溪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手有些迟疑地僵硬了会，对上那双被泪水清洗得透亮的眼，里面还有未散的委屈，唐见溪心里一咯噔，硬着头皮上去给人擦脸。
    前座的保镖已经震惊麻了。
    她看到了什么，S区的高岭之花omega居然在哄一个alpha！
    想起临行前何助理的嘱咐：“你们可要小心，这个alpha可不是一般的诡计多端。“
    beta保镖现在只觉得有苦说不出，何助理你叫我们小心有什么用啊，唐小姐才要小心，现在，她都好像已经陷进去了啊！
    透过后视镜，她清晰地看见，唐见溪的耳朵已经红了。
    保镖急得猛抓裤子，但又没有办法，毕竟保镖守则里说了，不能干涉雇主的感情生活。
    何助理，今时今日你居然还在公司里加班。
    你老板都要被人攻略了啊，还是被一个厚颜无耻装哭博可怜的孬alpha！
    我们唐氏集团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