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喝醉
“没有谁会这样铭记一个人。”
坐在屋子正中间的男人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它像一句咒语,或者在某种意义上,它也是一种苍白的安慰。
这个男人是约翰森,他正在监狱里面。
四面金属墙将他牢牢地包围起来,他现在过的生活和他曾经在地下室过的没有太大区别——除了没有齐笙来按时享用他的身体。
他不能离开这里,因为一旦离开,就会有alpha来找他麻烦,实际上这几面严酷的金属墙是对他的保护,他被所有人辱骂,alpha,omega,beta,这真的是很让人恼火的经历。
现在约翰森能够明确认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了。
他本来是一个坏人,可是他懦弱到没有坚持做一个坏人,他的身份是由始至终的卑鄙,而他还要背着这样的卑鄙过一辈子。
这很残忍吗?约翰森问自己。
他必须诚实地对此做出回答,没有。
没有地下室那段时间那么残忍。
约翰森闭上了眼睛,他不愿看那面黑色的天花板。
她们坐在唐见溪和云初霁对面,云初霁向海伦进行了自我介绍,怕自己的信息素会冒犯到海伦,她今天特意贴了三层的抑制贴。
但没见过世面的云初霁吃这套。
云大小姐从前没有伺候过人,剥得手忙脚乱,手上淌满了汁水,蜿蜒到了腕间,她擦过两次,后来总是流,就不再管,只顾着剥。
不仅仅是融入对方的生活,还贪得无厌地想要成为对方的生活本身。
气氛显然已经有些失常,但在彻底失常之前,她们总算是等到了客人。
这使他看上去更加伪善。
是的,唾弃自己。
和云初霁那种老老实实的爱的奉献完全不一样。
为了孕妇考虑,她们没有点酒,唐见溪点了许多B区的特色菜,在等人的过程中,她百无聊赖地尝着云初霁给她剥的荔枝。
狱卒矮小而精干,身上穿着白色的帝国制服,很修身,于是把他整个人衬得更加瘦小,脸上有种因为遭受过欺负而反弹出来的凶狠,他从一个小小的门洞里看着里面那个alpha,耐着性子回答道:“A3547号,你的出庭日在一周后。”
在地下室里他觉得自己是一块没有尊严的肉,在这里他即使卑鄙无比,但仍然是一个人,他还能思考,还能唾弃自己。
omega咬下一口荔枝肉,汁水飞溅,再次弄脏了alpha的手。omega吞下果肉,不引人注意地笑了一下,俯下`身用唇舌为alpha清理手指,清理得颇为敷衍,只舔过食指之后就放弃了,绕了回去,将剩下的荔枝叼进嘴里。
唐见溪没有体贴地叫来AI服务员,她享受着云初霁的伺候,当然,同时她也知道,云初霁享受着伺候她。
他们痛苦的面孔在这面光洁的墙上闪现着,就像噩梦中的一个个鬼影,约翰森躺在他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近乎是欣喜地承受这种痛苦。
这大约是恋爱中一种独特的癖好,总希望将自己和对方进行更加深刻的联系,想当对方的抱枕、被子、毛巾、餐具,总的来说,是一种极为隐秘的占有。
“不,我想问,除此之外的方式。”
狱卒上下扫视着他,半饷,被压下的嘲讽涌上了他的脸,他将头凑近门洞,以躲避监控的窥测,话语里蘸满了阴毒:“你这个叛徒,怎么不去死呢?”
就像他不愿意接受死亡一样。
狱卒啧了一声,当他已经疯了。
他说:“我能有什么方式来赎罪吗?”
约翰森在像镜子一样空荡的监狱里待了三天。
约翰森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他说:“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以前的影子。”
金凤星。
和云初霁想象的一样,海伦是个极为温和的omega,她有些拘谨地朝她一笑,然后回道:“云小姐好,我听薇诺娜说起过您。”
他在干完了一个人能够干的所有坏事后,现在想要做一个好人了。
直到某天后,这些人消失了,他们就像意识到了这会让他好受些,所以不约而同地选择用更加绝情的方式来折磨他。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是伪善的。
云初霁咀嚼着嘴里的荔枝,没有问是什么的奖励。
然后他叫来了狱卒。
唐见溪慢慢勾出一抹得意的笑,捻起一颗荔枝,飞快地剥去了皮,喂进了云初霁的嘴里。
薇诺娜仍然是一身黑,只是今天她没有穿黑色的风衣或黑色的夹克,而是穿上了黑色的裙子,粘稠的黑色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之外,给人一种对冲式的美感,加上那头近乎灿烂的金发,让人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一个颇有风情的女人。
她呼吸有些颤,拿起一边的纸巾,似乎想要将手清理干净,从手腕,到手心,然后是拇指、中指、无名指、尾指。
他关上门洞,四面金属墙再次变得严丝合缝。
只可惜薇诺娜绿色的眼睛太过冰冷,让她看上去像是一份被上了锁的礼物,只有偶尔在瞥过她身侧的omega时隐约浮现一丝温柔。
是的,这个狱卒是一个alpha。
没有食指。
约翰森面对着这四面墙,回忆起被自己折磨过的人,被他背叛的发小,被他抛弃的爱人,被他欺骗的合伙人,被他□□的omega——她们也因他而死去。
只能说是一种调情。
明天是薇诺娜正式入伍的日子,唐见溪和云初霁来为她送行,出于上次的教训,她们把聚会地点选在了安置区外的一个饭店里。
“是奖励哦。”
“非常感谢您救了她。”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不,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
眼看着这两个人即将走向客套话的轮回,唐见溪无奈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而后举起杯子道:“好了,今天我们聚在这里,可不是来开什么感谢会的。”
“来,庆祝薇诺娜成功被军队录取!”
余下三人端起了自己的果汁。
碰杯。
坐下。
陷入冷清。
尴尬开始蔓延,这主要指的是唐见溪和云初霁两个人,至于另外两个,她们本身就是尴尬的实体。
起因是薇诺娜过于奇怪。
连带着海伦也变得奇怪。
而当一个房间里的一半人都奇怪的时候,剩余的人也很难找回正常的状态。
唐见溪和云初霁对视一眼,看着对面默默吃菜的两人,如果不是她们的表情太过不熟,光看她们娴熟地为对方夹菜的姿势,倒也算是一对感情不错的恋人。
唐见溪喂了一声。
然后说:“光吃菜啊。”
薇诺娜眨了眨眼,她不知道和朋友聚会是应该怎样的,十八岁之前她忙于给店里帮忙,偶尔和朋友出去玩也是骑着摩托带着酒,跑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喝完酒就把酒瓶砸碎在地上。
她环视一圈这个精致的包厢,这里的吊灯是水晶的,桌子是实木的,地毯是柔软的,和最外环满地碎酒瓶子的环境有着天壤之别,还没有摩托。
而十八岁之后,这是她的第一次聚会。
“那喝酒?”她试探性地说。
唐见溪闻言用舌头顶了顶脸颊,带着不良少女般的桀骜。
冷笑一声:“行,喝!”
然后她转头盯着云初霁,伸出一根手指道:“你不能喝。”
再看向海伦:“你也不能喝。”
最后她对薇诺娜说:“我们两个喝。”
云初霁:“诶?”
海伦:“诶?”
温馨的送别局在三两句话之间就变成了拼酒局。
唐见溪叫了一打酒过来,正在找开瓶器的时候,对面的薇诺娜对着桌子一敲,轻松揪出了瓶塞,接着她开始对瓶吹。
唐见溪:“”
唐见溪找到了桌上的自动开瓶器,把酒杯放到一边,莫名其妙地也开始了对瓶吹的仪式。
云初霁眼皮子已经开始抖了,但她对面的海伦还在不紧不慢地吃菜。
“这么喝会出事的啊!”云初霁焦虑得两边眼皮都在抖。
海伦疑惑地扫了她一眼,温声道:“不会的,薇诺娜的酒量很好。”
啊,她这句话说的,云初霁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担心唐见溪出事。
海伦不愧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很快发现了云初霁的未尽之意,笑着说:“见溪的话,不是有您吗?”
这话说的,云初霁也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担心她们两个喝醉了伤身体。
似乎在海伦这些最外环人眼里,酒这种东西,就是一种日常必需品。
她们见惯了人们醉醺醺的样子,也不觉得这是一种对身体的损害,因为生活中有太多事情在损害着身体,相比而言,酒精还至少能让人快乐。
说话间,那两个人已经干掉了一瓶酒。
唐见溪的脸已经开始红了,薇诺娜倒还是面不改色地又拎起了一瓶酒。
云初霁孱弱地伸出手意图表达自己的抗议,唐见溪拿起一个小蛋糕放到她的手里,另一只手已经摸上了酒瓶。
“乖,吃饭。”
于是云初霁生无可恋地开始咬蛋糕。
看着这两个人喝了一瓶又一瓶,桌上的蛋糕已经被云初霁吃完了,她终于忍无可忍,就算是风俗不同,就算是要尊重爱人的爱好,就算是这个世界的医学极为发达。
也不能这样喝!
云初霁把剩下的五瓶酒搬了出去,指着这两个还在对瓶吹的人:“停下。”
薇诺娜停了下来。
唐见溪还在追着自己那少喝的一瓶。
太过分了。
云初霁几步走到唐见溪身边,一把夺下唐见溪的酒瓶,酒液溅了她们俩人一身。
“别喝了。”
唐见溪慢悠悠地转过头看她,好像在辨认她的脸,她凑近了,再凑近,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很调皮,也很顽劣。
然后她扑进了云初霁怀里。
她说:“我输了。”
她又说:“好可惜,没有把她灌醉。”
说着,她从云初霁的怀里伸出头来,迷蒙的眼睛望着那个面不改色的人,又喂了一声。
“你喝醉了吗?”
薇诺娜抿了抿唇,终于领会到这种喝酒方式似乎对于唐见溪这种在最内环长大的人来说是过于剧烈的。
“喝醉了。”
她觉得这样或许能让这个不服输的omega舒服一点。
“哦。”唐见溪把脸又埋进云初霁的肩膀,断断续续地道,“你喝醉了的话就向海伦道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