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谈判
    五年前，大梁。
    竹林深处，一老一少相对而坐，他们面前摆放这一个小几，小几上放了一个棋盘，一位小厮和两名侍女随侍在侧，侍女们不住地拿眼往少年郎那张皎皎如月的脸上瞟，耳尖微红，恨不得那少年茶水能喝得再快些，如此自己便有机会在续茶的时候近距离地看上少年一眼。
    而那位站在少年身边的小厮，年岁和少年差不多大，不过比起少年通身不凡的气度而言，这位小厮过于黝黑的面皮就不易讨姑娘家喜欢，更别说他眼睛还不停地动来动去，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不过，这位小厮倒并没有生出什么邪恶的心思，他只是在心里感叹，这府尹大人家的山也是山，水也是水，树也是树，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比府里的要好看，就连小娘子也比府中的小娘子要好看，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啊，不，小厮心里连连摇头，我们小姐就比这里的小姐好看，嘿嘿，也不知道我们云府走了什么运，竟然一下子生出两个神仙样的人，以后等我生孩子了，可一定得厚着脸皮向主母讨一份少爷的襁褓才行。
    显然，这个正在和老者下棋的少年正是未及弱冠的云玄，此时他还没有中举，但凭借着案首的光环以及书院夫子的举荐和家族名声，他成为了金陵府尹的不记名弟子，若他能在下次乡试中中举，则可以登堂入室成为正式的弟子，不过从府尹大人时不时把人叫来府里下棋的举动，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这个弟子府尹大人是收定了。
    安静许久的棋盘突然传来一阵轻响，府尹大人在静思了一刻钟后，下了一手决胜棋。
    云玄惊讶地看向棋盘，刚刚明明自己正处在优势方，可老师这一手竟如画龙点睛一般，将死水盘活，局面顷刻逆转，走投无路的人成了自己。
    下棋的府尹大人明显也很得意，他慢悠悠地捋着胡须，并不说话，他相信以这个弟子的悟性，发觉这背后的玄虚只是迟早的事。
    在静默地盯了棋盘将近一炷香后，云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弟子过于求胜心切了。”
    府尹大人眼里露出赞赏的光芒，他以此为契机提点这位天才却稚嫩的少年：“在对峙之时，一个人败机往往出现在他意欲求胜之时，此类事在世间并不少见，多少人在建功立业的过程中铸成大错，此非建功立业之过，而是求胜心切之故。”
    她的对面坐着她的子民，同时也是她的元帅——至少名义上来说是她的元帅。
    不过这个梦倒是非常应景，既像是对自己的告诫，又像是对自己的赞赏。
    这艘飞船属于皇室，通常而言，它都是皇室前往其它星球工作时的选择之一，因此帝国人对它并不陌生，在新闻视频中，他们曾经几百次地看见一头金发的霍尔家族人从雪白灿亮的飞船出口缓缓走下，他们的脸上经常带着霍尔家族常有的那种矜贵又深沉的表情。
    而现在的皇帝正是这样的表情。
    五年后，A区。
    一个月前，白星号飞船。
    云玄一脸受教，脸上自然地表现出崇拜而孺慕的神情，他站起身来，拱手向老人行礼：“弟子谨记。”
    又做了这样的梦。
    这次他做了一个不那么容易醒的梦。
    两人静坐在舷窗边，飞船在太空中以每小时四十万公里的速度前行，但由于其背景的单调与广阔，因此从舷窗往外看时，它更像是一座悬停在宇宙间的巨大避难所，被由星空和黑暗所组成的幕布牢牢地包裹着。
    很快。
    老师，我学会了您教我的这手棋，我的对手已经快被我置之于死地了，果然，正如您所说，用胜利来牵动一个人的欲望是求胜的最快途径。
    这个世界糟糕透了，既无纲常，又乱阴阳，圣人匿迹，盗匪横行，不过，很快，它就要干净下来了。
    云玄从梦中醒来，他喝了一杯冷水，神色冷淡地望向昏暗的室内。
    云玄躺回穿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飞船内部装潢十分豪华，但不是由俗气的黄金所构成的奢华景象，作为皇室的专用座驾，它需要体现出统治者的底蕴与气度，因此，它的奢华来自于尤为刻意也可能是自然地将那些普通民众公认为奢侈品的东西，当作日用品甚至一次性用品来使用，包括楚濛手里这个由顶尖艺术家奥森大师亲手打造的水晶杯，不知道用了什么材料，总之这个杯子在不同的角度上观看会折射出不同的光芒。
    而这个昂贵的杯子只是用来招待一个只来一次的客人。
    即使这位客人称得上尊贵，但同时这位客人也发现了在一边的柜架上，摆着许许多多个出自不同大师，但是同样昂贵的杯子。
    楚濛浅浅地抿了一口茶，心想要是把这艘飞船里的东西全都给卖了，估计顶得上军团十年的军费了。
    她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在私人场合会面了，毕竟年轻时曾经有过那样叫人尴尬的纠葛，就算楚濛生性豪爽，也没有办法心大到和一个曾经追求过自己且理念不合的alpha成为朋友。
    哪怕这个人是帝国的皇帝。
    “陛下，您确定要立法为omega在议会内部留下182个席位吗？”在沉默良久后，楚濛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也是她今天来到这艘飞船上的原因。
    皇帝微微一笑，始终让人看不清深浅的眉目间泛起一丝愉悦的波痕：“当然，我想这场性别内战已经耗费了我们太多的精神，我们本该把精力放在那些更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这样无休止地内耗下去。”
    “我同意您的见解，也很十分钦佩陛下博大的胸襟，不过我是个军人，所以我想要直接一点。”楚濛顿了顿，道，“条件是什么，陛下？”
    皇帝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由凤凰木制成的扶手，她一身银白的长袍，头发也接近银白，但她身上没有半分暮色，加上医学手段除去了她脸上的皱纹，因此她看上去顶多四十岁，仍然可以担得其野心勃勃这四个字的压力：“按照我和你说的，今后议会中将有182个alpha，182个omega，还有156个beta，在行政权力方面，这将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平等的一次，但元帅，你知道，关于平等，我们的beta朋友似乎才是最吃亏的。”
    楚濛眼睛微眯，舌尖轻轻地顶了一下上颚，然后她笑了出来：“陛下，您的条件是星舰吗？”
    皇帝缓缓摇头，面对楚濛隐隐的怒气，她应对自如：“元帅，这不是我的条件，这是平等的条件。”两个人同时看向对方，中间的空气似乎要被这种沉默而紧张的情绪凝固成沉重的钢铁，而后重重地砸向两个人中的一个。
    “既然是平等的代价，那么为什么只有陛下来谈？我们的beta朋友去哪里了？”楚濛不轻不重地反问道。
    面对这种要求，皇帝似乎早有准备，她拍了拍手掌，接着在她们所坐的地方不远，亮起了一片光幕，随即光幕上出现了十几个人的身影，他们是beta金字塔塔尖的最尖端，几乎能够代表整个beta贵族圈的意志，并且可以依靠他们的权势得到绝大多数beta的支持。
    皇帝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元帅，他们来了。”
    楚濛看了看皇帝，接着又看了看光幕上的beta们，她不相信bata在开启之战中受够omega的呼来喝去后，现在又要在帝国为了权力继续屈居在alpha身下。
    也就是说，有的谈。
    但还要看看。
    楚濛将椅子转了过去，凝神细想了一会，然后对着那群beta说：“现在我们是在为了平等而谈判，对吗？”
    beta们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但在听到楚濛的话后，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点头道：“当然，元帅。”
    三天后。
    楚濛回到了自己的飞船上，在这三天的谈判中，他们没有签订什么条约，甚至连任何口头约定都没有，他们漫无边际地谈，从各种历史遗留问题谈到未来的发展方向，很混乱，但也很真实。
    这其中当然有着阴谋的可能性，那个霍华德家族和皇室曾有过联姻关系，beta也会生alpha和omega，虽然几率很小，但是总会有，而这小小的一撮alpha和omega中间，至少有一半会和皇室联谊。
    也就是说，霍华德家族和皇室关系匪浅，一旦将星舰交给beta，那么皇室必然会通过霍华德家族对星舰造成影响。
    而这些天，楚濛谈判的重心就在于尽可能地移除霍华德家族对星舰的参与权，而皇帝则对此丝毫不让，最终两人达成了较为勉强的平衡。
    是的，她并没有考虑过放弃这项提议。
    星舰是死的，人才是活的，omega手握四艘星舰三百多年，但在由alpha把持的议会和最高法院的逼迫下，到现在竟然已经有不少omega将成为alpha的附庸当作理所应当了。要不是斯巴达克斯蹦跶了这么一下子，再加上光荣的冲击，过不了多少年，omega就会从附庸变成生育机器。
    帝国建立初期omega一个劲地生孩子还能说是为了挽回战争伤痛，同时也有技术限制带来的影响，而现在，人口已经足够多，抑制剂的开发蒸蒸日上，到这个时候还沦为生育机器的话，就算有星舰，omega也开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