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投降
也许这是一个漫长的夏天。
对于皇帝来说这就更是。
从露西亚无故枉死的那一刻她就感觉到了一场风暴即将席卷皇室，下手的人是云玄，她清楚他的能力，但一直错估了他的立场。
她知道云玄想要权力，也清楚他和露西亚并不算和谐的关系，但她并不在乎，她一向清楚这种能为权力忍耐的人是最好对付的，他们能干出来的事情非常好猜，无非就是在权力的诱导下做出她想要对方做的决定。
不过她没有意识到的是，这项规则同样适用于她自己。
她就是这么被困住了。
她自以为能让皇室再进一步的机会居然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她用退让和宽容来消解唐见溪的威胁。
但现在这个情况，甚至比唐见溪所威胁的情况还要更糟糕些——皇室一手主导了帝国的分裂。
真是讽刺。
皇帝低低地呵了一声，她因年老而愈发深沉的眉眼如今显现出一股凌厉的光，这道光此刻并不指向任何人，也并不意图照亮任何人。
“如果是复仇的话，你倒是不该让老三死得那么便宜的。”
云玄没有回答，他要做的事情已然做完，并不想和这个世界再有半点牵扯。
但是他们说他们得到了自由。
可惜在这个技术发达的时代，他目前唯一可以实现的自杀办法是抑郁而终——这个也不太现实，因为现在心理学已经非常发达，在刀尖上仍能起舞欢笑并不是圣贤的专属，依靠合适的药物，想怎么开心就能怎么开心。
那只是黎明即将寂灭的一堆篝火而已。
“皇室会停下战争，因为我们只能这么做。”
半个小时后，上了手铐的云玄被押进了这间华贵的书房。
但皇帝如今很是好奇，当然，如果不顾及皇帝陛下的颜面的话，实际上她是在尽力拖延去面对那个真正重大的抉择。
火星闪烁，而后熄灭，再平常不过。
至于霍华德家族，完了就完了，总归战争是会继续下去的
他的肚子看上去愈发大，因为他没能再穿上那身长袍，而是换上了一身囚服，囚服是蓝白色的，算得上宽松，但对于孕O而言，并不算舒适的布料。
皇帝享受般地眯了眯眼，雪茄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她喜欢这种讲究但又过于复杂的享受，这就像她一直以来所追求的生活一样，然而总是有人想要把这一切弄得太过复杂，想要在棋盘里放入太多角色，加入太多变量，到最后，只会让一切乱得不可救药。
皇帝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那个他们意图逼迫她去做的抉择。
“他们会被永远钉进历史的耻辱柱里，就像你一样，不管你想要依靠霍华德家族得到什么，还是说你只是纯粹和他们交易而已，现在看来你都没有得到什么好结果。”
云玄还是没有说话，这种层次的诱导手段已经无法再激起他的兴趣，他并不想破坏自己赴死的心情。
这时候，皇帝接着说道。
尤其是他最近频繁地闹着要自杀，这就让他气色看上去愈发查。
她整了整袖扣和衣领，皇室的尊严不允许她流露出更多的情绪波动，在这个时刻，她派人叫来了云玄。
或许也是眼前这个人逼迫她去做的抉择。
于是皇帝没有急于得到一个答案，她打开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根雪茄，用一柄宝石小刀削去了茄帽，而后划开一根火柴，点上，烟雾袅袅升起，只剩一点红光若隐若现，皇帝抽了几口口，才慢悠悠地道：“霍华德家族完了。”
云玄瞪大眼睛，他想透过烟雾去看清那个女人真实的神情，即使他知道那大概又是她一贯的高深莫测。
“之后会是一个谁也无法想象的时代，我总觉得我们在创造另一个联邦，我们似乎与联邦越来越像了，甚至连争执不休的性别平等都一样，你说，作为一个不那么强势的性别真的有那么难以忍受吗？”
“值得你，楚濛，安德鲁，甚至还有小六和唐见溪他们不停地为此斗争，你们没有真的过得多么糟糕，帝国最糟糕的人是最外环的人，他们被挡在了文明之外，可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缺少任何特权，那为什么你们竟然会像超音速的飞艇那样，哪怕一粒小石子，都会叫你们轰然爆炸呢？”
云玄不想听一个alpha的疑惑，这种疑惑顶多算得上是牢骚，和现实没有半点关联，它只是一个投降者在举出白旗之前特意穿上的精致盔甲而已——并不会运用到任何真实的战场当中。
是的，投降者。
他从皇帝的语气中嗅到了失败的气息，而这本不应该在这么早的时候发生。
“你想要我说些什么？”他回道。
皇帝抬起眼，微笑着道：“谈谈你还有什么牌，毕竟到目前为止，我大约是被逼到死胡同里了。”
在达到目的之后，皇帝没有再长篇大论，她让AI给云玄播放了最近的新闻，并且为他准备了一杯蜂蜜水。
最后一条是帝国军部的联合声明，他们声称这是皇室内部的骚乱，应当由皇室去进行剿灭，同时严厉斥责霍华德家族意图分裂帝国的行为。
云玄很惊讶，这种情绪在这个世界出现得并不频繁，可在短短的一周里，他已经惊讶两次了，一次是云初霁居然用自己的身体特性来求生，而这次则是军方毫不犹豫背弃皇室的决定。
君主也是可以被轻易背叛的吗？
云玄忽视了这一层，所以他在霍华德家族身上寄托了太高的希望。
他以为霍华德家族至少能笼络其一批人的，结果全是些虾兵蟹将，反而还让omega那边夺得了先机，把军部从皇室的羽翼下脱离了出去。
不过，听皇帝这口气，她似乎并不怎么愿意接受这份失败。
“我给霍尔家族的人下了基因病毒。”他平静地道，似乎想要把这水搅得更混一些，“现在你们大概都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
“所以，这种病毒只有beta能够免疫，所以，你们的未来只在霍华德身上。”
皇帝神色一顿，将雪茄按灭，她的表情庄重了许多，一直以来萦绕在她脸上的雾似乎也随着雪茄的熄灭而散去了一些：“你说真的？”
云玄抬起眼，依然平静地道：“我没有必要骗你，何况，在看到军部的消息之后，霍华德家族应该也急着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吧。”
他话音刚落，AI侍从就呈上了三号线上安德鲁的通话需求。
皇帝接通了电话，聊了几句。
听了一些威胁，一些恳求和一些似有似无的暗示后，皇帝挂断了电话。
她认真地看向他，说道：“你想要的是战争。”
云玄喝下那杯蜂蜜水，发现自己没有手帕，皱了皱眉，又不愿用衣袖擦嘴，便继续皱着眉，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即使他现在的确不是太高兴。
“没错。”
“但现在战争也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很多时候，战争都并不坏。”
“只要你是胜利者的话。”
皇帝叹了一口气，接着又点了一根雪茄，她招了招手，叫来AI：“把他带回去吧，哦，对了，我还要起诉他违法使用生化武器。”
皇帝站起身，露出了一个真正轻松的笑：“你还是帮我解决了难题。”
不过，她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再深入下去。
这并不算体面，尤其是要把皇室的坏名声交给一个疯子来承担。
但那也没有什么，幸好他和自己预想中一样的疯。
在走出门口之前，云玄出声问道：“你就不怕断子绝孙吗？”
雾气里，皇帝的声音含糊而飘渺：“你知道吗？其实alpha和beta也能生孩子，omega和beta也是，虽然会很痛苦，但是已经有药物能够缓解这份痛苦。”
“就算真的没有孩子，我也可以从旁支的旁支抱养一个，重要的是霍尔家族，而不是血脉。”
说完，门被关上了。
皇帝开始低头撰写她的新闻稿，稿上她将云玄的行为摊了开来，讲明这是一个多么丧心病狂的omega，在这个omega的阴谋诡计下，霍华德家族叛国，皇室在失去三皇女之后，还会继续受到基因毒素的困扰。
之后，当然是认错，出兵。
把一切的错误全都归结于误会，掌握政治上的主动权。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场仗要打得漂亮。
一个浪子回头的皇室。
嗯，真是一个好故事。
至于孩子，皇帝挑了挑眉，她的确慌张了那么几秒。
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这种基因毒素并不好制备，尤其是专门针对AO的，最方便的办法是用未分化的AO来做试验，那么就能制备出让AO腺体萎缩的药剂。
他可能是放在空气清新剂里，可能是放在食物里。
不过那并不重要。
因为他们的基因已经变了。
而重要的是，云玄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没有中毒的孩子。
皇帝忍不住想，他是忘了这回事了吗？
不，他没有。
云玄回头看向书房的门。
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威胁的漏洞，他当然现在就可以告诉皇帝他怀了一个死胎。
但是，但是。
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皇帝不会叛国。
那么，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只能制造一些能够叛国的人。