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直播
庆典结束后的第一天晚上，帝国人民结束了他们漫长的假期，回到了并不多么艰苦的工作岗位上。
除了最外环的倒霉蛋。
帝国所有的工作，刨除那些AI和机器的确替代不了的有关政治、审美、道德选择、策略方案、科学突破这类只能由人来掌控的事情，凡是AI能做的工作，那份工作中最艰难的部分一定是由AI来承担的、
比如说会计这个工作，通常而言是AI负责计算和分析，而那位领着工资的职员只需要把报告过目一下、签个字、点一下那个上传的按键就好。
所以，大多数帝国人的日常生活是很无聊的，特别是当帝国修复了开启战争所带来的创伤之后，整个社会都逐渐往联邦的方向开始转变。那些像遮羞布一样的工作越来越被人看做是一种没有价值的玩意，帝国的创造力和活力都在枯竭，有识之士不止一次警告人们帝国和联邦之间的仅仅隔着一道性别的深谷而已。
因此，可以预见的是，最外环的社会试验还将旷日持久地进行下去，在人们没有办法的时候，这种漫无目的的牺牲有时候也能给一种幻觉般的安慰。
更何况，最外环的人的确得到了其它大多数帝国人民生活中所缺少的东西：激情。
实际上，最外环过于充沛的激情甚至还对内环人们进行了反哺，比如半个多月前的那桩将帝国最上层和帝国最下层联系在一起的丑闻，就让整个帝国都为之震动。
omega在权利和自由方面的被侵蚀是类似温水煮青蛙的过程，他们中的很多人对自己的权利和自由都不是非常重视，因为他们并没有很多时候要用到这些权利和自由，什么时候能够洗掉标记，omega被侵害的频率会因为一个法案而增加几个百分点，还是omega继承权的官司败诉率超过百分之六十——这些都重要，但又不是那么切身的重要——因为发生的概率太低，因为涉及的人太少，因为规避的代价太小，所以除了那些切身受害的人以及斯巴达克斯，没有多少omega真正意识到这个时代究竟在发生什么。
直到光荣的事被引爆，omega们才开始清算这一笔笔看上去不起眼的亏空，加上斯巴达克斯和一些光荣残部暗中的推波助澜，自开启之战以来帝国AO最严重的一次对立就此产生。
alpha把这种沉默理解为迷途知返，omega把这种沉默理解为怕事。
在直播之前，唐见溪给了云初霁一个长长的拥抱。
云初霁嗯了一声，紧张的情绪松快了一点，就像很多时候一样，唐见溪的存在本身就会让她安心。
云初霁在现在无疑是一个非常突出的话题人物。
总之，云初霁现在的形象没有一开始那么好，但是聚集在她身上的目光倒比一开始要多上好几十倍。
直播作为一种具有悠久传统的文娱项目，随着科技的发展虽然添加了一些共享味觉、触觉这种新功能，但其本身的内容还是一些话题人物进行自我展现。
O权O滚出星网。
“大家好，我叫云初霁，今天我要谈的问题是：A德。”
评论区里alpha开始狂刷问号，omega狂刷感叹号。
所以也就导致了有史以来最缺少节日气氛的一次庆典，很多个庆典活动都因为omega的缺席和alpha的闹事而夭折，除了在皇室经过时大家还能假装出欢腾的假象，在其他情况下，则是时不时就会爆发的剑拔弩张。
但云初霁很平静，她知道，这一切在她说出自己直播的东西后就会发生改变，相比于后面的风浪，现在的流量只是一片正午平坦的海面而已。
近来星网上最常见的两句话就是：
alpha啊，那就难怪了。
这个对立已经发酵到没有人愿意认真听对方在说什么或者做出理解对方的努力的程度了。
“加油。”
不得不说，这次事件大概是将内环区人们多年以来被压抑的激情全都给点燃了，就连它的推动者都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地步。
在满屏字符下，云初霁最后一次深呼吸，而后说：“不可否认的是，在信息素体系下，omega的确要比alpha多出许多不便，首先发倩期就是一种很难解决的问题，抑制剂治标不治本，到头来omega还是需要alpha的信息素来控制发倩期对自己身体的影响。”
她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坐了下来，打开自己厚厚的讲稿，正式开启了A德授课生涯。
帝国的娱乐业极其发达，虽然比不上联邦，但据相关机构调查，帝国人民几乎每天都会在星网上各种娱乐产品上耗费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休闲时间。
首先是她和唐见溪的关系，其次是她有别于普通alpha的立场，最后则是她在这次风波里的沉默。
加上在专业人士姜秀的精心宣传——是的，她靠自己的专业水准获得了唐见溪的雇佣，云初霁对此反应不大，只是在她们开会时旁听那些她自己完全不懂的内容而已——这场直播在开播的那一秒就涌入了巨大的流量，换做其他的主播可能都要开心疯了。
“相较于omega，alpha虽然也被信息素控制自己的欲望和需求，但至少这种控制不会危及生命，也就是说，alpha在这套体系下要享有更多的自由。”
“但最近发生的事情显然告诉了我们，alpha们并没有用这种自由去做什么有价值的事情，想到，alpha致力于扩大自己的自由。”
“——只不过是用缩小omega自由的方式。”
“所以，这就是A德的意义，A德是教会alpha怎么运用自己多出的那一份自由的学说。”
画面上alpha言辞恳切，似乎完全看不到评论里alpha们的谩骂。
那些话语里是云初霁两辈子都没感受过的庞大恶意，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明白自己是虎口夺食的人，也做好了被老虎咬得遍体鳞伤的准备。
她继续用她平静温和的声音说着A德的思想，直播间的人越来越多，云初霁的直播片段在星网到处流传，这导致直播间里声音越发嘈杂。
有说云初霁疯了的。
有说云初霁被唐见溪下降头的。
有说云初霁为了入赘唐家不择手段的。
也有零星的alpha，偶尔突兀地飘来一两句原来是这样，这时候，云初霁的眼睛会比之前更亮一些。
这场直播过于单调安静，简直就和课堂没什么两样，除了主播本人的长相气质还称得上优越之外，它完全符合失败直播的所有特征。
但是，它打破了在线观看记录。
而且是靠内容。
这件事给帝国直播界的震动暂且不说，首先震动到的，是AO风波下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六皇子克拉伦斯。
靠着omega意见首领的身份，克拉伦斯纂取了大量权力，对于一个omega来说已经是过格了，但对于他自己本身的野心而言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帝国的omega愤怒，持续性的愤怒。
因为愤怒的人无法理智思考，也无法谈判，这个时候，他作为斯巴达克斯首领就会成为omega利益的代言人，从而参与到权力这块大蛋糕的分配当中。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费尽心思压下了唐见溪的功绩，把她的行动和斯巴达克斯的英明指导通过明示和暗示的方式深深联系起来，结果现在居然冒出一个alpha来搅局？
克拉伦斯沉默地看着光屏上alpha说着一连串充满理想主义气息的大道理，这糟糕透了。
愤怒源于被攻击和被攻击的恐惧，如果对手放下了武器，那么愤怒的这道洪水就会失去力量，变成温顺而无用的溪流。
克拉伦斯敲了敲办公桌，精致的手指比起这张由帝国顶尖设计师卫松先生设计并且制造的桌子更像是艺术品。
他关掉直播，意味深长地对自己的秘书道：“我没记错的话，这位云小姐就是唐见溪最近公开的未婚妻吧。”
秘书点了点头，从对老板美貌的恍惚中清醒过来，立马回道：“是的，唐家在庆典第一天宣布了订婚的消息。”
克拉伦斯点开光脑通讯录，从一个被锁了好几层的分类中找到一个熟悉的号码。
他打了过去。
没有人接。
五分钟后，他又打了一次。
这次这个号码变成了空号。
克拉伦斯非常意外，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意外了，足以让他这样的人都生出一点愤怒的情绪。
他把这个号码删掉。
仔细回忆最近发生的事，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他那堪称完美的情人很有可能出了点问题。
比如说，变心了。
S区。
唐见深还在办公室，这是常态，至少在这段日子来说，办公室已经比家要亲切许多——毕竟家里有那个人的痕迹。
光屏上除了一份份商业文件外，角落里还有一串小小的号码，那是克拉伦斯专门用来和自己的联系的号码。
唐见深停止处理眼前的文件，开始处理那串号码。
他很快就销了号，而他知道，克拉伦斯不会因为他销号的事来找他，他有太多要忙的事了。
而自己在他可以利用的价值序列里排名并不算高。
想了想，唐见深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种笑容在他的冰块脸上有一种冰块半化不化般的诡异感。
也许唐见溪曾经说的没错，他之所以看上去无所不能是因为他只做自己擅长的事，只做成功率最大的选择。
当时他说了什么来着？对了，他嘲笑了唐见溪：“你不觉得你在说废话吗妹妹，做容易失败的选择本身就是一种认输。”
唐见溪一如既往地被他堵得话都说不出来，最后23岁的唐见溪非常圣母地说：“可是那些被放弃的可能性也并不是没有价值啊，它们甚至都没有被认真审视过，就因为利益的考量被放弃，这简直太残忍了。”
“世界就是这么残忍。”他记得他慢悠悠地回道。
然而，到了现在，他理解了唐见溪的话。
因为他成了那个失败的选择。
回忆起新闻里克拉伦斯和他未婚夫如胶似漆的模样，唐见深又笑了一下。
然后继续他被中断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